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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在电梯中的一分钟里,郁深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疑问,又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他甚至猜想过段阁是不是打算谋财害命,不过这个猜想在他回忆起那辆保时捷后,便被迅速否定了。

      但段阁最终的举动竟不在他的任何一种猜想之内。

      ——他是来给郁深熬粥的。

      郁深抱着沙发上的黄鸭抱枕,斜缩在沙发上,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歉疚感。

      厨房是开放式的,郁深在客厅,一偏头便能看见在流理台前的段阁。
      此刻和着水的米已经入锅,段阁正在另一边的案板上切青菜,姿态放松,修长的手指顺着刀势节节后退,做菜的样子与煮茶时一样优雅。

      郁深看出他做的只是最简单的青菜粥。

      青菜粥并不难,郁深自己也可以做。
      但必须承认的是,他是决然不会顶着病体做饭的,若非段阁在此为他熬粥,想必他会饿着肚子直到一觉睡醒。

      青菜也入锅,段阁手上便无更多事项,他却也不回到客厅,而是就着身后的碗柜一靠,微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段阁身量高挺,身材比例绝佳,平日笔直站立时很有气势,但此刻这样随意的姿态也别有味道。
      他就这样静静的,不说话,也不游览手机。

      郁深莫名因对方身上安宁的气息感到又一阵困倦。
      额头还烫着,郁深倚躺在沙发里,进入梦乡前迷迷瞪瞪想着:在诊所里自己醒来时,段阁的手机好像也放得很远……

      再次醒来时,已是时近下午五点。
      时值十一月尾声,位于北方的瑶州已然入冬,不过五点天色便暗了下来,霞光是一种清寡的金红色,薄薄的,在遮光窗帘后只能显露出一丝身影。

      客厅很暗。
      郁深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脑袋,视线在划过客厅某一处时顿住,一时间和该处的段阁四目相对。

      对方正坐在斜对面的沙发上,坐姿端正,脊背直挺,看向郁深的眼神直截了当,注视得毫不遮掩。

      对方坦坦荡荡,郁深却无端不自在起来,觉得自己好似牢笼中的亟待被吞之入腹猎物。
      但下一秒,段阁开口,语气却很平静:“粥还热着,喝么?”

      郁深点头,又觉得那种隐隐的危机感消失了。

      橱柜里传来瓷碗轻轻相碰的声响,郁深正想起身过去帮忙,段阁却若有所感地回过头,对他说:“坐下。”

      段阁话少,语气词被省略掉后,很多话便近似发号施令。但他的态度总有种淡漠的温和,故而并不使人觉得不快。
      反而还令人下意识服从。

      总之听到那两个字后,郁深直接就坐了回去。

      家里是没有托盘这种存在的,段阁一手持碗,一手握筷与银勺,终于在腾不出手的时候,对着郁深扬了扬下巴。
      “餐垫。”

      郁深会意,将隔热餐垫放到自己面前。段阁便将碗筷在他面前摆好。

      一切太过自然,以至郁深在拾起汤匙时,内心生出一丝怅然的喟叹:他和秦宣在一起四年,竟然都没有能够培养出这样的默契。
      不过想来也是,单方面的被索取,大约是不需要默契的。

      郁深感觉自己最近太过多愁善感了,他有点厌恶这种状态,于是握着汤匙,几乎是恶狠狠地往嘴里塞了一口粥。
      好在温度正好,不然他恐怕要被烫得一嘴泡。

      这顿饭是饱含情绪的,郁深几乎是发泄式的吞咽,等到一碗下肚才反应过来,他连味道好坏都没能尝出。

      这对于烹饪者的作品是一种亵渎。
      郁深微显尴尬地看了段阁一眼,却见对方还是那副表情吝啬的样子。

      最后连碗也是段阁洗的。

      郁深自觉受之不起,本来执着要自己来,但被段阁一句“你还在发烧”,又一句“坐回去”硬生生劝退了。

      这顿迟了一个下午的饭彻底结束,段阁也不多逗留告辞离开。

      郁深站在门口,看着段阁逐渐被电梯盖过的身影,忽然想:自己好像判断得没错,段阁礼貌得体的背后,真的还隐藏着许多强势。

      -
      次日郁深醒来,先给自己量了个体温。
      他用的还是最传统的水银体温计,一边刷牙一边测,在腋下夹了五分钟后拿出来。
      ——三十七度四。
      打针还是有用的,又回到三十七度开头了。

