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主沉浮》白重月

3、第三章

　　门外的动静渐渐消失，洺希从雾中幻到床边。

　　“我什么都没说。”小风裹紧被子，怯怯的看着洺希。

　　“我知道。”要真的说了什么，林府能没有动静吗？

　　想起母亲说的话，再看看洺希好看的脸，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可怕。

　　小风抱着被子挪到床的一边，坐了起来，给洺希腾出了好大的位置。

　　“你坐下嘛。”

　　洺希有点疑惑。

　　“你不是说让我帮你忙吗？你坐下说。”

　　洺希一直站在那里的话，小风不但得仰着头看他，还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洺希微微一滞，还是靠着床边坐了下来。

　　“你说，要我怎么帮你？”小风认真的问。

　　洺希抬眼，些许茫然。

　　“你多大了。”

　　“十五。”

　　“十五……”自己死的那一年，她都没有出生呢，能知道什么呢。可是确实是她出现了之后，自己的处境才有所变化……

　　洺希突然想到了什么，站了起来。

　　“小风，你起来。”

　　“好。”

　　小风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是乖乖照做。

　　“你走出房门。”洺希指了指门外。

　　而此刻，外面全是风雨。

　　小风没说什么，穿着单薄的衣裳就往外走。打开房门时，大氅突然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回头，洺希就站在她身后，很近，他干净的五官离她不远，她愣了神，看着他，他依旧清冷，她却不再感到那般恐惧。而洺希，只是看着门外。

　　“走到廊檐下即可。”洺希朝着小风轻微点头。

　　小风回过头，迈了出去。

　　洺希跟在她身后，也走了出去。

　　十六年了，他终于走出了这扇门。

　　都城连夜大雨，四处弥漫着阴冷潮湿的味道。

　　门口微弱的烛光里，洺希和小风并排而立。良久。

　　“你站着别动。”

　　洺希终于开口，不知他此刻是何情绪，声音略微沙哑。

　　小风点点头，安静的站在原地。看着洺希一步一步走远。雨很大，夜很黑，他们融为一体，很快洺希就消失在了她眼前。

　　他走了？

　　夜深雨重，小风努力的用目光搜寻了一番，确定真的没有洺希的身影了，此刻，只有小风一个人愣在原地，恍如一场梦。

　　好像也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如释重负，也道不明心中什么情绪，被困了十六年，只是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的归属。

　　风越来越大，看着已经被打得半湿的衣裙，小风才意识到自己站了很久。

　　该回去了。

　　进屋，关门，小风转身的瞬间被站在门一侧的黑影吓了一跳。

　　他没走！

　　“洺希！你没走吗？”

　　洺希叹了口气，一脸无奈：“我不能离你三丈远……”

　　“那你刚刚……”

　　“没走的几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回来了。”

　　小风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

　　洺希见她衣服湿了大片，轻轻挥手帮她烘干了衣裳。

　　“谢谢。”小风朝着洺希点头示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有点局促地站在原地。

　　“你也该睡了，明日再说吧。”

　　洺希说完便隐进了雾里，语气淡然中透着疲倦。

　　短短时日里，被封了太子妃，学习了那么多无聊的规矩，然后撞了鬼，竟然还和一只鬼在一间房里相处……小风躺在床上，脑子乱成一团麻，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爬起来从床底下掏出一坛酒，仅剩的两坛酒，是自己之前放进自己的“宝箱”里准备珍藏的，庆幸的是洺希没注意，要不然该只剩空坛子了。

　　刚打开就有一股酒香漫了出来，小风刚喝了一口洺希就已出现在她面前。

　　“有酒喝也不叫我。”

　　洺希手里还拿着原本在桌上的琉璃杯，小风往杯里倒了些酒，他顺势拿过酒坛，然后把杯子递给了小风，自己用坛子喝了起来。

　　“好酒。”洺希幻出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两人对饮。

　　见洺希喝的豪爽，小风不由的也跟着大口饮了起来，杯里的酒很快便见了底：“再来一杯。”

　　“你的酒量行吗？”嘴上嫌弃着，手上却还是给她倒了一杯。

　　小风又饮了好大一口，酒的滋味真是越来越好。

　　“洺希，我现在感觉在做梦一样。”

　　少女酒量不济，白皙的脸上已泛起了红晕，微醉的她脸上笑意盈盈，说起话来都是透着天真可爱的气息。

　　洺希看着她，心底一股莫名的滋味，他看了看窗外，多天的阴沉，真的是够了！

　　“那就当作是一场梦吧！”

　　说完边拉起小风的手飞向窗外……

　　穿过黑暗和潮湿，眼前所见越来越清明，满天星辰，明月皎洁，洺希拉着小风的手腕，遨游在星辰之下。

　　所有的黑暗，都在他们脚下。

　　“啊……”小风在大声的喊着，从一开始的惊恐到后来的欣悦，她从来没有这么自由过。

　　“洺希，我们要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小风指着远处黑云之上闪着金光的地方，兴奋到：“我们去神树那边看看好吗？”

