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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和段阁同桌的这一年里,郁深都时常神经紧绷。
      一个在他性取向上的优秀男生,终日与他只一臂之遥,很难不令人神摇意夺。

      可郁深不想喜欢同性。

      近两年倡议通过同性恋婚姻法的人愈来愈多,同时也激起更多反对的声音,社会舆论风气极为可怖。

      他每每想到那些言论,想到那些污秽不堪的字眼,便觉有把无形的刀在他胸腔里搅动,令他害怕,令他退怯。

      况且段阁对他毫无兴趣。
      段阁芝兰玉树,是天之骄子。如果自己真的喜欢上这种直男,只会让他觉得很痛苦。

      偏偏段阁的存在感太强了,他坐时背展挺拔,站时长身玉立,举手投足都是吸人眼球的存在。

      故而他一坐回座位上,郁深便忍不住暗中离远一些,仿佛这样才能从对方的气场里脱离出来,能够多喘两口空气。

      郁深每次拉开距离,都要寻到个合理的借口才敢展开,如笔掉在地上,如弯腰从桌肚里找书。
      因为他存意观察过,只有男女同桌坐在一起时,彼此才会默不作声地移开距离。班上不见其他同性同桌会有他这种做派——段阁也不会。

      他知道这是不正常的。
      所以他心虚,他害怕,他生怕叫人察觉出什么异样。

      直到今天段阁因他的躲避露出反应,郁深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异性同桌拉开距离,彼此心知是害羞与避嫌;同性同桌这样,人家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是有龃龉,有意见?

      郁深霎时便感到愧疚,自己逃避性向,但不该为此伤害到段阁。
      因此他第一时间便去和对方道歉,很不希望他为自己影响了心情。

      好在段阁只默了一瞬,便很快接受了他的道歉。

      郁深心里更愧疚了,觉得段阁同学真是好人,可惜自己没把握能以平常心一直待在段阁身边,不然一定会想办法和他做好朋友的。

      -
      时至放学,郁深从抽屉里摸出手机开机,在家庭群里说了自己发烧的事。
      桂夏青是初中老师,中午要去看管午托,不便来接他。便让郁深先自己去附近的诊所就医,又让他爸一会儿去看望他。

      郁深只说好,不再多说。其实一贯以来都是这样的安排,他也早已料到,没什么怨言。

      只是这天坐公车时,却出了点状况。他早上起得太早,此刻又因病痛疲乏犯困,竟然在车上不慎睡着,以致坐过了头。
      最后,他是被别人拍醒的。

      对方叫他的声音清润悦耳,郁深第一反应是这声音好耳熟,睁眼后才愕然发现是段阁。
      继而又惶恐地发现坐过站这一事实。

      段阁问:“你不去诊所?”

      “我坐过站了。”郁深按下了额角,心里有点烦郁交加。

      正值又一站到站,车内响起到站广播,提醒有需乘客请下车。
      段阁背上书包,淡垂眉眼:“走吧,这里也有诊所。”

      “你认得路?”

      见段阁点头,郁深立刻拿上包跟了过去。

      段阁应该对这一带颇为熟悉,引路时很有目的性。

      郁深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此刻理应寒暄。

      “你家在这边吗?”
      “嗯。”
      “哦……”

      印象里段阁家境很好,气质也有种养尊处优的矜贵感,很难想到他竟然是坐公车放学的。
      过了会,郁深又小声道:“谢谢你啊。”

      段阁:“没事。”
      短言短语的,轻易掐断了话题。

      段阁其实在懊悔,他上公车时,没能在一群经验老到身手矫健的同学里抢到先机,慢了几步,等他上车后已经找不到郁深坐在哪里了。
      一直等稀稀落落下了两站人,他才看见坐过站的郁深,立刻走过去把人叫醒。

      巧的是,这一站正是他要下车的那一站。

      段阁平时都是骑车来学校,只是最近车子电瓶老化,又不逢周末能去挑辆新车,他便暂时乘公车往返家校之间。
      没想到竟然帮到了坐过站的郁深。

      这一刻,忽然觉得坐公交也很不错。

      -
      郁深跟段阁到诊所,接诊的是个女医生。

      问过情况后,待缴费结束,医生便熟练地给郁深挂上了吊瓶。

      郁深看着段阁还一直在旁边站着,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段阁,你回去吃饭吧。”

      段阁未置可否,问郁深有没有什么要吃的。

      “没事,我爸一会儿会过来给我带饭的。”郁深说。

      如此一来,好像便没有什么可以留下的理由了。
      段阁在原地静静站定片刻,留下一句“好好休息”,还是转身走了。

      郁深笑着说好,挂了吊瓶不方便动,只能侧目送走段阁。

      对方是青春期时抽条极快的那类男生,个子窜得太高,围度便有些跟不上,虽然骨架宽窄合宜,但没什么肉覆着,身上穿着宽大的校服也仍旧显得清瘦。

      虽然总是形只影单的,模样也说不上多么威武高大,但奇怪的是从未有人觉得他孤独,所有人都认定段阁是个内心极为强大的人。

      郁深对段阁不甚了解。
      他第一次见到段阁是在高一下学期开学那天。
      刚结束文理科分班,班上人员打乱重组。

      看到老谭这次和自己一个班,郁深极为惊喜,晚自习前两人便抢占座位成为同桌,猜测新班主任会否好讲话。

      段阁来得不早不晚,正是班上私语不断的时候,然而他一进来却仿佛抽走了所有传音的空气,班上霎时便寂静一瞬。

      少顷后,众人慌乱移开视线,却把声音压得更低,好像在聊什么怕被某些人听到的事。

      老谭的声音也是这时候传来的:“靠,传闻是真的,零班的段阁真的进普通班了,还是我们班。”