      他心有余悸,决定今天就算秦宣跪在他小区楼下举着喇叭大喊,他也不会出门吹冷风了。

      不过今天秦宣十分老实,一直到他出门去打针,也没再受到对方的骚扰。
      站在小区门口,郁深看着钱包里的社保卡,犹豫是去医院,还是去那间诊所。

      最终他在寒风里站了三分钟,鬼使神差地去了那间私人诊所。

      女医生正在给一个小孩扎针。
      小孩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郁深感觉挂吊瓶的架子都在颤抖。

      就在他因这撕心裂肺地嚎哭声心生退意时,女医生回头看到了他,很自然地问了一句:
      “今天他没陪你来?”

      郁深敏锐地发现她用的是“他”而非“你朋友”之类的代词。
      “他”这个代词是别有深意的,暗示着主客之间并不十分陌生的关系。

      郁深先一点头,然后才问:“你们认识的?”

      女医生正在给小孩贴输液胶布,闻言反问似的“嗯?”了一声,不知是没听清还是因为别的。
      等她结束了小孩这边的扎针,才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郁深一眼,而后淡淡笑了笑。
      “算是吧。”

      “哦。”郁深觉得这是人家的私事,并不多问。

      昨天针打在右手,今天自然扎左手。
      那位中年女医生给他扎完针便径自回小隔间坐着,郁深一个人坐在位置上颇觉无聊,看着对面还在哭的小孩——他妈妈正一脸心疼地给他擦着眼泪。

      郁深看到这一幕,想到了什么,打开微信给老妈发了条微信:

      「我和秦宣分手了」

      郁深没等到老妈的回信,直接等来了对方的电话。
      女人温温然的声音带着点意外,更多的是担忧:“怎么回事啊?”

      郁深未料到他一向信奉文字美的老妈竟然这么干脆地来了电话,霎时后悔起来。对面的小孩还在抽噎,女医生刷短视频的声音从隔间里传出,郁深没办法在这种环境里和老妈畅聊这件事。
      “怎么打电话过来了——我现在不方便说。”

      “什么不方便,”他老妈不知联想到什么,话音蓦地滞了,而后颤着声艰难地憋出一句,“深……深深……你不会是、那个了吧?”

      郁深没听懂:“哪个?”

      老妈支吾半晌,几乎是咬出了两个字:“出……轨……”

      郁深:“……”
      霎时,无语又心疼的情绪掩过哀伤。
      郁深平复口气,两只手都在投入使用,想捏捏眉心也做不到,他只能疲惫地往椅背上靠去:“是有这么回事。”

      女人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指责还没出口,便听郁深又接了一句:
      “不过不是我,是秦宣。”

      老妈那边沉默了。
      良久后,才听她缓缓叹了口气,语气十分复杂:“早和你说了,他不靠谱。”

      郁深垂眸不语。
      电话里有些安静,片刻后母亲又无奈轻语:“你就算真的要喜欢男人,你也起码找个能让我放心的。”
      “妈妈不怕别的,只怕你过得不好。”

      郁深鼻子立刻酸了,这么多天的委屈与怨愤在胸腔里凶猛聚集,眼眶一刹那兜不住泪水,脸颊滑过几行湿意。
      就在他打算进一步将这些情绪酝酿酝酿,低声说给母亲听时,忽听对面传来一声稚嫩的嘲笑:
      “妈妈你看!那个叔叔打针哭鼻子了!”

      “……”
      郁深面无表情地抬头,看见对面的小屁孩连鼻涕都没吸干净,竟露着大豁牙指着他笑。
      他在二十五岁这年,被一个流鼻涕的小孩嘲笑,还被叫叔叔。

      他突然不想哭了。

      老妈听到了小孩那句话,立时又紧张起来:“你在打针?”

