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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盈0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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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辣鲜咸这口很对老林的味儿,米饭都要多添半碗。
他一边吃得酣畅满足,一边研判地瞄着林铮:“油盐太重对心脑血管不好,清蒸保留营养多才健康,这话谁说的来?”
“该不是你只会做清蒸吧,今儿个这手又是跟谁学的?短视频?”
林铮不答,伸出筷子夹住仅剩的半截鱼尾,作势往自己碗里拖。
呔!老林赶忙插上一筷拦截:“尊老爱幼我没教过你?”
“所以不健康的由我来吃,您多吃点萝卜青菜。”林铮寸肉不让。
老林腾出另一手,将淋了蒜汁的薄切酱牛肉推到林铮面前:“吃鱼肌肉怎么起得来?得多吃牛!看你小身板瘦的,跑起来像大刀螂。”
林铮有被这奇怪的比喻吓退,脑海中浮现出楼上人视角俯瞰刀螂人在操场上奔跑的画面。
把自己丑哭了。
老林瞅准时机,一筷子卷走了鱼尾,就着啤酒慢慢享用。
林铮则像头成长期需求旺盛的小狼,闷声嚼着牛肉。
老林筷尖在碗沿磕磕,弯垂的眼帘撩起来,是讲正事的表情:“庄启南,你们学校那学生会主席,认识吧?”
林铮果然不出意料地抓过手机打开科大论坛,学生会换届的置顶帖子他扫过一眼有点印象,但主席的名字完全不熟,没听过。
屏幕上展开庄启南的证件照,拍得好修图也高级,没见过。
“商院大四,已经保研。”老林补充。
林铮抬眼:“这么大了,不用别人照顾吧?你想让我在科大开个超龄幼儿园?”
老林被正咂摸的鱼骨戳到腮帮子,疼得一呲牙:“啧?就算你乐意,人家也不需要呀!”
需要我也不乐意!林铮腹诽,一个乐寻就够了!够操心了!
老林搁下筷子,食指往杯口蘸了蘸,用酒痕往木桌上写了个名字:庄冕。
“他是庄老的外孙子。”
庄冕这名字若干年前十分响亮,响亮到二十年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林铮不用网搜就知道的程度,那个级别的全国也就几百人吧,名字也只出现在七点档的新闻里。
说实话林铮蛮吃惊的,不是为校友里有这么个三代,而是他这背景没能去对门读商科,想来成绩相当拉胯。
读个研还得本校保送,比那些送出国镀金的强得有限。
木桌上的字迹阴干成星点水痕,老林又写下了另一个庄姓名字。
“庄启南的舅舅,但他自己称呼对方‘大伯’。”
林铮脱口问出:“男妈妈?”
“你脑袋里装的啥玩意?”老林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林铮,“男妈妈咋个生孩子?他爸算入赘,他随了母姓,随得比较彻底,管庄冕叫爷爷。”
无非是有皇位需要继承的家族搞重男轻女那一套。
“这高门八卦和我们有关?”林铮无甚兴趣。
老林眼神变得高深莫测,讲到关键转折又不说话了,沉默地喝着酒。
林铮已经吃饱了,坐在对面等他抉择,直觉那是让老林相当犹豫的两难困境,他甚至避开了林铮的视线。
“你们在查庄家?”林铮问得小心翼翼,藏着隐隐兴奋,“我能帮忙做什么吗?接近他还是——”
老林仰头喝尽杯中酒,摆手打断林铮:“不用接近、不用,你千万不要引起他的注意。”
林铮乖乖点头:“我按你们的指示行动!”
