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赚钱养家》澜问

118、望024

　　雪大了，风停了，夜色宁和。

　　周遭是进进出出搜证、痕检、巡逻的警员，带着高大的黑背狼犬，人人行色匆匆。
　　照明灯森冷的白光、狼眼手电晃动的光柱和一泼泼的红蓝警灯交织在一起，嘈杂又令人安心。

　　林乐山和罗彬被一只手铐拴着，并肩立在苍茫的天地之间。
　　十数年的杳无音信，他俩都像此刻一样，被无形的镣铐一直一直锁在一起。

　　老林点了一支烟，递给罗彬：“熟悉吧？”

　　罗彬点点头，这场景他当然熟悉，每次成功抓获嫌疑人，他们都习惯点上一支烟，慢慢享受这片刻的放松和宁静，内心是无比满足的。
　　“我常梦见这样的时刻。”

　　罗彬深吸一口，将烟头朝上，插进雪里，那豆大的暖光便执着燃烧在无边的寒凉里，非死不灭。

　　“林铮那小子怎么样？”罗彬问。

　　老林：“没有生命危险，流血多了点儿。子弹被长命锁挡了下，是长君救了他。”

　　听见荀长君的名字，罗彬的眼眶抽了抽，独眼盯着雪里那点微茫，刺得眼珠酸涩。
　　他知道老林为什么第一时间逮着他，因为不放心把他交给任何人。

　　罗彬：“庄明理抓了，就能弄清长君当年的事儿，一定和他脱不了关系！”

　　老林：“老张紧盯着呢，这案子他办得好，才能继续往上升。咱们会给长君的妻儿一个交待，还有你，你以后——”

　　“老鬼！爸爸！”

　　这一声喊，打断了林乐山没说完的话。

　　罗彬扭头看见飞奔而来的熊孩子阿空，表情见了鬼，托着老林一瘸一拐就跑：“快快快，把我抓回去关起来，我可不想养崽子！”

　　老林被他拽得一趔趄：“喂！这不挺好一孩子么？我这老腰…有个孩子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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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做了一场梦，”林铮躺在病床上，伸手去擦乐寻的眼泪，他很努力才这么快醒过来。
　　林铮被庄启南买凶砍伤那次，乐寻也是这样一直哭。
　　他以为他们分别太久太久了，担心彼此渐渐疏离，但一瞬便跨越了很长很长的距离，仍和从前一样。

　　乐寻一直守到林铮术后转醒，人还脏兮兮惨兮兮的，眼底淡青眼眶微红，哽声问：“怎么心脏还骤停呢？我快被你吓死了——”

　　“你吓了我两年多，我吓你一会儿也不行？”林铮紧握住乐寻的手，眼圈也湿着，“欢迎宝宝回家。”

　　“嗯，”乐寻吸了吸鼻子，“回来就不走了，你烦我我也不走。”

　　林铮长舒一口气：“我会看你牢牢地，你想走也走不掉。”

　　“房车你开过来了？我还没去看。”

　　“以后你住里面，可以看个够。”

　　“林肯和林达都好吗？”

　　“你丢下的珠子，是林肯找到的……林达，他特别能吃，都把咱家吃穷了。”

　　“没事，以后有我和你一起赚钱养家。”

　　“先把你身体养好再说，现在我知道肋骨断掉是什么感觉了。”

　　“幸好还能接回去。夜里下了很大的雪……”

　　“小寻，天快亮了，你得去好好休息。有没有让医生检查过，伤口处理了吗？”

　　“我没事，梦语姐给我买了热可可和菠萝包，我吃得饱饱的。”
　　乐寻将满是血痕的手腕往袖筒里藏了藏，强打着精神又陪林铮聊了几句。

　　林铮还是担心他：“去睡一觉，睡醒我就好了，带你开着房车去看雪。”

　　这次乐寻没有坚持，打了个略显夸张的哈欠：“林铮哥，我听你的话，先睡一会儿去。”

　　林铮目送乐寻走出病房，看他小心掩好门。

　　乐寻眼前已是一团团的黑，勉力支撑着转身，他冲守在外面的护士和警员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人便矮身往地上糊去。

