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赚钱养家》澜问

7、盈007

　　爷俩回到村屋小院儿。

　　林铮进门便拉掉上衣丢在洗衣盆里，压出井水哗啦哗啦洗脸洗胳膊，然后别扭着脸进屋刮了胡茬。
　　他平时穿衣看着不是瘦弱型，但还是高大修长，这会儿光露着上身，那些紧致的肌肉即便不发力也在腹背肩膊清晰可见，起伏出流畅的线条，极具力量感。

　　老林捡起那件黑T看了看，又嗅了嗅，皱眉：“我的？借你好几年了吧，也不想着还。”

　　“给你买过新的，”林铮从车斗里卸下木桌摆好，刷洗干净将老林打包的饭菜摆上去，阵容豪华的麻辣香锅。
　　还缺两把椅子，林铮仍将花盆扣在老林那边，自己坐在花圃的石台上。

　　“哪儿来的三轮？也是你收的？”

　　“不是，跟隔壁邓老伯借的，这两天搬东西过来全靠它。”
　　林铮希望老林忽略他那身怪异装扮，或者解读为需要干活儿才穿得邋遢，但他心里清楚这种侥幸在老林眼睛里是没机会存活的。

　　老林坐下来：“吃吧，边吃边聊。”

　　果然。

　　林铮扒了两大口饭，不敢抬头与老林对视。
　　他觉得自己像个被抓了现行的犯罪分子，面对警察叔叔犀利如电的眼神，心理防线直接决堤。

　　“你打听那人绰号‘黑八’，是这片儿的老混混，在所里挂了号的。”

　　老林的直接，令林铮吃惊不小。他的行动刚刚开展一天半，且自认为隐秘低调，居然这么快暴露了。

　　“所以，是那混账招惹你了吗？”

　　“不是，”林铮只好坦白，“我前晚等车的时候，看见黑八和另一个人骑着摩托，欺负了一个小孩。”

　　“所以你在见义勇为？”老林吃辣了，才发现忘记买饮料，“以前在玄都，你放学路上阻止一个醉鬼打老婆，膝盖顶断了对方两根肋骨。还有一次追小偷，他把赃物丢还，你还是追，追到对方倒地抽搐不得不叫救护车……”

　　林铮起身进屋，取了瓶装水放老林面前：“所以我不该多管闲事吗？这次，我就是冷眼旁观他们把那小孩一脚踹翻扬长而去的。”

　　老林喝了口水，砸吧嘴，这水比二锅头还冲。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林铮，作为一个老警察，我对市民的道德不作任何要求，但不是没有期待。”
　　“我希望危害发生的时候，有人能够勇敢站出来，在尽可能保护好自己的同时，救助他人。不是殊死搏斗，不是舍己牺牲，这些是我们警察应该做的。”
　　“我对你的期待当然会比别人更高一点，但除了单枪匹马冲上去战斗，还有另一种选择，就是报警求助。林铮，别的我不敢说，你报警总会比别人方便吧。”

　　“有用吗？”林铮抬眼直视老林，沉声道，“他都在所里挂号了，法律还是拿他没办法，让他继续在外头祸害人。”

　　“谁说法律没办法？”老林瞪眼，“他被掌握的每一项违法犯罪事实都依法予以惩处了，如果他继续为非作歹，法律就继续办他！”

　　嗤，林铮冷笑。

　　老林眼睛瞪得更大：“怎么的？你觉得他抢个包就剁一只手，再砸个饭店就判无期，才是法律拿他有办法是吗？！林铮，你有空去对门丹大的法学院蹭蹭课，法理课，好好理解下什么是秩序和规则。”

　　“我们可是从玄都出来的人，”林铮也不示弱，“法律究竟有没有办法，您当警察的比我清楚。”

　　老林被这破孩子噎得喝凉水都塞牙。“你个……小兔崽子！说黑八的事儿呢，别给我扯远了！”

　　“吃饭吧，”林铮给老林米饭上夹了片毛肚，“你胃不好，吃饭的时候不能发火。”

　　老林跟其他老父亲一样没出息，孩子一服软，关心自己两句，暴跳的五脏六腑都熨帖归位了。
　　他声音放慈祥：“那你还报警吗？我这出警贼快。”

