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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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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好电脑,陆青乔火速检查所有电源,换完衣服,刚推开门,就看到末班车闪着灯扬长而去。
只差一点点。
失落排山倒海,她呼出惆怅的白雾,脚步沉重地往前走。
路边停着辆黑色宝马,车里开着灯,她没戴眼镜,只看到一片光亮的模糊,也没多想,直接从旁边走过,招手打车。
震耳的车笛声在耳边炸响。
陆青乔吓了一跳,她捂着耳朵,眯眼向车走几步,透过半开的车窗往里看。
结果和裴叙视线对上,他皱眉,语气不容置喙:“上车。”
“啊…不用麻烦,我打车就行。”她磕磕巴巴拒绝,但裴叙摆出的姿态明显不会接受。
好吧,她缓缓吐气。
拉开后座的门,上车,端正坐好。
裴叙却并没有启动车子的意思,他重重地倚靠座椅,歪头,陆青乔清晰地看到他紧绷的侧脸,好像在生气。
“陆青乔,我是你司机吗?”
“不是的,裴总。”
“坐副驾驶。”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陆青乔转身下车,开副驾驶门,上车,系好安全带,端正坐好。
车子启动,她往车门处挪了挪。
两人已经隔得很远,她还努力和他拉开距离,裴叙抿唇,未免也太刻意和他避嫌了,这就是已婚人士的行事风格吗?
陆青乔余光偷看他,车内忽然变冷的气氛不是她的错觉,十九岁的裴叙她很了解,二十九岁的裴叙对他来说则是陌生人。
就像十八岁的她追韩星上头嗷嗷叫,现在那段热血的青春记忆早就落灰结网,压在琐碎的生活底下。
这大概就是时间的力量。
车里温度舒适,隐隐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她为缓解尴尬找事做,认真呼吸,细细品嗅,还是没分辨出到底是哪种花的味道。
前方红灯,裴叙稳稳踩下刹车。
他目视前方,指尖在方向盘上悠闲点击,随口问:“你什么时候来塔城工作的?”
“五年前。”
“为什么来这里?”
“呃…我是在塔城上的大学。”
裴叙转头看她,眼神复杂:“我以为你会去滨海上学。”
高三的下半年,陆青乔在裴叙的帮助下报志愿,第一志愿就是滨海师范,当时她的分数略有提高,高考只要稳定发挥,就没有悬念。
她也确实够上分数线了。
陆青乔笑笑:“没去,高考结束后我们全家回了松江。”说完又补充:“对了,我和你说过吧,松江是我老家,我爸妈都在那长大。”
裴叙沉默,连绿灯亮了都没注意。
“绿灯!”她提醒。
他踩下油门,开过斑马线。车内温度升高,安静得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
陆青乔巨怕冷场,可两人的共同话题全是雷点,她硬着头皮问:“你呢?在哪儿上的大学?”
“西南大学。”
“哦,挺…挺好的。”
好什么好啊,陆青乔知道他的成绩完全可以拼top1那两所,西南大学虽然是985,但以他的成绩去这所,只会让老师家长齐声长叹。
她也叹气,学渣消磨自己的时间也就算了,还拉着学霸一起跳火坑,真是……
她底气不足:“以前的事,对不起啊。”
在她愧疚翻涌时,裴叙把车拐进胡同,胡同里没有路灯,像从灯火通明的现代社会穿越到荒无人烟的原始村落。
他停车,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微微探身,半张脸没入阴影里。
“具体呢。”
具体?
陆青乔仿佛又回到十年前,他拿着物理书考她知识点,步步紧逼,她绞尽脑汁,翻遍大脑都找不出一句有用的话。
可此刻,答案她熟知。
“影响你学习,害你没考好。”
裴叙挑眉,“除了这个呢?”
陆青乔:“没了。”
思来想去,也就这一件事对不起他。陆青乔以成年人的视角回看那段重要的日子,她确实害他成绩滑坡,但除了这个,其他的事可挑不出她的错。
给他带牛奶,事虽然小,但坚持八个月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现在个子比以前高,比例也变好,很难说没有牛奶的功劳。
越想越笃定,她急了:“我当年对你多好啊!”
裴叙别过头,慢悠悠靠在椅背,看着窗外的夜色,“分数出来后,我约你出来,怎么没来?”
他突然转移话题,陆青乔不得不回忆高考结束后的事。她突然沉默,思虑几秒才说:“你爸妈那会儿,不是天天吵架么…”
裴叙冷哼:“你管他们做什么。”
那对平时连面都懒得露的夫妻,在高考结束后才开始按时回家,一个去打听考到清北能给多少钱,一个在家煲汤煮饭。
他不懂,早在他小时候两人就没有感情了,天天在家阴阳怪气,轻则互骂两个小时,重则摔东西互殴。在他被吓哭的时候,又都跑来以他为挟制,谁都不肯主动开口提离婚。
分数出来后,两人默契的同时变脸,指桑骂槐地骂孩子遗传到对方的蠢笨脑子。
他爸妈在客厅吵时,他去南卧室,开窗,探出上半身,冲楼下的窗户喊她名字。
很快,窗户边探出一颗头,她左看右看,最后才向上看。
女孩齐刘海,齐腰的墨色长发被风吹拂,她看到他,巴掌大的脸漾出浅笑,细长的狐狸眼眯成一条缝。
她说:“裴叙!你叫我?”