      郁深听过段阁的名字。
      对方是常年位居年级红榜前五的学霸,加之外形卓绝,在全校都颇有名气。

      看见段阁后,他第一反应是名不虚传,继而才意识到学霸考进普通班这一惊人新闻。

      概因考试失利,段阁一直面色沉郁,期间有人鼓起勇气和他说话,也被对方冷言冷语吓走了。

      大家小声讥讽说:“有什么好拽的,以为有多厉害呢,还不是进普通班了。”
      郁深在旁边听着,觉得段阁有种虎落平阳的凄惨。

      更多的郁深就记不清了,他是在学习上没有很多天赋的人,平时要靠努力去堆成绩,未过多久便开始预习课本的知识,注意力不再留在段阁身上。

      至于段阁,郁深觉得对方当然更不会留意到他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同学。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和段阁一直算不上熟悉,顶多属于偶有交集的同班同学。

      段阁会特意带他到诊所来,确实让郁深有些意外。
      又忍不住想,段阁人真不错啊。

      打过针后,一下午的课更困得厉害,睡意上涌后便不是人为的意志力能控制住的了,好几次郁深都几乎撑不住要睡过去。

      第四节自习课实在受不住了,放弃挣扎地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节课。
      课后老谭本想去找郁深吃晚饭,见对方这样,也不让他跑了,便问对方要吃什么。

      郁深想了一会儿,声音有些恹:“青菜粥吧,别加肉丝。”
      说完便又睡倒。

      直到中途醒来,郁深发现段阁竟然还坐在座位上,揉着眼睛问:“你不去吃饭吗?”

      段阁看他一眼,表情淡淡:“不饿。”

      郁深只点头,并未多问。
      因着一边上课一边打针,这场烧退得很慢,第三天还要打针。

      郁深小时候听人说,挂点滴要在同一个诊所里,不然医生配的药相撞,会把人打针打死。
      长大后知道这就跟点痣会让痣长满脸一样,是一些老人家臆想出的谣言,但不换诊所的习惯还是养成了,故而这三天都是在段阁带他去的那家诊所打针。

      意外的是,第三天时,段阁也来了。
      他是迟了郁深一会儿过来的,走路不似往常那样矫健有力,步履虚浮。

      “你怎么了?”郁深诧异地看着他。

      段阁眼神落在别处:“……头晕。”
      还能怎么回答。
      告诉郁深,自己为了能和他一起打针,两天没吃饭么?郁深会觉得他是变态吧。

      段阁这边话音一落下,就看到郁深自己还扎着针,却对他露出略含担忧与关怀的眼神。

      心里忽然无比慰藉。
      前一秒还觉得自己欲盖拟彰非要多等十分钟才过来的行为简直有病,后一秒便觉得有病了又怎么样,难道还不许脑子有病的人喜欢别人了吗?

      如此一来,就连医生知道他病情前因后果后,眼神中流露的匪夷所思与不予苟同,也叫段阁可以浑不在意了。

      “我看你也不是没钱的样子,为什么不吃饭呢?”女医生费解地问。

      段阁说:“忘了。”敷衍到令人发指。

      “你不会是想吸引家长注意力吧?”女医生说,“我之前接诊过一个这样的,因为家长不关心自己,所以故意不吃饭,来我这儿挂葡萄糖。我和你说,这样伤害身体的事情得不偿失,没必要这样啊。”

      段阁耐心等对方说完才道:“不是。”

      “……”
      女医生一言难尽地看着段阁,去给他准备葡萄糖。

      郁深所坐的长椅还有余位,但段阁心知对方不自在自己的靠近,只坐在郁深的对面。

      郁深是一打针就会克制不住睡过去的体质,此刻已经昏昏欲睡了。

      春日的暖阳透过诊所的玻璃门,浅浅洒在对方纤细的少年身形上。郁深微斜着头,整张脸陷入和煦的光影里,映着暖意的白皙脸颊上跃动着金色的细尘,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温顺的暗影。

      段阁静静坐在椅子上,手背久违地插进针尖,冰冷的药液顺着输液管流进血液里,缓和了身体的不适。

      他就这样隔着过道肆意地、长久地凝望着郁深的睡颜,身体逐渐为药液所治愈。

      于是,在这短暂的一个小时里,眩晕被纾解的愉悦与持续不断的悸动混作一体,让他分不清那一点点抚平四肢百骸的快意,到底是来自药液还是郁深。

      药液流经四肢百骸,病痛与爱意交织,渴慕与快慰纠缠,给予他永生难忘的体验。
      此后,他身体的每一处血液里,都写满了郁深的名字。

  • 作者有话要说:
      咔,回忆结束。前面其实埋了一个青菜粥的伏笔的hhh
      
      如果段阁会读心,那无论七年前或七年后,他最害怕听到的一句话应该都是:段阁可真是个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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