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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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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深昨晚是在父母家住下的。
家里的被褥很厚实,厚实到盖在身上很觉闷热,郁深后半夜忍不住蹬了被子,上衣又在几次辗转翻身时被掀起,细痩的腰身暴露在外。
他的肚子本就脆弱,更经不起冷热交替地折腾,会感冒毫不奇怪。
好在不是发烧。
“你这身体,”桂夏青找药时笑着念叨,“真不知道小段同学愿不愿意照顾你。”
郁深站在桂夏青身后,鼻音太重说话含糊:“段阁很有耐心的,前几次生病都是他陪我去——”
说到一半,猛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妥,立刻语调一转拉长话音:“妈——!我和段阁就是朋友!”
桂夏青丢过来一盒感冒灵胶囊:“我没说你们不是朋友啊。”
“……”
郁深知道在桂夏青口下讨不到好处,索性把药仍嘴里,选择用吃药堵住自己的嘴。
说不过还躲不过么!
药效发挥得有点慢,郁深一早上都堵着鼻子四处拜年,叫人的时候比大表哥家的三岁小孩还口齿不清。
偏偏大姨还对他格外热情。
大约是这两年当奶奶当得有点上头,一身照顾欲发泄不完,逮住郁深好一通发挥——
“和对象咋样了?”
“哎哟,分手了啊?没事儿啊,咱再找过。”
“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啊?”
“没有的话大姨给你介绍几个!保证全是帅哥!”
大姨喊他秃头的姨夫也叫帅哥,郁深对她的审美判断深表怀疑,连忙谢却对方好意。
这时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大表哥突然语出惊人:“嗯?你不是又找了一个了吗?”
郁深惊愕:“我?”
大表哥:“对啊。就你那个高中同学不是吗?我看你昨晚上传的小视频,他还去你家包饺子呢。”
桂夏青听得咯咯直笑,是那种“哎呀被你发现了我的新媳妇”的笑,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前仰后合,手背虚掩在唇边的动作根本无济于事。
郁深:“……”
我觉得我还可以解释一下。
“表哥,他不是我对象,只是昨天来找我祝贺,又是一个人过年,所以我顺便把他留下来了。”
大表哥豪放大笑:“除夕拜年,那不是女婿才会做的事吗?”
郁深:……我还是闭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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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郁深准时收到了段阁的消息,对方问他要不要过去。
[憋不出稿:正准备打车]
下一秒,段阁回复:[我到你家了。]
真是很段阁的做派。
对方好像从来不怕自己爽约,永远会提前来接自己——哪怕他们之间的约定明明是郁深去段阁家拜年。
新年第一天,郁深穿了一件枣红色的短款羽绒服。衣服型制轻薄,不显臃肿,将郁深衬得清隽秀逸。
穿过未化尽的雪层向段阁跑去时,很像一颗跃动的小枣。
段阁不自觉舔了舔口腔,想到了昨晚那个裹着枣的饺子。
“新年快乐!”郁深跑到段阁面前,眉开眼笑地举起一个红色礼品袋,“新年礼物!”
这礼物是他一个多礼拜前就准备好了的,一台眼部按摩仪。他想着段阁平时工作总在电脑前久坐,应该挺需要这个。
礼物原本是由白色礼品袋包装的,但郁深觉得大过年送白色礼品袋寓意不好,便特意去街上重新挑过。
段阁回身,从车里也拿出一个礼盒。
“新年快乐。”
这已经是他们今天继凌晨家中、早晨微信后第三次互道祝语了。
郁深一看见礼盒上的品牌名便懂得了:“是摄像机?!”
段阁点头。
“这个型号……是我一直想买的那款。”郁深粲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你怎么知道我特别想要这个!”
段阁抬步往驾驶位走:“视频里说的。”
郁深怔愣一下,抬步跟进副驾驶位,良久后才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在视频里提到过这件事。
大概是去年10月份那会儿,他和秦宣都还没有分手的时候。
自己和UP主朋友合拍一期视频,看到对方的设备后心生羡慕,于是很随口地低喃两句:“你这个相机真不错啊。就是太贵了,不然我也想换一个。”
郁深不是买不起,只是自己现在的相机也才买不久,那相机又确实昂贵,便有些狠不下心。
段阁……他连那么早的事都知道吗?
郁深感觉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像是爆爆珠在奶茶里爆开一样,先是砰响,而后汇入暖洋洋的甜奶浆里。
抱着礼盒,郁深把下颌搭上去,眉眼弯成乖巧的弧度:“我觉得我会舍不得用,我可能会供起来。”
段阁并不直接点评,而是旁侧敲击:“去山城的时候可以用。”
郁深知道对方这是不想让他供起来吃灰的意思。
于是又伸手拍了拍礼盒,对着礼盒一本正经道:“以后请多指教。”
随着段阁回家,一开门还不待摇铃,段喵就从客厅的落地窗前跑了过来。
先是对段阁软绵绵叫了一声,接着就开始蹭郁深的裤腿。
郁深一把将段喵抱起往沙发边走,难忍诱惑地用脸蹭着段喵的胳膊:“过年好啊段喵,今天有没有吃好吃的?”