老林无奈看他一眼,又点上根烟:“把你卷进来,也许是我做的又一个错误决定,我可能在害你。”
不知是想起什么沉重的往事,他被烟雾笼罩的眼睛微眯着,熏腾出氤氲水汽。
“我命硬,不怕。”林铮落音坚定,目光明亮。
这张年轻俊朗的面孔,透过薄烟,恍惚幻化成了另一个青年的模样。
同样的英姿勃发,同样的孤勇无畏。
林乐山在这一瞬几乎被惧意压垮,后悔对林铮说了那些话。
“你不是警察,我也不是以警察的身份请你协助行动,”老林在打退堂鼓,“什么都不是,不关你的事……庄启南这个人,最近好像和乐寻有些交际,我就想……让你帮我盯着点儿,乐寻太年轻了,创业的环境又太复杂……”
“原本这是我分内的事儿,不该让你跟着操心,他又着实让我不放心……”
老林絮絮念着,又抽出一支烟,手里的火机却打不着,砂轮徒劳地摩擦着火石,手指微微颤抖,这是他从未示人的情态,慌张且无助。
林铮扭身从橱柜抽屉里拿来备用的火柴,歘地擦出道明亮火线递到老林面前,简单直接。
“是我愿意的。”
“您知道我有多想当警察,我希望我是您的孩子,那样就是个子承父业的美好故事。但事实上,我爸是个瘾君子、毒/贩,我永远也洗不净他刻在我基因里的痕迹,我成绩再好体能再强也通不过审查。”
“最讽刺的是,我当初想当警察,是因为想惩治林熇那种人,偏又是因为他我当不成警察。”
林铮想起昨夜乐寻对他说的话,如果你想走的那条路被堵死了,也没关系,去试试别的方向……
“我想试试,试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能我想要的并不是警察的身份,而是做些什么,为那些遭遇不公却无力反抗的人。”
“这不是你们警察的特权,普通市民也可以的,只要不违法。”
“拉你进来,我就已经违反规定了。”老林说。
林铮据理力争:“当年你也用过林熇埋黑线,还给他钱,你们办案是有这部分经费的,我知道。还有宏发市场那个吴跛子,出来后你还帮他找了工作包吃包住……”
老林眼睛一立:“你这是拿我练盯梢呢?知道这么多!”
“所以我绝对可以信任!”林铮笃定,“而且我不要线钱,义务劳动。”
老林嘁他:“你要钱我也得给!养你这么多年了,用一下还得付钱?我可不养白眼狼!”
“那就这么定了,”林铮端坐直,“林sir,布置任务吧!”
老林沉沉吐出烟雾:“你的任务就是看好乐寻,别让他和庄家人搅到一起。乐寻这孩子也是,南边朱门好学校不少,离他青湾老家还近,非就考来丹科大了,也不知是跟谁有缘千里又或冤家路窄?”
林铮有种毫无准备被点名的慌乱,要他选他肯定选有缘千里,那冤家路窄就只能是别人:
“庄家与乐寻、或他家里,有什么过结吗?”
林铮的敏锐总是令老林扼腕惋惜,他是再好不过的刑警苗子,这样的年轻人他从业三十余年也没遇见几个,但他又庆幸自己不用收他做徒弟,若不是乐寻的出现,一直给他当爸爸就很好。
“过结…谈不上,乐寻的生父死于一场…黑斗,十多年前的青湾,当时庄冕的儿子庄明理,也是庄启南的舅舅,正在青湾下基层,那个案子影响挺大,后来他因为这被调任了,回玄都缓了几年。庄家在玄都树大根深,等那案子被忘得差不多了,庄明理也被二次提拔,现在丹旸,副市、常委。”
林铮隐约参悟些其中玄机,他按下好奇暂不追问,打算先自己捋一捋。
这是老林鲜有的关闭防火墙时段,心扉冲他敞开条缝隙,他得沉住气,别逼得老林重新锁死大门。
直觉告诉林铮,当年青湾的案子、庄家、横死的乐父、现在的乐寻,都与老林身上多年放不下那副重担有关,他得找到方法帮他。
“我知道了,”林铮言简意赅,“乐寻的确不适合跟庄启南那种背景的人扯上关系,您放心,他自己会有分寸,我也会帮你看着他。”
老林缓缓点了点头,似乎暂松下一口气。
林铮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
他决定先从深入了解两件事入手,一是与庄家相关的全部信息,包括内网上查不到的;二是十多年前青湾的那宗案件,它关系到乐寻生父的死因,或许也包藏着老林照护乐寻的原因。
庄家在网络上非常低调,除了公务披露的信息,私人内容几乎没有。
林铮也是摸索好久,才看懂一些意有所指的代称,顺着搜到若干真假参半的传言,又翻墙了几个外网论坛,东拼西凑出这个家族的大致轮廓。
庄启南今年23岁,读书的履历顺风顺水,小初高全程名校,学生干部当了个遍,奖状荣誉不胜枚举……玛丽苏小说男主碰上他都得叫一声好!
