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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训狗 ...

  •   第二天,天蒙蒙亮,负责带他们的张管事就在瓦房外等着了。
      早饭吃的是玉米馍馍和米粥,馍馍做得很扎实,韧劲十足,玉米香浓郁,李一树一口气塞了四个,见着管事的时候还直打嗝。
      张管事没有立刻给他们派活儿,而是说:“今日我先带你们去庄子里熟悉一下情况,路上你们说说自己都擅长什么活。”
      李一树扭头悄声对方屿吐槽:“这是啥路数?”放着活生生的劳力不马上用,居然付着工钱带他们参观?
      方屿却一扬眉,内心觉得这姜家果然是有点东西。
      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一路走过去,农庄里干净整洁,一派井然有序。
      这会儿地里的麦子已经成了金灿灿的颜色,大片的麦浪在风中绵延不绝朝田埂的方向涌动,看得出是丰收的好年景。
      另一边的猪圈和鸡棚至少搭了数十间,里面都拾掇得很利落。小猪崽们圆滚滚地挤作一堆,公鸡竖起鲜红的冠子沿着围栏边踱步,一群毛茸茸的小鸡像嫩黄的棉花团子,从院子东边滚到西边。
      不远处有人正在给荷塘里的鱼喂食,几尾肥硕的鲤鱼跃出水面,溅起一池水花。

      众人正一面走,一面听着管事的训话,路边一间青砖瓦房里忽然传出此起彼伏的犬吠声,听起来十分凶猛,把大家吓一跳。
      有怕狗的面色惨白地问:“管事,这狗……我们也要管吗?”
      张管事安抚道:“这是少爷养在庄子上的狗,由专人饲养,轮不到你们照料。不过你们平时见了最好也绕着走,千万别去招惹。少爷特别宝贝这些狗,万一回头有人被咬伤了,说不得反而要被责罚。”

      “这少爷果然不讲理啊……”
      李一树刚跟方屿咕哝了半句,就听一个清亮的声音叫喊着由远及近:“来福!快拦住它呀!!!”
      话音未落,只见前方一只膘肥健硕的大黑狗拽着一个人狂奔而来。
      那人手上的狗绳已经绷成直线,但依然控制不住它,整个人被拖得跌跌撞撞,月白色的衣袂在空中翻飞。
      “少爷?!”张管事仓惶地喊道。
      众人哗地向四周散开,整齐得就像训练过的军队,给那飞驰过来的疯狗和少年腾出一块突兀的空地。
      只有方屿还在原处站着,李一树连叫他几声也没反应。

      姜天成被他的爱犬拖得筋疲力竭,浑身气都不顺,蓦然发现前方直愣愣杵了个人影,当即大骂:“让开!快点给我让开!你想死……”
      那黑狗不知为何突然加速,姜天成后半截话没说完,被狗猛地一扯,失去重心朝地面栽去。
      这一下要是摔着了,那还不得被狗拖个三丈五丈的,姜天成绝望地闭上眼,可手上还死死拽住那根狗绳不肯松。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恍惚间他只觉得腰上一紧,就被人腾空——
      抱了起来。

      除了没回过神的姜天成,围观的其余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满脸震惊。
      只有路中间的方屿表情平静,一手抱着姜家的小少爷,一手拉着狂吠的黑狗,仿佛无事发生。

      “……你你你你敢碰我!!!”
      姜天成站稳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怒斥方屿,可惜因为脸上挂着两坨红晕,看起来威慑不足,羞怯有余。
      紧接着,他又发现方屿手里正牵着他的狗,更是火冒三丈,“你还碰我的狗!!!还给我!!”
      那狗正绕着方屿转圈想要扑他,可方屿手中的绳子收得很短,刚好处于能拉住它又不至于让它咬到自己的范围内。

      方屿看了一眼气得鼻尖发红的小少爷,一手小心拦着他不让他靠近这黑狗,一边沉声道:“少爷,这狗现下觉得它才是您主人,别叫它咬了您。我替您教教它。”
      姜天成难以置信:“胡、胡说!!你敢骂我!!”
      “我不是骂您,我是说,狗是这么想的。”方屿不慌不忙应付着狗,还能冷静地劝说姜天成,“少爷只消给我半刻钟时间,我就能让它听话。”
      姜天成当然不肯,还要去抢绳子,奈何黑犬此时正狂躁,逮谁咬谁,张管事和小厮生怕他受伤,连劝带拉才把他哄到旁边。

      “不许打它,也不许给它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姜天成气呼呼地朝方屿喊话。
      他就不信了,他这个朝夕相处的主人都驯不住,这赤手空拳的傻大个就行!到时候要是被咬了,他定要在这人的哭声中大声嘲笑一番!
      方屿却只是懒散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没有一点儿为难的意思。

      就是这么巧。
      方屿上辈子做生意的时候,曾经结识过一个做犬只买卖的异邦商人。两人很是投契,对方便将自己训犬的秘诀倾囊相授,他成功用过好几次了。

      在众人胆战心惊的目光中,只见方屿不紧不慢拉紧绳子,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领先于黑犬之前。
      每当那狗被绳子拉得不耐烦,想要往前冲或是回头咬人时,方屿都能及时地扯住绳子,凭过人的臂力拽得它无法动弹,只能在原地转圈。
      而且,他还不允许它乱叫。
      狗一张嘴,他便双目盯着狗的眼睛一眨不眨,同时开口训斥它“坐下!”。
      说来也神奇,就这么绕着走了七八圈之后,那看上去豹子一般凶猛的大黑狗竟然真的不再狂躁不安,而是顺从地跟在方屿脚边,让坐就坐,甚至允许他摸自己的头。