段喵一副躺平任揉的温顺模样,肥脸呆萌萌仰着,大眼睛圆溜溜的。
在沙发上坐下,把胖猫放在腿间,郁深捏着段喵前爪的肉垫问:“今天是情人节,你怎么没有小母猫陪?”
段阁的声音在旁边不冷不淡传来:“因为不是情喵节。”
好冷的笑话。
但因为说话之人是段阁,所以变得格外好笑。
郁深忍不住喷笑。
又去摸段喵的蛋蛋,空的。
“他什么时候绝育的?”
段阁记得很清楚:“六个多月。”
“这么早啊?”
“嗯。”段阁在沙发另一边坐下,“接回来后发现有脐疝,要做手术。医生建议和绝育手术一起做,减少麻醉次数。”
郁深:“脐疝是什么?”
段阁想了下,伸手在段喵露出的肚子上指个位置:“这里皮下没有闭合,形成了一个洞。洞会随着它的发育越长越大,等到一定大小后,肠子会漏进洞里去,影响它的日常生活。”
郁深听得一阵寒颤。
“它手术做得早,脐疝没有长很大。”
段阁伸手在段喵的额头上摸了摸,动作很温柔。
“它能遇到你,真的很幸运。”郁深轻声感叹。
段阁捏着段喵的腮帮,声音低低的:“它幸运的是遇见你。”
“嗯?”郁深没听清。
“没事。”段阁起身,“喝茶吗?”
郁深展颜一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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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阁泡茶时还是一如既往,从容不迫,慢条斯理。
想必他就算不当游戏制作人,只凭茶艺也可以有不错的收入。
郁深等着茶泡好时,微信忽地连续响了几声。
低头一看,眉头不觉皱了起来。
“怎么?”段阁问。
郁深点开微信滑动屏幕,片刻后说:“高中同学约后天同学聚会,问我去不去。”
“去吗?”
郁深慢吞吞地:“不打算去,在想理由。”
然而没等他想出来个合适的说辞,群里又有人说今年“静宝”也会来。
“静宝”全名为“张玉静”,正是他们高中时的班主任,前两年已经退休,郁深便再未见过对方。
张玉静一生无子,将每一届学生当做自己的孩子般管教爱护,班上的人就算再苦恼她偶尔的严厉,也无有不爱戴她的。
听说班主任要来,郁深原本拒绝的想法又转做应允。
高中时的班长在群里喟叹:[要是大家都能来就好了,静宝会很开心的。]
段阁这时将茶泡好,郁深放下手机,接过茶盏道:“听说静宝今年也来,我还是去吧……段阁你要来吗?”
想到段阁从未参与过高中同学聚会,又改口道:“其实同学聚会真的蛮无聊的,你不想去也没事。”
段阁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在耐心地听完郁深罗列的聚会缺点后,却平淡地开口说:“我也去。”
郁深十分意外:“因为静宝吗?不过也是,你应该也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但段阁只是长久而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没有给出任何回答。
段阁家的客厅里嵌着一块90寸的巨大电视,给人奢侈而震撼的观影体验。
两人下午看了两部影片后,到了晚饭时间,郁深该回家了。
段喵在他的腿上熟睡,室内温暖,它躺成毛茸茸的一长条,在察觉到郁深意图起身后,段喵懒洋洋扭了下圆润的身子,一只前爪抻长了往前虚抓一下——这是它在伸懒腰的表现。
可爱到令人想抱走。
郁深恋恋不舍地和郁喵贴贴,约定下次再来看它。
按理说他应该在玄关门口和段阁告别,结束这次持续了一下午的拜年。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不会开车,而段阁绝不会让他自行打车回家。
郁深忍不住想,段阁简直将能做到的一切都做完了,而且从不张扬,也不寻求任何奖励。
这次郁深直接回了自己小区,门卫对于段阁的名车已经十分眼熟,不用报备直接放行。
他站在楼道口,抱着段阁送他的相机挥手告别。
因为心情很好,又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说了很多次的祝词:“新年快乐段阁!”
段阁坐在车里,晦暗的光线笼罩在他脸上。
他的声音很沉,蕴含着一种难言的诱惑力,面对着郁深的祝福,出口的回应却不同于前三次的任何一次。
他说:“情人节快乐,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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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聚会前,郁深和班长打了声招呼,说这次段阁也会来。
班长对段阁很有印象,闻讯后在聊天框里连发数条“天哪”表达自己的惊讶之情。
直说郁深是大神,连段阁这种神人都请来了。
又说神人的“神”,是神秘的“神”。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和段阁联系过了。
同学聚会当天,郁深和段阁一同抵达酒店。
因为张玉静的到来,这次参与同学聚会的足有四十余人,班长定了四桌酒席才能把人全部安置下来。
因着路上堵车有点严重,他们二人到时,人已经来得七七八八了。
厅馆的门是大敞着的,没有“众人畅聊至一半,忽听大门发出沉重闷响,一道亮光从外照进”这样梦幻的出场画面,两人只是很普通寻常地从外走了进来。
饶是如此,在老谭一声“哟郁深!”的招呼声里,大家还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郁深这个当年除了长相以外没能在班上留下什么话题度的不起眼同学,在成为B站大UP之后摇身一变,变作同学聚会里最受欢迎的存在。
他不太喜欢、也不太习惯这个气氛,冲着大家尴尬笑了笑,几步走进门内后,身后的段阁才彻底暴露在众人的视野里。
郁深霎时感觉自己身上的注视压力变小了。
大家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迁移到了段阁的身上。
比起连续三年出现的郁深,段阁是更为陌生的存在。
并且他的陌生还伴随着出众的俊朗。
多年未见,惊艳一如往昔。
众人怔愣一瞬,才发应过来这位帅哥是“段阁”。
有个一直关注郁深视频的女性站起身,率先笑道:“高中同学!”