他母亲庄明珠是庄冕的小女儿,比他舅舅庄明理小十岁,是庄家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
庄明珠无心学术更不事政务,做生意也是卖掉自己帮人数钱的水平,唯独长相比较过得去。
按说这做高门大户的公主已经够格了,傻白甜择个门当户对联姻,后半生富贵安逸。
可惜她偏偏重度恋爱脑,看上了庄启南他爸范成龙,爱得死去活来。
庄家人宠她,拿她没办法,只得爱屋及乌地接受了那个除了家世和她各方面都非常般配的窝囊废。
条件是范成龙入赘,生了孩子随庄姓,管舅舅叫大伯,管外公外婆叫爷爷奶奶。
窝囊废为了爱情,欣然接受,还特争气地为庄家种出个男丁。
范成龙进了庄家,无异原地飞升。
他本来连个正经工作也没有,干过掏泥老师和房产中介,一步登天地进到国资机构当上了后勤处长。
这活儿油水挺大的,范成龙揩得十分卖力,小金库很快就富得流油。
后来范所在的机构进行金融改制,与玄都当地一家民营企业重组成新的金融集团。
这集团赚不赚钱外人不清楚,反正范成龙肯定赚翻了,翻车那种翻。
因为一宗金额特别巨大的非法集资案,社会影响极其恶劣,范成龙在七年前被判处无期徒刑、限制减刑。
这个结果很难说是庄家大义灭亲,还是纸不包火,总算对损失惨重的受害百姓有了个起码的交代,虽然损失再难挽回。
至此,庄明珠这一支算是销声匿迹,直至最近走入老林视野的庄启南。
而庄家的长子庄明理,可查阅的消息更加少得可怜。
2010年之前他在南省青湾基层历练,洪进江案之后调任玄都,五年后官升丹旸至今。
庄明理育有二子,长子庄启中走了祖辈父辈的路,次子庄启东经商。
详细信息:无。
林铮又在网上查到了范成龙当年的裁判文书,定罪量刑的直接证据便是很多文件都是他亲笔签名,很多不当利益都挂在他的名下,可如果这些问题在逻辑上深究,显然不止表面这么简单。
此外,范成龙案还有个意外后续。
他的死缓判决生效时,范已经被羁押了一年多,之后又过了不到一年,范成龙在狱中突发疾病,送医后经抢救无效,死亡。
这事儿在当时还掀起一波暗黑猜测,有人认为是大老虎想让他这只替罪羊永远闭嘴,更离谱是说庄家利用死遁这招极限捞人。
当然这些说法在普通网络是看不到的,公众关注的终点无非就是一纸正义判决,范成龙是死是活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如果范成龙当年做的是庄家的白手套,手套破了,庄家必然会再找一副新的。
可庄启南还只是个大学生,充其量在学生会里作威作福,警方为什么会想盯着他呢?
林铮想,老林交给自己的任务算是乐寻的保镖,但他完全可以兼职老林在科大的卧底,帮老林盯着那个姓庄的。
万一庄启南做了什么坏事被他发现,说不定能成为警方调查庄家的突破口,那他四舍五入也算个‘辅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