      “表弟你好厉害!!”旁观的李一树首先反应过来,击掌叫好。
      张管事也频频点头,管家看中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唯有姜天成冷哼一声,感觉被自己的狗背叛了,决心今天要取消它的大棒骨加餐。

      方屿牵着狗走过来,把绳子递给姜天成。
      “少爷以后记得尽量走在来福前面,如果总让它拖着您走,它会觉得它才是大哥,更不会服您了。”
      他刚才听见姜天成管这狗叫来福。
      姜天成:“……”
      姜小少爷身后的小厮弱弱地站出来:“……那个,我才是来福。”
      方屿:“……”
      “它叫雪爪!!叫雪爪!!!”姜天成气得想一巴掌拍死眼前这人,他怎么可能给自己的爱犬取这么土的名字!!
      方屿这才注意到,这狗浑身毛发黝黑发亮,只有四只脚掌是雪白的,非常特别,配这个名字倒是恰如其分。

      姜天成牵着狗,依然怒气冲冲,开口就是恩将仇报的话。
      “你少得意!我看你不过就是投机取巧,刚好遇到雪爪心情好,所以才突然肯听你话。别以为这样我就不会计较先前的事!你未经本少爷允许,擅自碰了我……我的狗,再有下次我定要你好看!”
      方屿没有生气,想了想,反而上前一步开口道:“那少爷,可愿意让我替您训狗?”

      李一树一听表弟这话,浑身一哆嗦,站到他身后偷偷拉他袖子,那意思是人家都躲着这姜少爷走,你还要凑到跟前去招他,干嘛这么想不开?
      可方屿就像没感觉似的,只把姜天成看着,等他的回答。

      姜天成如今站得离方屿近,把对方看了个清楚。
      奇怪。
      方才这人看着雪爪时,眼珠子又凶又亮,跟猛兽一般,他能明显感觉雪爪的确被他震住了。可这会儿看着他,那双乌黑的眸子倒显得很温和,甚至称得上是友好,就像是……就像是在看自家的小弟弟。
      除了家里人,姜天成还没被谁用这样的眼神看过。
      外人瞧他,不是畏惧,就是嫌恶,其中还多少夹杂着一些出于好色的垂涎,他都习惯了。

      姜天成浑身不自在,心里想,他不需要这种假惺惺的友善。
      他清了清嗓子,傲慢地抬头:“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替我训狗?种好你的地,少管闲事!”
      方屿对小少爷的粗暴拒绝不以为意。
      得益于多活的半辈子,他连狗都训得,更何况只是脾气不好容易炸毛的少年。

      “少爷,您愿意跟我打个赌吗?”
      方屿的声音混合着少年的清越和成年男性的低沉,沙沙地拨弄姜天成的耳朵,让他不知不觉就顺着他的话答。
      “赌什么?”
      “一个月,赌我能将来……雪爪训好,让它听从少爷指令。”
      “听从我?”姜天成觉得好笑,“我要它跑便跑,要它坐便坐,要它不许乱叫乱咬不许随地大小便,也可以?”
      “可以,”方屿答。
      姜天成见他如此笃定,忍不住被激起了兴致,“你有什么能跟我赌的?你就是个穷小子,吃的穿的都是我家给的。”

      方屿微微扬起嘴角。
      “我若是训好了,希望少爷能招我做你的贴身小厮,我若是训不好……”方屿停顿片刻,故意钓了会儿姜天成胃口。
      “训不好就怎样?”姜天成果然急道。
      “训不好,我做少爷的狗,狗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姜天成盯着方屿的脸看半天,拍着手掌笑起来:“好好好!这可是你说的,少爷我还没牵过人变成的狗呢!一言为定!”
      等一月之期到了,他一定要叫这小子学狗叫给他听,以雪今日被雪爪背叛之耻!
      方屿也笑了,“是,少爷。”

      等姜天成带着人走远,长工们重新聚到一起,他们再看方屿的眼神又变了。
      有佩服,有不解,还有些……莫名的鄙夷。
      “我说什么来着?有些人啊,就是懒骨头,不愿意老实干活儿,还想靠讨好少爷往上爬呢。我看这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咯!”
      那看方屿不顺眼的干瘪青年叫蔡富贵,这会儿又在怪声怪气嚼舌根。
      李一树白了他一眼,把方屿拉到一旁,小声埋怨道:“表弟你去招惹那姜少爷干嘛?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你看他刚才那副跋扈样儿,就知道不是好相与的。”
      方屿拍拍他肩膀:“放心表哥,我有分寸。”

      李一树还在他耳边碎碎念,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方屿嘴里应着,神思却早已飘远了。
      他在想姜天成。
      但不是今天这个还带着稚气的少年姜天成,而是另一个姜天成。
      是上一世他惨死之后,魂魄茫茫然飘在自己的尸首旁时,看见的那个成年许久的姜天成。

      他曾经和所有人一样,对姜家这位小少爷的名声嗤之以鼻。哪怕后来有过几面之缘,也从未产生什么深刻的交集。
      可就是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浪荡公子,偶然路过他的悲惨结局,却是唯一替他收敛尸身,寻了棺木找人下葬的人。
      他是来报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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