　　林铮想，在他家饭桌上，是不存在“食不言”这种规矩的，除非老林加班不回来吃。

　　他拿出手机架在对面，给老林看少年被欺负的那段视频和自己处理过的一组照片。

　　老林看得很认真，视频反复看了三四遍，又细看少年被放大的面部截图，比看那俩嫌疑人还上心。
　　期间他还抬眼瞥了林铮两眼，表情有些犹豫和凝重。

　　“有什么发现么？”林铮读不懂老林那晦涩的情绪，“该不会那小孩儿也在你们所挂了号吧？”

　　“那倒没有。”老林咕哝。

　　没有发现，还是没有挂号？林铮狐疑地看着老林：“你见过他？”

　　这下老林干脆不回答。

　　“吃饭吃饭，”老林把手机还给他，“食不言寝不语。”

　　直到吃完饭，亲自秒出警的林所长都没给出半个字的回执。

　　老林背着手，往屋里视察一圈，发现这小屋已经被林铮收拾得有模有样。
　　他电脑包也背过来放在新床垫上，旁边用一箱饮用水当床头柜，上面摞着几本编程的书。
　　“你这筑巢的本事可以啊！以后不知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

　　林铮自动过滤掉打趣他的话：“我今晚开始住过来。你回来住的话，隔壁那张床垫是偏硬的，底下加了隔板，不会受潮。”

　　老林腰不好，早年受过伤，复发时相当遭罪，他自己平时又不注意休养。
　　“我住宿舍能蹭食堂的早点，还能睡懒觉……你自己要注意安全，明天我把林肯接过来陪你，给你望个门儿。”

　　“那事儿你等我消息。”老林没头没尾扔下一句，走了。

　　林铮总觉得老林的反应有些不寻常，好像那少年有点什么渊源似的。
　　不过事到如此只能作罢，谁让他技不如人被老林抓包了呢！

　　林铮当做消食，检查了一遍铁梯并清扫了阁楼，站在屋顶望着一片玉米田发了会儿呆。
　　然后便像许多个平常的晚上那样回到房间开了电脑学习。

　　在完全属于自己的领地里，林铮度过了来到丹旸后最放松的一个夜晚。
　　或许，老林说的自由生活，真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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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寻对四教还算熟悉，这里是商院和经管的根据地，他们社院大多在一教上课，但他来这边听过几次营销讲座。

　　他顺利找到211教室，里面的大四生还没下课，他只好站在走廊稍等。
　　通过他四通八达的顾客网，乐寻轻易便打听到新晋主席庄启南今天的课表，来这里找人。

　　乐寻手机收到消息提示。

　　【外院20卢茗绘：阿乐，求好吃的榴莲，代购费加一倍。馋哭.jpg】

　　【跑腿小乐：榴莲有点下市了姐，又少又贵，大约50一斤。你想要的话，今晚出去帮你看看，跑腿费不涨价。】

　　【外院20卢茗绘：拜托.jpg，今年再炫最后一顿。这个夏天你帮忙挑的榴莲盲盒无一不是报恩限量款，感谢你让我们实现了榴莲自由！】

　　【跑腿小乐：好的，肯定把店里最好那个给你挑回来。谢谢支持~】

　　上个学期，乐寻帮人代购了几百个榴莲，每单收取10%跑腿费，其实赚的不单是辛苦钱，还有技术服务在里面。
　　乐寻很会挑选榴莲，捏捏看看便知这果熟度如何、有几房肉、出肉率有没有四成往上，几乎从不翻车。
　　因此很多榴莲爱好者找他代购，毕竟自己开到榴莲糖，花的冤枉钱可比跑腿费多得多，连老师都找他代买。

　　季节一过，乐寻的榴莲生意没法做了，转念想趁着开学季撮合一场地推。
　　学生们买得方便实惠，商家做了广告冲了销量，他自然也能从商家手中分一点点劳务费。

　　下课钟响起，乐寻赶忙收起手机。

　　教室的门打开，学生陆续走出来，人不多，大四生有些已经外出实习或忙着考研，老实刷学分的都是佛系。

　　乐寻从头看到尾，没有庄启南。

　　“他应该在校办那边的活动室，”一个认识乐寻但乐寻叫不上名字的师姐说，“他很少来上课的，活动室在行政楼C段。”

　　“好的，谢谢。”乐寻又匆匆赶去行政楼。

　　已经临近午饭时间，乐寻怕自己去晚了又扑空，几乎一路小跑。

　　这趟倒是没吃闭门羹，乐寻站在活动室门前抬起敲门的手，正给自己留出几秒钟平复喘息，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一个长直发的女生跑出来，差点撞到乐寻时惊愣一瞬，又赶忙低下头溜着门边挤了出去快步离开。

