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主沉浮》白重月

1、第一章

　　妖界，寒山，冰山万里，无生机，更无灵气。一团黑色的雾在冰山间游走，冰青，雾浓。

　　寒山中心位置，数丈寒冰下躺着一名少女，少女黑发如瀑面容清雅，一身白衣脸色苍白的她看上去毫无生机，她有时沉睡，有时清醒。少女身上那种毫无生机的死寂，即使她睁眼时亦然。

　　沉睡时，连梦都没有；醒着时，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有无尽的疲惫与茫然。最后，又沉沉睡去。

　　少女清醒时透过寒冰见过的黑雾，是这无尽寒冷中唯一特别的存在了。如今，已数不清见过多少回。

　　妖界，已过千年。

　　又是少女醒来的一日。这次醒来，身上那种无力感似乎弱了不少，感觉身体里有一股可供自己驱使的力量。少女试着催动这股力量想要震破这冰层，力量化作银色的光散向冰层，最后又无力的散开，冰层丝毫未动，自己却疲惫不堪。

　　正在她进入沉睡之际，恍惚间看到那团黑雾渗过冰层向自己袭来……随即是漫无边际的黑，最后便失去了知觉。

　　“小风……”少女耳边传来一声轻唤，她缓缓睁眼，眼前的少年身着黑袍，玉冠束发，略显苍白的脸也遮不住他的俊美。

　　而她，正躺在他的怀里。

　　“小风，你醒了。”少年温柔开口，眸光温柔。

　　“小风？”难道这是自己的名字？少女心里和嘴上同时发起疑问。

　　“小风，我是洺希啊，你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了，她忘记了所有。

　　小风摇了摇头，她见少年的目光先是沉了沉，随即笑了笑：“忘了也好。”

　　忘了也好。

　　小风心底一怔，少年这一笑，终有一抹温柔嵌入了她孤寂了千年的心。

　　千年前，人间，有这样一个故事……

　　那一年，小风刚满十五岁，相府嫡女的她不仅身份尊贵，容貌更是出众，求娶之人数不胜数。名动都城的相府嫡女林小风究竟会挑选谁为如意郎君呢？这些猜测随着当今圣上的一道圣旨尘埃落定。

　　“宰相林度之女林小风，聪慧敏捷，端庄淑睿，敬慎居心，久侍宫闱，性资敏慧，着即册封为太子妃。”

　　小风是林相唯一的女儿，自小在宠爱中长大，生性单纯善良，好多事情都不懂，见家人都如此高兴，想必嫁给太子是件好事，她便也欣然接受这门婚事，安心的等着大婚的那天。

　　过了几日，宫里派了教习嬷嬷到林府教导小风宫中礼仪，林相觉得小风现在所在的栖雅阁不够宽敞，便命人把空置的潇湘别院收拾出来让小风住了进去，方便嬷嬷们日常往来教导。

　　林度刚任宰相不久，这座宅子也是他升任后圣上所赐，林度除了小风的阿娘韩如玉之外仅有一个妾室戚月，戚月并无所出，小风就一个嫡亲的哥哥林阔，家中人口不算多，好多别院都是空置着的，这潇湘别院自也是空置许久。

　　潇湘别院和其他院子隔了个大花园，单独建在一处，院前有池塘花园小乔，宅子看上去古雅别致，小风甚至喜欢。

　　“之前我就想住这个院子来着，爹爹不同意，如今我也算得偿所愿啦。”小风嘴上抱怨，眼里却是止不住的欢喜。

　　“老爷是觉得这院子偏僻，之前住在栖雅阁离常晖堂多近啊，老爷夫人自是能时时见着小姐。”小风旁边的丫鬟小兰道。

　　“也对。”没心没肺的小风笑盈盈，哪里想那么多，此刻，能住进这房子就是她最开心的事儿了。

　　无忧无虑长大的她，连一丝苦都没吃过，每日里，都是眼下的小欢喜。

　　潇湘别院的房间比之前的房间大了一倍，下人们对这尊贵的林府嫡女自然事事尽心尽力，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字画、插花、书桌等等都是林阔找了专人布置，可谓精致无比。

　　晚饭后小风不像往常一样到花园散步消食，而是早早回了房，沐浴后便躺在床上看起了话本。

　　“穷书生救狐狸，妖精爱上凡人，女鬼爱上书生……翻来覆去就这些故事，真没意思。”小风小声的嘟囔道，不知怎么的，今天困得特别早，拿着话本无力的翻了翻，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夜里，整个都城风雨大作，雷声夹杂着雨声，多少人醒着难以入睡。

