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斷閒雲 吹夢江南》驚鯢

2、章二

　　江南就在阿飞的童年中渐渐展开，母亲经常将他托付给舅舅自己去办事，有时两三月，有时是半年，但到秋末的时候母亲是一定要回到江南的大宅子中度过一个对于她来说难熬的冬季。阿飞在飘雪的清晨被母亲的嘶吼惊醒，他知道，母亲的病又犯了。远处大厢房的廊子上响起了无数的脚步声，侍女的娇呼，她们在奔走相告——大小姐的病犯了，快去请公子，快呀！阿飞蜷成一团缩在被褥里，好冷，他禁不住的打战，厚实的棉被也抵不住严寒，仿佛那是从他自己身上散出的冽风凌迟般割着骨肉。阿飞哭了，只是默无声息的哭了，渐渐的，喧哗消失，冬季的清晨，落雪无声。阿飞知道那是血缘病。稀奇古怪的病，发病时发烧咳嗽犹如灼热的钢针扎遍全身。每年每年，总是这样，第一场江雪落下，母亲便沉浸在痛苦中，直到来年的春天。
　　可当天气好转母亲的病情减轻时，她都会叫老妈子把小公子带到她的身旁。那一天，阿飞就跟过节一样快乐，早早起床，速速束装，匆匆用膳。其实他住的小院离主屋并不远，但是在母亲生病时是决计不让他入内的，小舅舅的命令，妈妈的属意，丫鬟嫫嫫们不敢违背。阿飞曾经听到下人的议论——一对儿玉人般的姐弟却是同样的蛇蝎心肠，好狠辣！阿飞感到气愤，因为无论是妈妈还是舅舅从来不会对他大声呵斥更不要说惩罚了怎么这些下人信口雌黄的胡扯！于是他跑到妈妈的卧室将这件事告诉妈妈，舅舅坐在临窗的木椅上品着茗茶表情淡然，袅袅烟雾中阿飞似乎看见他不可质否的笑了笑；妈妈则搂过他轻抚他的头发说，别人说的未必真也未必假，重要的是要自己用眼用心去考究，凡事要靠自己，明白么？五岁的娃便点点头，阿飞记住了。
　　推开云梦阁的大门，孩子一蹦一跳地向上登着楼梯，妈妈的屋子在此阁的最顶端因为舅舅说高处的寒气有利于妈妈的治疗。老妈子在后面追着喊，小祖宗，小心，别摔了，哎呦等等老奴，慢点儿！
　　阿飞不管，他欢乐的笑着叫着，小小的胸膛中鼓动着激动的心跳声——妈妈舅舅，阿飞来了！
　　妈妈妈妈——舅舅舅——掀开锦官城里产的大红锦帘时阿飞瞬间住嘴，那第二个“舅”字被他吞了进去。妈妈和舅舅今天都白衣胜雪，他们面对面的站立，风从露台那边吹来激扬着他们的三千青丝随性舞动，时而露出的表情却是狰狞可怕——中间还站着一个男人，两人仇视的目光都投注在他的身上 ，狰狞可怕也是针对那个人的。男人逆光，但从轮廓上来看是个健壮伟岸的青年。他略微回过头去，侧脸也英俊非凡，他说，阿飞么，我是你爸爸。
　　柔和安心的声音却好似青天霹雳将阿飞钉在原地不得动弹。
　　一时间竟无人出声，沉默半晌。打破僵局的是白飞飞，她冲过去一把将儿子搂入怀里大叫着 ，沈浪，你不可以这么做！你敢这么做！你要要了我的命啦，沈浪……你怎么敢，你怎么可以……她低低啜泣起来，长长的睫毛刷着泪珠，娇羞可人一如当年的少女模样。沈浪，她继续道，算我求求你，不要带走阿飞……你有你的妻你有你的子你有你的江湖你也有你的家业，沈大侠，你还想要什么？你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不给我留枉费我对你的感情！沈浪，你若还可怜我，就不要带走阿飞！沈浪！
　　沈兄，王怜花也开口了，何必这样大动干戈呢？我们为何不用更好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呢？他的口气甚是清闲笃然，方才那股杀气早已烟消云散——我看这样吧，让阿飞自己选，是走是留……阿飞，到舅舅这来。
　　孩子望望母亲，又看看父亲，最后挣脱母亲乖乖的走向小舅舅。好孩子，王怜花夸着伸出双臂将阿飞抱入自己的怀中，倏的青草香气包围了自己——那是不同于母亲甜美的气息，干净爽利，阿飞感觉有什么新的东西注入到自己的身体中，仿佛雨后的空气洗涤了肺里的尘埃舒畅无比——阿飞，告诉舅舅，是要在妈妈身边呢，还是要在爸爸身边呢？
　　是妈妈？是爸爸？白飞飞用温柔得可以滴水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骨肉，沈浪的目光却是令人放心的可靠。阿飞一时间也犹豫了，爸爸妈妈都很舍不得，妈妈素来对我好而爸爸我想依靠他宽阔的肩膀，究竟选谁呢？谁才是我最想要在一起的人呢？阿飞闭上眼，爸爸妈妈容我好好想想……
　　浓浓的清香，是谁的味道，雾霭中的身影，是谁的寂寞，一双桃花眼，是谁的风流俊俏——一围温暖，是谁的怀抱？不是妈妈不是爸爸……我想要留在他的身旁，嗅着清香，追逐孤单的身影，仰望星眸，得到舒适的怀抱，所以，所以……
　　——我要和小舅舅在一起！
　　童声清脆，掷地有声，惊的大人们目瞪口呆。
　　——我要和小舅舅在一起！
　　阿飞见没人理他便又重复了一遍。
　　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王怜花大笑起来，我的好外甥，好阿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這個格式問題，我不管了，哭著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