　　乐寻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她用一只手半掩在口鼻上，露出的眼睛有些湿红，像刚刚哭过，神色惊惶。

　　乐寻从女生的背影上收回视线，转头，便对上半框眼镜后面那双染着笑的尖锐目光。

　　“乐寻？”庄启南双手插袋，一腿放松地微曲着，“你是来找我的吗？”
　　他表情带着微许惊讶，配合温煦的笑意，给人一种自己被期待的错觉。

　　乐寻点点头：“学长，我会不会打扰你了？这都午饭时间了。”

　　“哦，这次是学长不是老师了。”庄启南关注的重点总是很奇特，逗弄似的。
　　跟着他又正色解释：“刚才那女生是隔壁经管院的，上学期期末考试挂了两科，这月底要补考。她可能对补考没什么信心，来找我帮忙向教授说个人情。嗯呵，每个成年人都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动别的什么小心思可不太好。可她又算我一学妹，小女孩看着蛮可怜的，你觉得我应该帮这忙么？”

　　乐寻不甚关心地敷衍点头，直说主题，“学长，我找你是为了……”

　　他把组织校园集市的计划和进度向庄启南详细说了，等待对方的意见。

　　庄启南坐在活动室唯一一把高背转椅上，耐心地听乐寻说完。
　　“难怪我们商院不少同学说起你，都自愧不如，在营销这方面你可比我们这些纸上谈兵的厉害多了。但是——”

　　乐寻就知道先扬后抑，高帽之下必有转折，他安静听着，那双漂亮眼睛透出的期待恍出蜻蜓点水般的涟漪。

　　十分细微，这点情绪波动如果不用心观察很难被发现。
　　捕捉到这点，庄启南小有成就感地愉悦了。
　　于是他将后面一段话说得更加坦诚，语调、肢体配合默契。
　　“但是这学期院办计划一项清朗校园活动，旨在提倡学生们追求正能量和高质量的精神生活，诸如树立正确的恋爱观、选择优质偶像适度崇拜……其中还有个重要的方面，就是理性消费，避免浪费，在消费中不攀比、不过度、不冲动……你刚说的校园集市似乎与这点不大契合。”

　　“学长，我觉得理性消费是指购买行为发生时的内心状态，是不是需要、性价比如何、能否负担得起这些，而不是购买行为发生的环境。”
　　“校园集市虽然将多人的消费行为聚集在一起，但活动前会发电子版的商品目录，给大家提前选择的时间。购物形式也大多是网上下单，享有商家承诺的七天无理由退货保障。”
　　“我们也和商家约定好明码标价，降价不降质，没有满减、搭售之类的花样，真正优惠师生。”
　　“所以，如果说一部分人存在非理性购买行为，那也并不是这种形式造成的，可能性格使然。你让有的人在政经课上刷五分钟购物网站，他可能已经下了三单，还都没买运费险。”

　　庄启南噗嗤笑出声。

　　“学长，你前面有句话说得很对，每个成年人都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觉得买东西也是同样道理。生活节俭不代表不逛菜市场，清朗校园也与举办校集并不矛盾对不对？”

　　乐寻说完，直视着庄启南。
　　他的眼神清澈明朗，是那种阳光下潺潺溪流反射的波光，没有咄咄逼人的刺目，只有一眼见底的坦诚。
　　他申辩自己观点说服对方时，也并无焦躁，虽然语速略快于平时，但给人最深印象的是他敏捷活跃的思绪在轻快流畅跳转，有理有据，还有一点小幽默。

　　不得不承认，乐寻在这样的时刻很有吸引力，很可爱。
　　庄启南几乎可以想象到如此年轻的他与那些老奸巨猾的商家谈合作的自信模样，以及他被拒绝时努力掩藏的小委屈。

　　“我当然不会将消费环境和消费心态混为一谈，但避免不了……有人会把这往一起联系，比如……觉得不发生就不存在的人。”
　　庄启南说出这句含混却有暗示性的话，他相信乐寻听得懂。

　　哪里还没几个说得算的老古板呢？意思是，校园集市的活动如果不被允许，障碍并不在学生会这里，而是校办不允许。

　　乐寻想说的都说完了，沉默地垂下眼睫。
　　这在外人看来大概代表着失落和难过，甚至放弃，但乐寻知道，庄启南还有话没说完。

　　“不过，幸好你提前跟我说了。”

　　果然，庄启南亮出憋到最后那张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