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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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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来一杯橙汁吗?”空乘小姐的笑容永远都那么标准化。
“不用了。”唐秒嗓子有点哑,她默了默,随后把身上的毛毯盖至头顶,遮了个严实。
九百七十五公里的高空,层云穿过机身,盖上毛毯后唐秒反而睡不着了,她回想起昨天见到程夫人的全过程,程家和唐家都齐聚一堂。
“铮爻啊,就是缺人管教,但他绝对是个听劝的,秒秒,你是程家未过门的好媳妇,由你去把他带回来,大家最放心。”
程夫人不是程铮爻的亲生母亲,北城流传的说法是二婚拖家带口来的,不过程父够狠心,没让程夫人的儿子入程家。
唐秒没答应也没拒绝,她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出乎意外,没有一个人反驳。
“说不定一来二去,感情也促成了。”鲜少说话的唐夫人开口,眼里打着精明的算盘。
唐成天也赞同。
唐秒没理由不去了,她被程夫人一张机票打发,从北城飞机场千里迢迢到挪威,万里追夫。
虎崽暂托给唐南澄照顾,她不用操心。
唐秒用了点力气扯下毛毯,跟自个生闷气似的,转头看着窗外将云朵浸染的夕阳。在佟水村时,爷爷说太阳是世间最治愈的事物,她却讨厌燥热烦闷的夏天。
如今,她讨厌程铮爻。
飞机在伦敦转机,中途停了四个多小时才继续飞,接着又飞了四个小时,终于抵达挪威首都奥斯陆。
这是个陌生的城市。
唐秒推着行李箱跟随大流出站,偶尔看一眼墙上的英文地标,口袋里的现金克朗让她很有安全感。
没有多逗留,唐秒直接乘车去酒店,先订了两晚的入住。
酒店服务员是一个有着正统北欧长相的女人,金色长头发,一双深邃的蓝色大眼,英文说的很流利:“Your card won't pay.”(卡不能支付)
唐秒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指着那张卡,重复她的话:“Can't the card pay?”
“Right.”
身后有客人在等待,唐秒没多耽误,她退让到一边,给唐成天拨电话。
这张卡是唐成天给她的,经由唐夫人的手到她手里,卡里没钱,只能是唐夫人做的手脚。
所以,她这通救急的电话,唐夫人也早有设防,打不通。
当下唐秒并没有自怨自艾,也没时间去缠问这件事的因果,她先是查看口袋里仅剩的现金有多少,然后准备重新找一家便宜的酒店。
但糟糕透了的是,全身现金只够入住一晚。
挪威物价高,而首都奥斯陆是全球物价水平最高的城市,就连青年旅社的被罩床单都是另外计算费用的。
唐秒没钱,她站在空旷的街道看着人来人往,冷风一下下打向她的脊背,透骨也透心。
她找了个风小的地方蹲下来,将卫衣兜帽戴牢固后系紧实,打开手机开始一家家看酒店旅社的价格。
大多三四百一晚,唐秒找到个一百元不到的,起身推着行李箱往目的地赶。
半个小时后,她站在酒店门口,迟迟不肯进去。
乌漆嘛黑的环境下,台阶边倒立的酒瓶子口流出没喝完的酒水,流淌到唐秒脚边,沾湿了帆布鞋边缘。
店主喝大了,依稀看见门外有个人,抬手晃动头顶的小铃铛,探头扶了扶老花镜,问她:“住几晚啊?”
外面很冷,唐秒犹豫再三还是提着箱子进门,屋里有暖气,她摩挲两手让温度回暖:“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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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看起来没有唐秒想象的糟糕,就是隔音太差,对面一男一女运动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各种情绪激昂的honey!baby!
唐秒坐在床边深呼一口气,从包里掏出耳机戴上,播放一首她经常听的歌。
爷爷曾说她是个不轻易改变的人,因为喜欢的食物会一直吃,喜欢的事情会一直做,喜欢的歌会一直听,喜欢的人会一直喜欢,而讨厌的人也会一直讨厌。
她再次强调自己讨厌程铮爻。
唐秒在黑暗中翻了个身,就像他讨厌她。
临睡前,唐秒再次给唐家拨了一通电话,那边很快挂断。
这回确凿无疑,她被唐夫人针对了。
首要之急是找到程铮爻,唐秒试图通过网友的消息找到程铮爻,但他这回仿若销声匿迹,没有一点报道。
先睡觉吧,唐秒订好明天的闹钟。
第二天,一大早。
唐秒没有按时起床,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磨蹭到了退房的时间,她又收拾行李退了房离开酒店。
酒店外是空旷的人行道,路上车流很少,远处隐隐可现连绵起伏的雪山山脉,唐秒托着行李箱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靠着兜里仅剩的现金买了一瓶酒。
小商铺里劣质的朗姆酒,不够烈,也没有纯正的酒味,唐秒一口一口灌着,另一只手搭在屈着的膝盖上,随性极了。
她侧眼望向路边瘦巴巴的小野猫。
那是一只狸色的田园猫,很普通,可能是在外国看到本国的品种,唐秒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谁想那只猫冲她走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裤腕。
几分钟过后,唐秒托着行李离开这个地方。
她的后背多了一个行李包,包口微微打开了一点,露出尖尖的、毛绒绒的耳朵。
一小时后,唐秒走到了人流偏多的地方。
靠近午餐点,各门店来吃饭的人都很多,透过窗户大家看到门外有个中国女孩,不由多注视几秒。
有趣的是这是家中式餐厅,服务小哥端菜的空隙走到门外,直接用中文问她是不是来应聘的。
因为门口贴着招聘广告,唐秒一直盯着看。
门外的姑娘摇头说不。
她走了。
服务小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以为自己说中文她没听懂,于是耸耸肩继续招呼客人。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他又在门口看到她。
这回门外的姑娘直接进了门内,用标准的中文开口:“我来应聘服务员。”
服务小哥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一时之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摸了摸后脑勺,羞涩地笑:“我去喊老板来。”
然后转身,猛嚎一嗓子:“老板娘!来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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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秒在这家餐厅住下了。
他们提供住宿,还提供一日三餐,每天还能有工钱,唐秒很满意。
餐厅老板娘也是中国人,人到四十未婚,毕生的梦想是找到一个灵魂相投的人丁克过一辈子。
店里还有两个男服务员,两个厨师,厨师做的菜很好吃,堪比五星级酒店大师的水平。
那个羞涩的服务小哥叫汤尼,这是他给自己取的外国名字,他的梦想是在挪威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
这里房子的压力跟国内大城市相比小很多,因为首付比较低,贷款利率也低,而且政府还会帮助青年人买房,有一个专门的银行账户允许你在34岁之前往里面存钱,年利率3.2%,但也只能用来买房。
汤尼给唐秒讲了一个笑话,它说在本国大街上突然头一晕,在昏迷过去之前最后一句话是:不要叫救护车。因为付不起高昂的费用。
他说挪威社会压力小,节奏慢,他喜欢这种慢生活。
唐秒听后鼓励他:“你一定能做到的。”
汤尼反过来问她:“你呢?你未来打算留在挪威吗?”