　　丫鬟小兰担心自家小姐被风雨惊醒，撑着伞顶着风雨前来查看。

　　推开房门时“吱呀”的一声把小兰吓了一跳，明明白天的时候这门也不会发出如此响声。不知怎么的，这潇湘别院看上去比白日里要陈旧了些，屋子里也有一股朽木的味道。

　　“一定是这大雨作怪。”小兰小声的安慰着自己。

　　见着小风睡得安稳，小兰松了口气便安心的退回下人房去休息了。

　　明明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屋内不知何时起了一阵风，拂过画，掠过插花，最后小风枕边的话本子也被翻了翻。

　　这哪是风啊，明明就是见鬼了！若是小风醒着，必定得吓得不轻。

　　而此刻，小风正睡得甜香，做着梦。

　　还是简简单单的，梦见一些与阿爹阿娘及兄长的日常，不变的是，小风梦里时常会出现这样一个场景，少女高坐庄严神明的大殿之上，每次小风想看清她的脸，梦里的场景就会切换到她日常的生活画面，无数次了，满满的无力感。

　　熟睡中的小风眉头皱了皱，枕边的话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拿了起来飘到床的另一边，在小风旁边翻动了起来……

　　第二日醒来，风雨已止，天却还是阴沉沉的。

　　每天的生活就是听嬷嬷们教导、和父母请安、看话本，小风已经许久没有其他乐趣了。

　　最近最值得期盼的就是半月后的都城灯会了，每年灯会小风都可以看到一些新奇的人和事，回来后便是能开心许久。

　　听说今年的灯会皇家也会参加，届时应该就能看见当今圣上、皇后，还有……太子吧。以后自己要相伴一生的人会是什么样呢？虽然听说当今太子不仅长相俊雅，在众多皇子中也是能力出众，可是会是自已喜欢的样子吗？

　　小风认真的想了了想，这个太子也可以算是近期的一个期待吧。

　　嬷嬷们教导的东西甚是冗杂，小风每天虽都是乖乖的听着，心里却也着实疲乏。

　　林阔为了哄妹妹开心，变着法的给小风送东西，最新的话本，珍贵的字画，市面上各种新奇的玩意，小风意兴阑珊，爬在桌子上拨弄着几个琉璃珠子。

　　“兄长你不用为小风担忧，小风就是有点累，等教导嬷嬷们走了就好啦。”

　　虽然自己疲乏，还是不忘安慰一下哥哥。

　　“真是的，不就是嫁给太子嘛，非得弄这么麻烦！”林阔俊秀的脸上眉头一皱，双手叉腰，十分的不满：“你说这圣上也是，太子再好我们也不一定稀罕啊，这么突然的赐婚，也不问我们愿不愿意，小风要是自己招一个如意郎君入赘我们林家那该多好呀，这样小风就可以和我们永远在一起了。以后进了宫，见一面多不容易。”

　　林阔这话，要是被林度听到了，非扒他一层皮不可。

　　“可是阿爹阿娘很开心呀，嫁给太子应该是件很好的事吧。听说很多人想嫁给他呢。”小风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这是一件很好的事。

　　林阔一愣，继续傲娇到：“才不稀罕。”

　　兄妹两各自有各自的烦恼，垂头丧气的。林阔不想妹妹进宫，小风面对宫中的各种规矩，心里也有着说不出的苦闷。

　　“小风，兄长珍藏的好酒给你尝尝？”为了让妹妹不那么烦闷，林阔还真是什么法子都用上了。

　　小风一听就来了兴致。小风没有喝过酒，书里不是都说一醉解千愁嘛，说不定喝点就可以消除近日来的乏意呢！她没回话，笑着点点头。

　　林阔见小风开心，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也高兴的取酒去了。

　　小风向来乖巧听话，叮嘱了让她不能多喝她定会照办，喝点儿就能让她开心，让她喝喝又何妨？

　　小风屋里的一角，被林阔摆满了酒。桌上还放了玉盏琉璃杯。小风也没用杯子，抱了坛酒便爬上了床。

　　小风第一次喝酒，一开始觉得刺口难耐，继而回味无穷，没多久便微醺了。

　　喝了酒的缘故，眼皮子早早便沉得不行了，迷迷糊糊中总感觉身边有个人，伸手却什么也碰不到。

　　“肯定是喝酒出现幻觉了。”小风小声自言自语道，打了个呵欠，随手把书卷往床边一放，很快便睡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都城近日一到夜里便下暴雨，雨、雷和黑夜笼罩下的潇湘别院有种说不出的阴森感。