　　护士刚要惊声叫人，被恰好赶来的言梦语又嘘了一道，之后几人搭着手将乐寻扶上护士站的轮椅推去找医生。

　　这一夜，林铮不知因为伤口疼还是情绪激荡，再难以入睡。

　　好容易熬到早上，蒋队、老林几个轮流来看他，将一间病房摆成了花果山。

　　言梦语来得晚，进屋就开始挥刀削水果。

　　林铮憋了半天，问：“乐寻还好吗？”

　　“他昨晚守你那么久，能好才怪？累坏了，现在还睡着，要帮你叫他吗？”言梦语咬了口苹果。

　　“不用，让他多休息。”林铮拿出手机，戳戳点点。

　　言梦语吃完苹果：“你也休息，我还得回去写报告，蒋队催我呢！”

　　林铮翻转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凌晨乐寻离开病房后，医院走廊里的监控视频。

　　言梦语一屁股坐回来，低声吼他：“林顾问！你黑人家医院的监控系统，这是违法行为！”

　　“乐寻还好吗？”林铮再问。

　　言梦语无奈：“你就是操心的命，难怪心脏想罢工。夜里做过全面检查了，总体来说没大毛病，不过医生说乐寻营养不良，可能是近期饮食作息不规律导致的，还有什么压力性什么什么失调……就是精神压力大，弄得几项指标不太正常；还有中度胃溃疡……但是！这些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和调理，是完全可以痊愈的，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林铮眉心拧成疙瘩，打开网页搜啊搜。

　　“你的问题比人家大多了，关心自己吧！小心被乐寻嫌弃——”
　　言梦语说完这句，人已经溜到门外了，开开心心去写她的三万字报告。

　　乐寻这一觉，直睡到太阳落山也没醒，担心得林铮睡不着。

　　医生很确定地说，乐寻就是处于睡眠状态，而且睡眠质量不错，各项体征也趋于平稳，不必过分担忧，这有助于他尽快恢复体力。
　　他还给乐寻用了营养针，打这个也没什么副作用，短期不会对消化系统造成影响。

　　林乐山也去看过，想了想对医生说，要不你把我们的两个病人放在一间病房里吧，这样看守警力也方便调配。

　　腾出一间病房，医生当然没意见，立即签字办转移。

　　乐寻睡着就被推进了林铮那间，只迷糊地换了个舒服睡姿。
　　他被护士清理过，伤口也都包扎好，人显得干净整齐许多，头发长了，脸颊过分瘦削，形容脆弱。

　　能亲眼守着他，林铮安心许多，只是仍然睡不着，这点他真心羡慕乐寻。

　　乐寻像他从荒秋里挖回来的那株无名植物，为了生存可以在凛寒中冬眠、在阳光里舒展，任何环境也打不倒他。
　　唯一不足是，他捏的那只陶盆有点儿小了。

　　言梦语当晚再来探病，微表情揶揄了林铮好一阵：“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这颈椎，是落枕了吗…只能偏向那一边？”

　　“你精力这么充沛，把技术组的报告也一块儿写了吧！”林铮轻声回嘴，明显心情不错。

　　言梦语悄悄说：“这次结束，张局该升副厅了，不知上面打算怎么安排林叔？”

　　“他无所谓吧，可能想退休。”林铮想起一件要紧事，“乐寻做线人期间的行为怎么认定，会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言梦语说：“市局认可他的身份应该没问题，但牵涉到具体案件……后面应该会找他谈话，到时候得小心应对。这个不急，等他身体养好点儿再说，他现在是重要证人，不是谁想见就见的。”

　　林铮将这事儿放在了心上，趁着近期上头神仙斗法，他得帮乐寻摘干净了，别给有心之人借题发挥。

　　比起乐寻这边，荀长君和罗彬的事情更加复杂，林乐山也是马不停蹄地各处奔走。

　　乐寻连续睡了四十个小时，终于餍足地自然醒了。
　　他先是抻了个懒腰，拉到手臂受伤的肌肉筋膜，疼得哼唧几声，缩回被子里拱了拱，终于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乐寻像鼹鼠一样钻出被筒，发现了一个巨大惊喜——林铮。
　　“你怎么在这儿？”他眼睛弯弯，因为睡饱了，黑眼珠显得油亮，精神许多。

