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天下》橙六

36、天启

　　萧今昭轻笑了一下，看着这道赐死的密诏，倒好像被宽赦。她与他本就该如此，彼此算计，才不容心中生出迟疑。

　　小太监来的不巧。他急顿住脚，转身欲走。萧今昭合上密诏，随手丢掷于火盆，望殿外一片清朗，就要冬去春来。

　　熊熊火焰迅将密诏吞噬殆尽。

　　“杀。”

　　一声令下，侍卫们抓捕了小太监。她径直而去，没有片刻回首。

　　殿门从外至内推开，一道光束照耀进来，而贴身太监却一去不回。晏时照心有预料般凝望着她：“方庆呢？”

　　“他伺候陛下不尽心，冒冒失失，妾做主，将他换了。”萧今昭平静的答着，将房门关掩，但侍卫们层层包围的影子还是映在门窗上。

　　她于床边轻轻坐下，问：“陛下，既然安置好了密诏，为何又要方庆去拿？”

　　晏时照将手从锦被中探出，微微攥紧了那只手，道：“你要陪着我们的孩子长大，总不能叫他们，没了父亲，又没了母亲。生于皇家，看着是享尽滔天富贵，实则一团烈火，没了父母，会把他们吞的骨头都不剩。想想就算了。”

　　他没有慌乱，没有惊恐，甚至没有心伤，就好像这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下午，而他与她正闲聊叙话。

　　他想起父皇离世时的那晚，也是如此平静，兰妃没有戳穿他的阴谋，而是对他说，他的失去才刚刚开始。

　　可是他停不下来，也已容不得他停下来。

　　皇权，是一条不归路。所有繁华都是过眼云烟，唯有累累白骨是真。

　　“佛讲轮回。”晏时照说着，唇角微微扬起一道笑意，温声道：“下一世，我们不要再这般遇见。”

　　他想，他下一世不做皇子，不争皇权，就寻一方静谧的天地，建一处小院，冬暖夏凉，与她闲云野鹤，静赏花开。这样便很好。

　　萧今昭沉默着将手一点一点从他掌中抽离，从袖中拿出一小巧的白瓷瓶，倾倒出了最后一粒，眼睫轻颤：“阿照，下一世，我们不要再遇见。”

　　晏时照一怔，随即点了点头：“也好。”

　　她将那粒药喂至他的唇边，却控制不住手指的颤栗。

　　晏时照顺着吞下，又道：“太苦。”

　　萧今昭唇瓣翕动，哽着嗔了他一声：“娇气。”

　　“我大概是没法跟阿昭一起赏梨花了。只是阿昭，这条路我走过，所以知道有多难走，当你以为得到的那一刻，却恰恰是失去的开始。你，多保重。”

　　“我知道。”萧今昭转过头去，顺着眼眶滑落一滴莹泪，她望着烛台上摇曳的烛光，轻轻道：“我，已经在失去了。可是，我也不能停下。阿照，我们到底…至死都没有放下，对彼此的戒备。”

　　晏时照没有回话，如睡着了一般，好似明日的太阳升起时，他还会再醒来。

　　萧今昭阖上眸子，不敢再看。四肢百骸沉冷刺骨，泪水晕花了早时他为她勾画的眉眼。

　　丧龙钟响，年幼的晏席玉于灵前登基，眼泪却都是无声的。

　　萧今昭病了一场，有人说她与先皇情深义重，有人心道兔死狐悲。她搬离了正阳宫，却没有移居慈宁宫，而是回到了长宁殿。

　　一夜春风百花开，碎玉满枝，却不复当年。

　　次年，因幼帝口不能言，李正为首，携百官请愿，以净光天女之故，请太后登基，主持朝政。

　　萧今昭以不可有负先帝为由推拒，寻遍天下名医，两年未果，终，亲自下令废帝。

　　改历法，改朝服，改官制，号，天启。

　　第一道诏令：准许女子休夫，离婚自由，废除放妻书、妻告夫。

　　又，废除殉葬，拆弃各地贞节牌坊，严禁裹脚，多任女子为官，一时百花齐放，将东裕推向了全新的局面。。

　　金钻铺地，云龙卧柱。在宫女的服侍下，她身着龙袍，坐在了那把象征着皇权的龙椅之上。望着朝拜于她的百官，目光扫过萧姝、沈知意、李正，想起了澜翠、晏时照，还有他们的儿子晏席玉。

　　得到，失去。

　　帝位注定寡寒，没有至亲，亦无挚爱。

　　她这一生，有功绩，亦有罪过，可无论对错，终究做到了寻常人所不能成之事。坐在最尊贵的位子，掌天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