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折月》思弥尔蓝

6、第 6 章

　　2.
　　起云大学本届新生晚宴设在学校操场，天边云彩一缕一缕，点点橘色晕开，落日余晖，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舞台上工作人员正在调整灯光设备，温曳坐在草坪上，被何天怡揽住肩膀自拍。她们俩的合照数不胜数，一个背景一套衣服，不同的笑容可以拍十几张。高中毕业的时候，俩人还一起把照片洗出来，做了两本相册。

　　“听说起云的模特队和舞蹈社美女帅哥云集，到时候你好好看，说不清还能看上一个开启大学恋爱模式。”何天怡对温曳看脸恋爱的肤浅标准接受得彻底，已经到看一眼帅哥就拉着她问喜不喜欢的地步了。

　　又提起这茬，温曳歪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无奈地跟她打商量，“我现在忙，这种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那怎么行，这可是增加情感经历的好时候，”何天怡放下手机，也歪着脑袋抵在她的发顶，压低声音说：“这个时间段的同学，虽然比高中|功利，但又比社会里的上班族多点天真和纯粹，实在是锻炼看人能力的好时候，以后也不容易被骗。”

　　温曳再次认识到何天怡对自己的滤镜有多厚，好友总是担心她识人不清，被人渣欺骗感情。

　　不过她也没多解释，只回答道：“你把关不行吗？”

　　“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何天怡语重心长地说：“我能每一次都帮你把关吗？你不知道，陷在爱情里的人都是盲目的，爱情滤镜之下，对方犯傻脑袋空空都是可爱，小里小气自私自利都是勤俭持家，外人越阻拦越觉得是真爱……我才不要在这时候掺和你的感情里损害我们俩的关系。”

　　“……哦。”温曳似懂非懂地点头，“所以高中你没管我。”

　　何天怡白了她一眼，“我那是不想管吗，我是没时间。”

　　天色渐晚，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嘈杂的交谈声不绝于耳，有人蹲下身问她们自己可以坐在空位上吗。

　　怕草坪有水汽，何天怡带了防水的垫子过来，她们俩坐着只占了三分之二的位置，空出一块，别人也不好意思直接坐到垫子上。

　　何天怡向后张望，发现她们身后已经坐了近十几排人，跑道上还站着好些等着看表演的人。
　　她正要同意，听见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对方语气自然地替她们拒绝了。

　　“抱歉，这里有人。”

　　这什么情况？何天怡茫然地看着询问的人走远后，一中二班那个不近人情的纪检部走狗单膝跪在她们面前，礼貌地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虽然貌似是对着她问的，但视线总落在一旁昏昏欲睡的温曳脸上。

　　舞台上的灯光时不时偏移，余光照亮他的脸，何天怡瞬间梦回高中睡过头，从寝室飞奔去教室的路上，被他和他的万恶纪检部成员拦下，在响铃仅一分钟的时候，毫不留情地让她写下自己的班级姓名。甚至！甚至怀疑她写虚假信息，一路“护送”她回班。

　　似乎是看出何天怡的迟疑，庭约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而问温曳旁边有人吗。
　　温曳还在状况外，“没有人。”
　　庭约便自然地坐到她边上。

　　表演开始前是副校长讲话，大家聊天地聊天，晚手机的玩手机，几乎没人听他讲了什么。大概知道没有同学愿意听未来畅想，温曳看到他拿下台的稿子整整四张，连第三页都没翻到。

　　衣摆被牵动，温曳疑惑地看向何天怡，对方眼里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何天怡憋屈极了，她觉得目前情况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关键在这个庭约，她们很熟吗，大老远走过来专门坐到她们旁边？可是转念一想，她们是高中校友，亲近点正常——话又说回来她们高中真的没联系啊！

　　而且因为那次迟到记名，何天怡不仅写了一份三千字的检讨，还被班主任拎到讲台上，当着全班所有人（除温曳外）念那篇一个意思反复讲，一个词反复用的文字垃圾。

　　最重要的是，她还登上了那周的违纪名单，被贴在通知栏反复处刑。之后更是被班主任拍照发到家长群，周末回家在饭桌上被教育“懒惰与勤劳之间仅一步之遥”……

　　这一连锁反应，何天怡觉得自己记仇很正常。不过毕业都毕业了，庭约看着压根不记得这件事，严格来说他又是职责所在，她耿耿于怀显得小肚鸡肠……

　　她纠结得要死，边上的庭约乘着主持人介绍节目的功夫，状似不经意地问温曳，“其实我对数学也很感兴趣，如果你找回了那本纤维丛拓扑学，可以借我看看吗？”

　　学校图书馆不能借阅吗！何天怡心中暴言。她只敢在心里这样说，因为温曳肯定会同意。

　　果然，温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天怡已经把书给我了，随时可以给你。”温曳拿出手机调出葡萄交流的扫码功能，“我们加个好友，到时候约时间见面。”