他点头,“今晚九点,去地新广场,在第三个喷泉那,我等你。”
不等她答应,他就关窗,穿过吵架正上头夫妻,回卧室,把门反锁。
……
裴叙情绪有些失控,他已经很克制不去想以前的事,过去这些年也自认很理性,却在遇到陆青乔那一刻,无法控制地翻起十年前的旧书。
他知道那个年纪的孩子虽然看着是大人的样子,实际是没有话语权的,长辈轻飘飘地一句否定,就能轻松阻止任何在他们看来不合规矩的事。
所以,他不敢提过分的要求,连见面都定在九点,不早不晚的时间,以同学的身份。
十年没见,他最想知道的,依然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为什么没去?
陆青乔低着头,整张脸隐入暗夜里,声音很轻:“我爸那天确诊肝癌晚期,我妈情绪崩溃要连夜回老家,我也没办法啊。”
她说她也没办法。
裴叙握紧拳头,沉积多年的怨气倏然消散。
半晌,他向她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样摸她的头,修长的臂展刚越过座椅分界线,却急转弯,手指向搁在旁边的烟盒探去。
抽出一根,点燃,橙色的火光闪动,照亮晦暗不明的侧脸。
十年了,也晚了。
***
天才刚亮,陆青乔就挎着包出门,对门的苏言探出一张没睡醒的脸,递给她一盒牛奶,咕哝:“要不你别干了,这不把人当驴使呢吗。”
昨晚快十二点了才回来,都大半个月没好好一起吃饭刷剧了,累死累活的图什么,万一猝死了怎么办。
陆青乔把牛奶揣兜里,也梗起脖子:“我今天就提辞职,老娘不干了!”
苏言瞪大眼睛:“说真的呢。”
“真的啊。”
事实是,她实在受不了和裴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久别重逢是挺好,但他们的重逢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怨,从他昨晚态度来看,这怨一时半会儿调解不开,不如她挥剑断臂,从此彻底断了往来。
她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下巴,又把帽子扣上,只露出一张脸。像个要上战场的士兵,眼神坚毅:“真的!上班那么久,一问工资五千五,我要跳槽去隔壁的七匹狼卖男装。”
苏言立马又递她一盒牛奶,“支持,早点回来,今天开螺。”
陆青乔揣着两盒牛奶,雄赳赳气昂昂地下楼。到办公室的时间有点早,只有田甜坐在门口的助理桌边,正翻白眼化眼线。
余光瞟到陆青乔来了,笑着打招呼:“青乔姐,今天这么早哦。”
她说话是软软糯糯的声调,有点江南水乡的味道。陆青乔特别喜欢听,见没有别人,便拉来一个椅子坐在她旁边,从兜里掏出一盒牛奶。
“给你喝。”
田甜刚涂完底妆,嘴唇煞白,见这牛奶,连忙摇头,“谢谢啦,我不喝,我乳糖不耐受。”
“啊!好。”陆青乔又把牛奶揣进兜里,手覆在上面,企图用手温加热。
田甜正涂口红,冷不丁想到那天裴总吩咐的事,试探地说:“青乔姐,聚餐定在下周一…”
“我去不了。”
田甜面露难色:“裴总说必须参加。”
陆青乔想到前两天林跃因为这件事在微信上和她大吐苦水,心想裴叙的必须到底在必须谁啊,林跃那么想去不让去,她不想去非逼着去。
“田甜,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辞职的事吧?”
“记得,你家里脱不开身,我个人是很理解的。”
“那…我现在提离职,你能帮我转达吗?”
田甜一副很难办的样子,把化妆包塞进抽屉,心事重重地说:“管人事的回总部了,得下周才回来。”
陆青乔:“你转达给裴总。”
“裴总现在不管这个,再说,他只在这两个月,全都稳定之后就走了。”
“那我只能等人事…”唉?不对,陆青乔慢半拍地接收到一个重要信息,“你说裴总只在这两个月?”
田甜点头,“没错啊,他是营销总监,总部那边离不开他,这边完事之后就回去了。”
陆青乔眼神一亮:“你是说,他过年之后就离开了?”
“是啊,我帮他办的健身卡都是到除夕之前。”
如果这样的话,陆青乔的辞职就没有理由了,熬过这两个月万事大吉,她也没必要跳槽到别的店里重新熟悉业务。
“田甜,我说的辞职,你就当没听到,行不?”
“呃…行,行啊。”田甜又想到聚餐的事,“那下周一?”
陆青乔:“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