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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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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林跃打来电话,语气之卑微,言辞之讨好,和平常顶着肚子耍威风的形象判若两人。
“青乔,你住哪?我去接你。”
陆青乔迷迷糊糊,梦还没完全醒,“我家住哪你不知道?”裴叙住楼上,她住楼下,隔着一层楼板,怎么还打电话问。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搬家都没告诉我。”
陆青乔从梦境挣脱,看到天花板上挂着的绒毛吊灯,一下子清醒了。
塔城的冬天日短夜长,早上六点半还没完全亮,窗外灰蒙蒙,加之浑身酸痛,舍不得离开热乎被窝,她用被子蒙住头,瓮声瓮气地说:“昨晚都说我不干了。”
“青乔,我亲妹,你别在这关键时候给我找堵啊,等会儿下班我请你吃五星级。”林跃似乎在车里,说话时不时夹杂车鸣笛的声音。
陆青乔知道意气用事不现实,半睁着眼看还没亮的天,说:“你在柳杨路口的烤地瓜摊旁边等我。”
说完看了眼时间,“我十五分钟后下楼。”
挂了电话,起身去卸妆,昨晚回来直接瘫床,脸上的妆经过昨天干活流汗掉了大半,剩下的残余在脸上贴了一宿,早上起来惨不忍睹。
洗了把脸,来不及化妆,随手把长发团成个丸子,套上大衣就出门。苏言大概是听到门响,探身出来,递给她一盒牛奶。
陆青乔的心忽然颤了一下。
吸着鼻子接牛奶,声音有些闷:“苏言,你对我真好。”
苏言关门的手顿住,探出一张素脸,眨巴眨巴眼:“有多好?”
“和我妈一样好。”
苏言:“那你叫一声妈我听听。”
陆青乔感动全无:“当我没说。”
那天豆浆机坏了之后,陆青乔的豆浆就换成牛奶,丑兮兮的保温杯也就此下岗,放在坏的豆浆机旁边。
每天早上,她妈黄桂花都在她临出门的时候,递给她两盒纯牛奶,不厌其烦地叮嘱:“一盒你的,一盒给裴叙。”
陆青乔自从上次把他推个狗啃泥,就没敢跟他搭话,再说了,给他也不领情,这牛奶可是最贵的牌子,她有点舍不得。
而且已经在心里计划好了,牛奶给后桌的卫小欢。她订了韩流杂志,一个月邮递到家一本,天天带学校跟她显摆,陆青乔馋死了,准备用牛奶贿赂她。
揣好牛奶,刚出门就碰到裴叙。
她刻意躲着他走,已经好几天没见面了。突然在门口偶遇,他面色平静,鼻梁上架着一副新换的黑框眼镜。
陆青乔怕冷场,主动打招呼:“裴叙,好巧啊。”
裴叙还穿着那身旧校服,从洗得发白变成洗不干净的灰色,那天他硬是顶着一身泥巴去上学,在学校干了,硬成板的泥从布料上掉下来,印子却洗不掉了。
不止这,校服裤子的膝盖处,也破了两个口,一看就是摔跤留下的。
她想到这都拜自己所赐,顿时歉意上涌。
从兜里掏出牛奶,一脸赧然地说:“裴叙,我家豆浆机罢工了,咱们以后改成喝牛奶了。”
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拒绝,任她追出二里地也不收,却意外地,骨节分明的手接过牛奶,一个翻腕揣进兜里。
“好。”
做邻居一个月,这是他第一次和她心平气和地说话。
陆青乔叼着牛奶上车,林跃因为昨天自己没办好事,也是心虚,不敢多说话触她霉头,两脚油门就开到商业街路口。
陆青乔正在涂口红,抿了抿唇,抬眼看满街的商铺都没开门,有些奇怪。
“不是开会吗?”
林跃找到停车位,边打转向边说:“对啊,新租了个办公室。”待停好车之后他才指着对街的大厦说:“就这上面。”
陆青乔第一反应是,裴叙以后也在这办公,距离她所在的门店只需五分钟路程。
早会七点开,林跃和陆青乔六点五十到的办公室,本以为时间正好,心情轻松地推开办公室的门,直接被十几双眼睛扫射。
裴叙穿着白色衬衫,没打领带,衬衫扎进西裤里,腰窄腿长,一副干练的模样。
他胳膊支着办公桌,和下面十几个人一同,把视线定在门口。
林跃在前面,冷不防看到这阵势,说话也有点哆嗦。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迟到了。”
裴叙没说话,目光越过他看向身后低头的陆青乔,就算十年过去,她遇到搞不定的事会把头一低装傻,还是老样子。
他表情比刚才冷了几分,似乎对迟到极度厌恶,挑起下巴向后面的空位扬了一下。
林跃点头哈腰,拽着陆青乔袖口往座位末尾走,心想这下完了,这几年的好日子算是过到头了。
陆青乔坐下后,身子往他旁边歪,用气声说:“你不是说七点开会么。”
“没错,我确定。”不过,看来这会提前开了。
办公室是新租的,室内略显空旷,偌大的空地只摆了三排椅子,前两排已经坐满西装革履的员工,腿上放着笔记本,时不时唰唰记录几笔。
裴叙在开会时就像变了个人,平常若说他是冷硬冰块,开会时就变成燃烧的一团火,他思路清晰,口齿简练,情绪层层递进,连林跃都忘记迟到风波,听得热血澎湃。
除了陆青乔。
她十年前就经历过这种魔鬼训练,身体里早就有抗体。
自从他收了她的牛奶后,两人的关系也心照不宣地破冰,周末半天休息,她上楼敲门,硬是把他的校服要过来,送去黄桂花的铺子里,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补救。
黄桂花正忙着,没工夫搭理她,尤其看她拿着破的都要穿不了的校服过来,气得扯嗓子吼:
“挺大的姑娘,穿衣服不知道加小心…”
陆青乔:“这是裴叙的校服,膝盖那破了洞。”
黄桂花马上放下手里的活计,一脸关切,“哎哟,这是摔跤了,人没事吧?”