　　“好。”

　　他应到，拉着她飞向金光。

　　人间，有神树，金光笼罩，神树里住着神仙，守护着人间，阻止着妖魔的入侵。

　　这只是传说，小风读了很多民间的书籍，她忘了是从哪里看到这些的，单纯的她一直深信着，看到黑云上的一抹金光时，她便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真的有神树！”

　　小风激动地想上前，洺希扯着她的手腕才让她意识过来自己是借着洺希的力量才能凌空而立的。

　　两人驻足神树前，抬眼望去神树高得无际，金色的光芒耀得已经看不清其他，包括皎月和星辰。

　　一片神树叶飘落下来，小风忍不住伸手接了过来，就在她接住的瞬间，眼前幻化出一座银色的桥，看样子是直通神树内部的。

　　小风惊喜的看向洺希，洺希和她点头示意：可以进去。

　　站上桥的那一刻，感觉和走普通的桥没什么区别，只是这桥和普通桥比起来自然是如梦似幻般存在的，他们走一步，后面的桥便消失一截，小风有点害怕地往洺希身边站了站，洺希身上的镇定自若能让她安心。

　　桥尽，门开。

　　尽头之处别有洞天，进入神树的一刻，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只有夜里开的昙花盛了一地，溪边垂柳纤纤，金色不知名的鸟儿鸣声悦耳，即使再望远一些也都是美景，然后整个世界都被温柔的霞光笼罩着。

　　洺希知道有神树的存在，却没想到神树内竟是这般光景。

　　小风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了很久，她激动地看向洺希，没想到他眼里平静如常，眼里的波澜竟还不如初与自己相见之时。

　　“这就是神仙住的地方吗？”

　　“或许吧！”洺希松开了小风的手，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

　　小风顺着洺希的目光望去，隐隐约约看见一座宅子：“那里……难道就是住着人间的守护神？洺希，我们过去看一下吗？”

　　洺希淡笑：“你现在胆子这么大了？”想当初对自己恐惧成那个样子，如今是上天都不怕了？

　　被这么一问，小风还真是愣了一下，自己虽然看过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可真遇到什么诡异的事情自然还是怕的，洺希突然出现的时候自己怕成那个样子也无可厚非，可是现在，心里为什么没有了那种恐惧呢？

　　小风看向洺希，他离自己不远，还是一身黑袍，玉冠紧束下的黑发如瀑，被风轻轻拂出一种不羁感，他的脸依旧白皙，没有带着那种恐惧感后看向他，他原来是那么的好看，虽总是会带着洒脱的笑意，但无论他怎么笑，总有种掩不住的清冷。

　　就是这样的他，竟然给了自己说不出的安全感。

　　“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脱口而出这句话，小风也是被自己吓了一跳，窘迫不已。

　　好在洺希并没有觉得什么，只是好笑她莫名愣了那么久：“走吧，我们去见见神仙。”

　　小风缓过神后连忙跟上洺希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往远处的宅子走去。

　　本以为的仙府，走进一看却和凡人的宅子无异，甚至透着破旧感。

　　“仙上，凡人林小风无意得此仙缘误入此境，特来拜见。”

　　小风一本正经的对着门口作作揖，她不知道该怎么做，用的是凡间话本子里看来的礼仪，不免得有些紧张：“洺希，我做得对吗？”

　　洺希摇摇头，又点了一下头：“应该对吧。”

　　久久不见回应，小风又更加恭敬地重复一遍。

　　可惜还是没有回应。

　　“洺希，我们要跪下吗？”小风认真的看向洺希。

　　跪下？即使里面住着神仙，洺希也没有想过跪下。

　　“不必。”

　　严肃又清冷。

　　小风正不知接什么话好，只见洺希大手一挥，推开门就往里面走去。

　　“洺希。”小风紧张地跟了进去。

　　“这样做不太好吧？即使不是仙人所住，我们这样也不太合理……”

　　小风嘴上劝着洺希，整个人却也跟着进了屋。

　　屋内和外面看着一样普通，一切摆设都与凡间普通住宅无异，再无其他特别之处。

　　“我一滞留人间的残魂都可以随意隐幻自身，你说神仙会需要特意建造这宅子居住吗？”

　　书中所见并不能解决此刻所惑，洺希这一问小风更是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其中蹊跷，只觉得古怪，按理说神树之中该有仙人驻守才是，可我们都进来这么久了也没有任何异样，可见这里是真的没人了。”

　　“可人间是平安的呀，难道仙人出去游历了？”