不明所以的人只当她是在说段阁的同学身份。
只有追了郁深这几个月更新的人才知道,她叫的是郁深粉丝对段阁的代称。
郁深对这个女同学很有印象,对方是单纯喜欢他视频的观众,与他的交流从不参杂名利欲望。
他更喜欢这种单纯的往来。
于是向对方笑着打趣:“你的眼睛在放光。”
女人也笑:“拜托,他真的很帅好吗?而且我看见你也会放光的。”
说着俏皮地眨了下眼,问郁深有没有看出来。
骤见段阁的惊滞气氛很快放松下来。
郁深视线在众人中梭巡一番,很快找到自己来此的原因。
张玉静就坐在第一桌的中心位,温笑着看着他们。
她真的老了许多,眉眼间纵横出许多温柔的脉络,可含笑看着这群二十五六成年人时的模样,却和七年前一般无二。
在她的眼神里,自己仿佛不是什么UP主,也不是什么步入社会的大人,而仍是那个尚未成年的、腼腆羞涩的学生。
郁深感觉鼻尖涌起一股酸涩,大步朝张玉静走去。
“老师。”
张玉静支着下颌,笑着看他:“小郁啊。”
郁深有些眼热:“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我大学毕业那年。”
那之后张玉静便退休了。
“是的呀。”张玉静视线越过郁深,看向他身后的段阁,“你和段阁最后一次见我,都是三年前啦。”
话音刚落,段阁走近这边,对着她鞠了一躬:“老师,好久不见。”
郁深诧异地转头——段阁就站在他身侧,眉眼被旧忆温化,不似往常那般冷峻。
可是,段阁三年前不应该还在南都读大四吗?
难道是那年毕业后来的?
张玉静招呼他们二人坐下,声音蕴含岁月酿就的轻柔:“你们这一届啊,就属你们两个最关心我啦,来看我的次数最多。”
次数很多……
郁深闻言,终于忍不住看向段阁:“你不是在南都吗?”
张玉静笑道:“是啊,小段是我们班考得最好的,我当年建议他去京都,离家更近。但小段很有自己的决断,直接填了南都——离瑶州将近两千公里呢。”
全国最顶尖的两所大学,一所在京都,一所在南都,段阁选哪一所都不奇怪。
奇怪的是,那地方离瑶州如此远,他是哪儿来的机会经常去探望张玉静?
段阁知道郁深在想什么,这次并未隐瞒:“周末乘飞机过来的。”
郁深还想继续追问,但此刻张玉静才是重点,只能暂时按捺住心中的疑惑。
他像往常那样,询问了张玉静的近来状况和身体情况,在常规的寒暄过后,话题很快渐渐往回忆上延伸。
过去的相处里,张玉静怀旧的话音都是围绕着郁深、以及一些令人啼笑皆非却印象深刻的同学身上,然而大概因为今天还有个段阁在场,话过几周,内容便蓦地转向了段阁。
张玉静开口时,语调里还带着沉淀多年的百思不得其解:
“你们高一下学期那次分班考,我原以为段阁肯定要考回零班了,毕竟他前几次月考就没有掉出过年级前五。结果成绩一出来——年级八十多还是九十多,给我吓得又给我气得啊。”
“所以高二一开学,我就找到他问这个情况。结果他反倒和我打商量,问我如果下次月考考了年级第一,能不能换个座位。”
“这算什么要求,他就算现在说要换座位,只要另一个同学同意,肯定也可以给他换的呀。结果下一个月考,他还真考了第一。
“郁深——”
郁深忽然被张玉静点名,想到高二那年忽然换到自己旁边的段阁,隐隐生出一个荒诞的猜测。
身旁的段阁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最终选择放纵。
于是,郁深听见了张玉静方才未竟的后文——
“你知道吗?他的要求竟然是要和你当同桌。”
郁深的神经忽然紧紧缩了一下,惊诧而悸动的情绪在胸口鼓噪不休。
“我那会儿当班主任也三十年了,这种情况不知道见过多少次,要么是暗恋,要么是在偷偷谈恋爱。”
“答应段阁时也是抱着探探底的心态,想着看看你们俩到底什么情况。”
张玉静抿唇压着嘴角,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无奈表情:“结果什么情况也没有,完全是我想多了。”
郁深痴滞喃喃:“我都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正常的呀。”张玉静笑着看段阁,“谁知道那会儿你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