“人没事。”
“行,放这吧,晚上我就拿回去了。”
“确定能修好?”
黄桂花不耐烦,“我是干啥的你不知道?我的本职工作在咱们这片儿都出名,你呢,作为学生,你的本职工作怎么样?”
见陆青乔皱脸,知道她不爱听,可眼看都高三了,满学校也没见她这样懒散的,自己天天起早贪的干活,到底图个啥呢。
“你月考多少分?”
陆青乔没敢说这个事,黄桂花还是上午听旁边档口的李婶念叨一句,她都没不好意思搭话,不用想,百分百考砸了。
陆青乔心虚,知道说分数指定挨骂,赶紧借口回家写作业,溜之大吉。
写作业不难,难的是不会写。
书摊开,本摊开,笔准备好,台灯调成护眼模式。
她却起身,先把房间收拾一下,拿抹布擦书桌,擦得锃亮反光,又给花浇水,擦地,刷马桶,全都干完之后,天黑了。
天黑了,这才想起作业一笔没动,她急了。
裴叙一个人在家,陆青乔倚在他门口,怀里抱着一大摞作业,眼泪汪汪:“裴叙,看在牛奶的面子上,你得救我。”
他作业写完了,本想早点睡觉,她来了,这觉也睡不成。
裴叙家和陆青乔家格局一样,都是两室一厅,只是他们住的位置不一样,陆青乔住南面阳光好的卧室,裴叙则住北卧。
北卧房间不大,窗户却挺大,冬天有些冷,风顺着窗缝往里钻。
陆青乔打量他家装修,暗想他父母对生活质量真的没要求,家里除了必须有的家具外,多余的东西一件没有。
像刚被人打劫过。
“叔叔阿姨不在?”
裴叙倚在桌角,皱眉翻看她的作业本,淡淡地说:“你是来学习的还是来走亲戚的,问他们做什么。”
陆青乔被怼得没话说,老老实实接过作业本。
裴叙平时不爱说话,但沾上他擅长的领域就像变了个人,他拿起物理书,扶了扶眼镜,开始高强度输出。
“甲乙两颗人造卫星,甲沿半径为R的圆轨道运动,乙沿半长轴a(a≥R)椭圆轨道运动,所以,甲卫星机械能守恒。”
陆青乔奋笔疾书,在作业本上狂抄,抄完后抬头看他。
裴叙看她眼神呆呆的,压着烦躁问:“我刚才说的这句话,对吗?”
陆青乔:“对……对吧,”可他表情越来越严肃,像极了物理老师看她不及格试卷时的样子,心里开始没底,“对…还是不对?我…我听你的。”
“陆青乔,你自己回家写,我头疼。”
她赶紧拽他袖口,“行,那你把作业给我抄。”
“抄我的,你自己的脑子是摆设吗?”
“是摆设,怎么教我也学不进去,还不如你的给我抄,先把明天的作业应付了。”
裴叙脸色很难看,他摘下眼镜放到桌角,视线转回物理书上。
“甲卫星的周期小于乙卫星的周期…”
陆青乔早就忘了先前那句,呆愣地‘啊?’了一声。
裴叙把物理书放下,忽然弯腰看她,绷紧的脸越来越近,陆青乔胳膊忽然一阵剧痛,在椅子上惊醒。
眼前是成年裴叙放大的脸,和梦境完美衔接。
他的眼睛在她脸上明目张胆地巡查,过了几秒,才意味深长地说:“陆店长,睡得很香啊。”
陆青乔半梦半醒,赶紧站起来说对不起。
林跃见她又被逮到,想到这件事他也有责任,怕陆青乔过后磨他辞职的事,只好硬着头皮插话:“裴总,不怪青乔,她昨晚太累了,没怎么睡觉。”
裴叙直起身,手插进西裤兜里,冷漠地看着林跃,“是我让她那么累的吗?”
林跃斩钉截铁,从没这么义气过。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