　　深夜，小风被一股浓郁的酒味从深睡中唤醒，太困的缘故，她并没有睁眼，皱了皱眉头，只是心里暗暗感叹这酒的后劲也太大了！

　　意识被这酒味刺激的越来越清醒，小风感觉自己身边躺了一个人……着实也是被自己这种念头吓到了，思绪混乱中只敢先慢慢的睁开一只眼，一片黑，再睁开另一只，还是一片黑。
　　怎么回事？即使夜里，自己的屋里也不该如此黑暗啊！

　　“难道酒喝多了看不见了？。”甜软的声音带着点颤抖，委屈得都快哭了。

　　说完还用手戳了戳，是软的……怎么回事？

　　她把身体往后挪了挪，有光了，没瞎，再挪了挪，眼前出现了一张白皙的脸，旁边竟然躺了一个人，原来自己刚才是把头埋在了他胸前，而他，刚好穿了一身黑衣。

　　“啊！”小风吓得惊叫了起来。

　　这叫声，自然惊醒了下人们。

　　“小姐，您没事吧。”小兰和几个家仆急匆匆地赶来。

　　“无妨。”小风端坐在床上，淡淡的答到。

　　“小姐……”刚刚那个叫声，明明是受到了惊吓，小兰疑惑又带着担忧的开口。

　　小兰他们赶到时，看到的是自家小姐安安静静的端坐在床上，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刚刚做了个噩梦，惊醒了，现在没什么事了，你们退下吧，我很困，要继续休息了。”见众人疑惑，小风继续淡淡开口道。

　　“小姐，那我留下来陪着小姐吧。”小兰总觉得今天的小姐和平日里不同，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不用了。你们快回去吧，不然我怎么继续睡啊，我很困。”小风道，语气有点不耐烦。

　　第一次听小风这么说话，小兰怔了怔，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答了一声“是”并和众人一起退下了。

　　关门时一股酒味飘了过来，小兰默默的摇了摇头，心里默念到这酒真不是个好东西，喝了后竟然还能使人变了个性子。

　　伴着旁人听不见的微微叹气，门被轻轻的关上了。

　　此刻，外面仍是风雨大作。

　　小风木木的坐在床上，刚才大家看不见的是，她旁边一起坐着的一个少年，少年说什么做什么，小风便跟着说什么做什么。

　　见众人退了，少年慵懒的伸了个腰，醉意甚浓，淡淡开口：“待会儿我解开你身上的禁锢，你就可以恢复正常了。”然后故意凑近小风的耳边阴森森的道：“不准乱跑乱叫，不然有你好看！”

　　小风已经吓得快昏过去了，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边哭边点头。

　　“真听话。”少年笑笑。

　　他轻轻的挥了下手，解开了施在小风身上的法术。

　　摆脱控制的小风因为过度惊吓身体瞬间瘫软了下去，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只敢小声地呜咽，用尽全力挪到床最边上的一角，还伴着瑟瑟发抖。

　　少年见小姑娘被他吓成这样也怪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两声来掩饰尴尬，然后把语调尽量温柔：“你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好好看看我的样子，也没那么可怕啊对不对。”

　　小风怕他，自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真的认真得盯着他看了看，的确，他除了脸色有点苍白，脸还是很好看的，要不是他出现得这么突兀诡异，换平常时间相见的话，自然也是要觉得他俊美的。

　　加之他语气温柔了那么多，小风恐惧的心理稍稍缓解。

　　“你……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房里？还会还会……”

　　“还会法术？”少年接过话。

　　小风点了点头，其实她想的是他到底用的什么妖法，可她不敢说。

　　“我叫洺希，你呢？”

　　“林小风。”小风长长的舒了口气，慢慢的止住了哭泣，乖乖作答。

　　洺希往小风旁边挪了挪，无奈到：“不是我出现在你房里，这里本来就是我的房间，我一直住这里。”

　　“怎么会……”小风脱口而出的疑惑。

　　“我都住了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难道！

　　洺希继续道：“我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因为一些我也不知道的原因一直没法转世，所以只能留在这里……”

　　洺希说得倒是坦诚，可怜的小风，听完这话直接被吓昏了过去。

　　洺希看着床边缩成一团昏过去的少女哭笑不得，该不会真的把人家给吓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