      还是没瞒住。
      郁深只能承认:“低烧,快退了。”

      电话里传来老妈低低的叹气声,知道这是儿子的老毛病了。

      环境不便,郁深不再和老妈多说,反复叮嘱对方注意身体,而后挂断电话。

      不料这边电话刚挂,那边老谭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郁深一看到备注,就猜到老谭来电的原因,眉头不愉地蹙起,实在不想接这通电话。

      ——老谭是郁深的发小,铁直男,两人从小学便认识了,高中同班,大学同校,是相处多年的挚友。
      而老谭和秦宣也是相识的,郁深当初就是因为这层关系才认识了秦宣。

      不想接。
      但不接又能怎样呢,又不可能瞒着老谭。
      郁深叹了口气。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老谭急吼吼的声音传出:“你和秦宣怎么回事啊?他怎么突然叫我帮忙联系你??”

      郁深看了眼抓过妈妈手机玩的小孩,压低声音:“他出轨了,我分手了。”

      老谭那边安静须臾后,发出一声极其夸张的倒抽冷气声。

      郁深:“你在演戏吗?”这么夸张。

      老谭讷讷:“不……不是真的吧?”

      “我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吗?”

      “他……他怎么会……”老谭缓过劲儿,猛地大骂出声,“靠!早知道这个孙子是这种人,我当初说什么也不会让你认识他!”

      郁深看着手背的针头:“说这些也没意义了。”

      闻言,老谭嗓间发出一声近似鸭叫的梗音,随后声音变虚:“对不起啊郁深。”

      “你道什么歉?”郁深冷笑一声,气是对着秦宣的,“那孙子出轨的又不是你。”

      老谭听到这儿,犹豫一下,小心地问:“那是谁啊?”

      人名差点脱口而出,话到嘴边,想到苏颜已经结婚,郁深又有些犹豫。

      老谭明白了什么:“是我认识的人?”

      郁深想抓头发,奈何没有多余的手,只能用力舒了口气。
      “嗯。”闷闷的。

      老谭又安静了。
      半晌后,郁深听到他再次开口,语气比方才还要小心翼翼:“不会是……苏颜吧?”

      这回轮到郁深愣住。
      他攥着手机,脑海霎时闪过一个极其不妙的猜测,等开口时声音都带着不自觉的颤:“为什么猜她?”

      老谭明白自己是猜对了,语气流露出浓浓的懊悔之情:“妈的,竟然真是她。”

      “就是……哎怎么说呢。就前年,苏颜要结婚前不久吧,有次我在商场撞见他们俩一起逛街了。没拉手,但是秦宣帮着大包小包拎着东西,我当时觉得有点奇怪,远远观察一会儿,看他俩有说有笑的,还挺亲密。”

      “后来苏颜先看到我了,表情都没变一下,还很开心地走过来和我打招呼,说正在和秦宣挑送她老公的结婚礼物,都要拿不下了,叫我搭把手呢。”

      “我问她为什么找秦宣帮忙。她说男人更懂男人的喜好,而且秦宣和她老公不熟,又不长舌,不怕提前走漏风声。我就没多想了……”

      郁深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听见老谭的声音一浪又一浪的扑来:

      “老郁,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苏颜她当时的反应……太平静太自然了,而且等我想起来去看秦宣脸色时,他也是一脸泰然自若。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准新娘,一个喜欢男人,我就更没往那方面想了……”

      话音静了下来。
      郁深知道老谭说完了,“嗯”了一声。
      默了下,说:“微信打字吧,我在医院,不方便聊。”

      说完便按了挂断键。
      但他没有打开微信。
      他只是静静坐在椅子上,大脑里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汹涌的海浪声,他被海浪拍倒,脑海发蒙。

      他从老谭开口第一句话就开始陷入冰窟。
      前年。
      前年?

      那时候他们才在一起不到两年啊。

      所以去年,秦宣向自己担保会送上求婚对戒时,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态?

      郁深心累地以胳膊盖住眼睛。
      这一刻他所感受到的恶心,远远超出他看见那些欢爱视频时数倍。

      他感觉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每一次呼吸都是痛苦,整个人要在这种作呕的气息里溺死。

      他这种性格的人,仅仅是想到曾经和这种人谈过一场恋爱,都会窒闷无比。

      但他不该死。
      要死也应该是秦宣去死。

  •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打滚求收藏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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