　　“不知，不过我看神树之处设有结界，应该如此，才保了凡间的平安。”

　　“结界？”

　　“就是阵法，在阵法的范围内形成防御罩，可以阻挡外来攻击。”

　　小风听得一愣一愣地：“洺希，你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鬼吗？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不然呢？”

　　身体里神秘力量觉醒后，洺希自然地觉醒了很多东西，除了看不清和自己相关地一切。

　　洺希想，或许，这是成了鬼魂后的特殊能力吧。

　　“或许这些是作为凡人的我不该去想的吧。”小风黯然。

　　神树守护神为什么要建这么一间屋子呢？

　　洺希微侧，余光扫过小风疑惑的脸，“你只知凡间有神树，有神仙守护在这里，那你可知这守护神又是何人呢？”

　　小风摇头，目光投向洺希。

　　洺希转身往外走去，小风跟了上去，脸上写满了求知欲：“洺希你快告诉我嘛，这守护神到底是什么人？她不就是天上的神仙吗？”

　　“她是人间人人崇拜的女将军，环沉。”

　　“环沉！你是说守护神是环沉？”

　　洺希点了点头，继续到：“她原本是仙界的一位上仙，因触犯天规被罚到凡间历劫，最后一世便是环城，历劫结束后她本该回归其位，谁都没想到她却自请下界，甘愿来做一名守护神树的下仙。”

　　洺希回过头看向跟在他身后的小风，只见她脸上都是震惊。

　　也是，环沉可是当今人人称颂的女英雄，英勇善战，不知结束了多少动乱守护了人间的安宁，而她十几年前的突然陨落，至今都是个迷。

　　如今知道她是来人间历劫的神仙，历劫完后便回归了天位，想来也是好事了。

　　“可环沉女将军……不，是环沉仙上又去哪里了呢。”

　　洺希能感受到这里的结界牢固灵力充沛，所以天界应该也没有发觉环沉已不在这里。除此之外，他再也感受不到其他灵力气息。

　　可她究竟去了哪儿了？洺希也不知。自冥力觉醒后，一些超出他作为凡人时的认知在慢慢增多，可总感觉有一股力量压制着自己，所知总是有限的。

　　“我不知。”他淡淡开口到。

　　终于有洺希也不知之事了，小风第一反应如此。

　　如今人间平安，看这神树内也一切安然，“或许环沉仙上真的是去游历了。”

　　“但愿吧。”洺希转过身朝着湖边走去。

　　见她一脸单纯，他并没有把心中所虑告诉她，在仙位，司其职，有人闯入了都没有任何异样发生，但愿真是无事吧。

　　小风也没作她想，满心欣喜地跟在身后，此刻的她是真的开心，毕竟短短数日前，她的生活平静而乏味，可期待的事儿也不过是那年年如是的灯会和那未曾见过面的太子未婚夫而已。

　　毕竟是仙境，花花草草飞鸟游鱼都是小风从未见过的，一只长着翅膀小白兔，半飞半跳的在小风身边打转，小风见兔子如此可爱便想上前摸摸它。谁知这兔子也是傲娇的不想小风碰到，扑腾着柔软的小翅膀便跑开了，小风也是下意识的跟了上去。

　　洺希在湖边愣了会儿，转过身时正看见小风朝着兔子跑去。

　　“小风……”

　　来不及了，小风已离自己有三丈之远。

　　洺希刚喊出声便感到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两人已经在潇湘别院内了。

　　窗外依旧风雨。

　　小风一脸茫然的趴在床上，她抬头看了看凌空而立的洺希，“怎么回事？”

　　洺希无奈到，“我可以出去，但是不能离开你三丈范围之内，不然我会立刻被一股力量拉回这里。是我用我的力量带你去了神树，我回来了你自然也跟着回来了。”

　　原来如此。一定是自己去抓兔子时跑远了，“对不起啊洺希，我不知道会如此。”

　　“没事儿，也折腾这么久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洺希说完隐回了雾中。

　　小风起身放下床帐内的帘子，浓浓的困意随即袭来，这么美好的一段经历，今晚大概会有个有意思的梦了吧。

　　“好梦，洺希。”她朝着洺希所在方向小声的说到，也不知他听没听见。说完便裹上被子转过身安睡了。

　　而雾里的洺希，因为满腹的心事久久也无法入眠。

　　小风好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以后难道只能在她数丈之内生存了吗？十六年前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自己为何被困于次？还有自己的双亲如今又在何处？是否安好？

　　洺希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而这一切，可能都得依靠着小风去解答了。

　　洺希余光微侧，小风账内一切安然。前路茫茫不可知啊！

　　他轻轻微叹，四周寒意不自知地愈浓，熟睡中的小风不自觉的裹紧了被子。

　　一个苦涩，一个安然。

　　一切风雨被吞噬于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