唐秒摇了摇头:“我会赚够足够多的钱,然后走南闯北,一边旅游一边记录。”
这是极富浪漫和理想化的生活,汤尼认为不太现实,但如果这个人是唐秒,他觉得可行。
“唐秒,祝你成功。”汤尼二十几岁的年纪,眼里尚还有璀璨星河,但这份星河支撑不起他的梦想。
他希望别人能做到。
唐秒笑了笑。
她在这里一待就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内她每天早起,端菜洗盘子,闲下来时就借用老板娘的电脑做些翻译作业赚外快,日子过得也算得体。
但她始终没有忘记要找程铮爻。
国内的报道说程铮爻人一直在挪威没有回来,至于住在哪,他们也无从得知。
这天,店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经过半个月的学习,唐秒已经能很熟练地跟客人交流,她把菜单递到男人面前,特地用中文交流:“想吃点什么?”
老板娘说,如果店里来了中国客人,用中文交流会使他们有种近乡情怯感,有利于好评。
“这几样吧。”男人温和地说了几个菜名,抬头看她时微微一愣。
“是你啊。”他嘴边噙着笑。
唐秒抬眼,对他说出的这句话感到疑惑。
“我叫顾潮舟。”男人自我介绍,指了指餐桌上放着的相机,“来挪威取景的。”
唐秒只好生硬接下他的话:“玩得开心。”
顾潮舟笑了笑,不再逗她,他也没有想到会在异国他乡见到她。
据回忆,他第一次见她是在酒店后花园,女孩大胆地吻了程家那位二少爷。
第二次是在大厅内,她被记者围攻,他好心关掉了舞台的幕布,让她有口气脱身。
只可惜她不认识他。
顾潮舟享用起佳肴来,偶尔朝倚在柜台边的唐秒投去一眼。他想不通程家明面上的未来儿媳妇怎么会沦落到这里当一个服务员。
不过这些都不关他的事。
吃完,顾潮舟把唐秒喊过来,不是找茬。
唐秒立在他身边:“请问还有什么需要?”
应该没有人跟她说过,她的服务很生涩,顾潮舟抽出一叠克朗放在桌面:“服务很好,谢谢。”
这里的客人偶尔会给小费,但唐秒一次都没收到过,今天是唯一一次,她有些不习惯:“谢谢。”
顾潮舟拿着相机离开,临走前,他突然回头问:“我能给你拍张照吗?”
老板娘和汤尼看了半天热闹,眼下终于开口:“好主意,把门店名字也拍进去!”
“行吧。”唐秒不好拒绝。
就这样,唐秒穿着米黄色的服务员装,站得笔直一脸冷漠地拍了张照。
“谢谢。”顾潮舟不评价这张照片的满意度,“方便问你的名字吗?”
“唐秒。”汤尼代她答,“好听吧?”
“好听。”顾潮舟心满意足的走了。
他走后,唐秒转头死死盯着汤尼,汤尼立马往后厨躲:“我去帮忙。”
老板娘却摇了摇头,她看得最清楚了。
之后顾潮舟经常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老板娘和汤尼经常打趣,唐秒却什么都没感觉到。
她很清醒,顾潮舟并不喜欢她,他眼里只有欣赏,而欣赏不等同于喜欢。
一天饭点,汤尼凑到她跟前:“有钱又长得帅的,唐秒,你之后遇不到几个了。”
唐秒在收拾客人的残桌:“那你拿去吧。”
汤尼大吃一惊:“我是男的!”
“世界不限制同性恋。”
唐秒打算回避这个话题,她抬头换另一张桌子继续收拾,却透过玻璃窗看见街对面停着一辆跑车。
她收拾的动作停了。
跑车里的男人有着一张令唐秒熟悉的面孔,让她心脏狠狠一震。
他看起来活得很潇洒,嘴角的笑容肆意又顽劣。
“程铮爻。”唐秒喃喃低语。
找了你好久。
一想到这段时间的寻找,气愤随之冲上心口,唐秒扔掉手中的麻布,往门外奔去。
只是还没等她到街对面,早就从便利店出来的大波□□人嘴里咬着一根烟,开车打弯,潇洒离开。
他们的笑声留在身后。
汤尼从后面赶来,气喘吁吁:“唐秒,你在追什么?”
唐秒不说话。
片刻后她往回走,回了汤尼的话:“一头狼。”
狼心狗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