　　何天怡：“……约个时间地点不就好了吗，没必要加…”

　　“万一到不了不好联系的，”温曳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何天怡要阻止加好友，不过没问原因，转头对着庭约道：“我扫你，可以吗？”

　　庭约烧得耳根一片红，他庆幸天色暗，把他的异常遮得一干二净。
　　“可以的。”
　　庭约说完，把自己的个人码递到温曳镜头前。

　　“滴”
　　成功扫码的提示音，在交谈声与歌声中为不可察，庭约猛然回神——他的账号添加过温曳。

　　刚才说话没过脑，之后何天怡一直佯装专注地看舞台，实则注意力全在他们俩身上。余光扫到温曳抓着手机没有动作，她赶紧伸长脑袋去瞧。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葡萄交流个人主页。
　　张帆杨
　　昵称：°
　　葡萄号：tttyue123
　　地区：c省折兰

　　张帆杨。何天怡隐约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似乎是跟温曳恋爱的那个学弟的名字。因为他们认识是在操场，跑步摔倒一片，学弟摔到腿。所以她称呼温曳前男友，一直用的是“断腿学弟”，以至于对他真名只有个模糊印象。
　　不管这个名字是谁的，都不会是他的。何天怡可是清楚记得前天面馆，他向温曳重申姓名，庭约。

　　个人信息和下面葡萄权限一栏都得出一个相同的结论。

　　温曳面无表情地抬眼看向庭约，语气冷漠：“骗人有意思吗？”

　　3.
　　起云大学一年级的课程安排还算轻松，不上课的时候，温曳全泡在团队申请的小会议室。脚本雏形已经出来了，负责绘制的学姐正根据主要任务性格设计形象。

　　温曳昨天熬到三点，趴在桌上睡了一小会儿，就洗了把脸去上课了。早八的帝国文明史听得昏昏欲睡，不过坐在其余精神萎靡的同学们中间，她的状态只能用一句合群来形容。

　　今天调课，只有上午一节帝国文明史，温曳回到温澜名下的公寓，几乎睁不开眼，头沾到沙发上便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太阳已经下山，室内室外一片黑，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手伸到茶几上摸手机，结果不小心碰到其他东西，挥落到地上。

　　她有强迫症，明面上不喜欢多放东西，因为一眼看过去会显得杂乱。通常情况下，她的茶几上只会有三样东西：投影仪，纸巾，玻璃水杯。如果她人在客厅，那么上面还会有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刚才东西掉落的声音，显然不是以上任何一种。
　　睡得太久，浑身乏力，脑袋迟钝。十秒钟后，温曳慢慢记起，自己放了一本书在上面。那本纤维丛拓扑学。

　　前几天拿回书后，她便随手放在茶几上，原本要理回书房，谁成想新生晚会出了那样的事情。被誉为天才的人都有几个共通点，也许是非一般的接收能力、行动能力，也许是对某样学课突出的敏锐，亦或者低情商和迟钝又直线条的情感……在此之前，她们的记忆力都十分好。

　　温曳清楚地记得这个账号曾经给自己发过陈老师的葡萄账号，约看电影。前者让她知道对方是校友，所以她没有删除联系方式；后者让她理所当然认为，这是张帆杨的账号，所以发送自己的观影喜好，并改了备注。

　　又因为张帆杨没有用葡萄交流的习惯，他们平时只会在“椰子日常”里简单聊几句，其余时间都是面对面，没必要网上交流。

　　她甚至想起高中时，她刚接受张帆杨的告白，一个午休过后，全年级都知道这件事了。

　　庭约到底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这样做的原因又是什么。
　　她想不通，所以这本夹在事件中的纤维丛拓扑学，温曳一直没放回去。

　　打开客厅的灯，钟表显示时间为17：58

　　温曳晃晃脑袋，结果更加晕了。她撑着额头重新坐到沙发上，随手翻开这本书。她对里面的内容印象还算深刻，其实没有二次阅读加深印象的理由。

　　不过庭约为什么一直提起这本书。是在里面写了什么吗？诅咒她的话还是抱怨和辱骂？
　　一二年级的时候，因为她呆在教学楼的时间不多，大家对她的印象很淡，后来高三，因为跟高考生的对比太惨烈，加上当众讨论政|治，年级部分人对她很有意见，偶尔还会聚在一起依靠责骂她汲取学习能量，这些温曳略有耳闻。

　　但这些人无一不是眼神冷漠，神经麻木，怨天尤人，把自己的艰难归咎于他人的人。尽管承认有一些扭捏，可是温曳莫名觉得……庭约不是这样的人。

　　大概是因为他扶住即将摔倒的她，还因为一个苹果专门找上门要。
　　苹果？

　　温曳继续一页纸一页纸往后翻，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似乎分析错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