　　林铮挑眉：“我要躺满三天才能下床走动，当然是你梦游过来的。”

　　“噢，”乐寻笑起来，“就像你在村屋那次……那次究竟怎么回事？”

　　林铮坚持：“也是你梦游。”

　　“好吧，”乐寻认了，谁让他喜欢人家呢，林铮说什么都对！
　　他躺平成大字，又抱着被子滚了一圈，问：“那我游进来的时候，林叔没拦着？”

　　林铮表情隐忍：“你觉得我这个时候适合笑吗？”

　　“我很认真地和你讨论问题，哪有逗你笑？”乐寻有点儿忐忑，“那个，林叔他们看出来了？以前咱藏得挺好呀！”

　　林铮说：“是我这两年藏得不好。”

　　“噢，你哪里藏得不好？”乐寻视线滑开一段，落点不明。

　　林铮又不方便动作，只屈了下腿：“哪里藏得都不好！”“你手还疼吗？”

　　乐寻养精神了，玩兴正浓：“不疼了，摸到你就不疼，再给我摸一下。”

　　他都是些不影响行动的毛病，掀开被窝溜下床，一只脚踩着拖鞋，翘腿往林铮跟前凑，手落到人家脸颊上，满足地捏了捏。

　　一声轻响，病房门被护士推开。

　　乐寻险些惊趴到林铮身上，堪堪维持住这芭蕾式的平衡。
　　“这，这位病人，他不好好休息想下床，被被被我及时制止了！看护士姐姐怎么批评你！”

　　躺得四平八稳的林铮：“？”

　　收脚逃回病床的乐寻：“。”

　　究竟谁是不听话乱下床的病人？
　　护士姐姐走过来，不由分说，每人扎了一针。

　　然后，她神神秘秘地从推车底层拿出一只购物袋放在小桌上：
　　“我爸妈原来是开餐馆的，听说玄都的英雄住在我们医院，他们亲手做了些扇贝干、鳕鱼片，非让我带来给你们尝尝。”
　　女生有些窘迫，语速飞快、语无伦次：
　　“我知道这可能不符合规定，但是真的绝对可以放心吃…你们都是大好人，让玄都终于见了青天，那些人可把这儿的百姓祸害惨了，我爸妈开了六年的馆子硬是被逼着低价转给了他们的关系户……”
　　她因为激动或是紧张，声音微颤：
　　“这些都是用新鲜食材烘烤，没有添加剂……”
　　“你们不吃也没关系，真的，我们就想，就想表达一下心意！”

　　乐寻已经撕开一包烤鱼片，塞进嘴里嚼着：“好吃！大叔以后还会再开店吧？”

　　“嗯！”护士小姐姐点头，“过了年就去看铺面，到时候请你们来店里吃招牌菜！”
　　乐寻放心地吃了东西，她很感激这份信任，毕竟玄都留给他们的印象应该不那么美好。
　　“其实这里，好人挺多的，老实人也很多，不像外面传的那样……”

　　“我也是玄都人，”林铮说，“替我们谢谢叔叔阿姨，也谢谢你对我们的照顾。”

　　“应该的，”女生笑了，仔细检查过两人的监护仪数据，放心离开。

　　乐寻又往林铮这边凑，头快垂到床下：“你听说了没？言书记那边更夸张，每天都有人往工作组下榻那招待所送礼物，酥糖、烧饼、板栗……还有活的老母鸡！有人特意从周边村镇赶过来……”

　　“玄都黑了十年的天，也该亮了。”

　　乐寻仰了个舒服的姿势，他很久没像此刻这么舒服了，浑身上下哪哪儿都舒服！
　　好像每一个细胞都呆在最恰当的位置，每一条筋脉血管都畅通无阻，每一丝情绪都熨帖欣悦……

　　“知道天会亮，连夜晚都很美，安心睡一觉就更美了！”

　　“你还能睡着吗？”

　　“能——啊——”乐寻软软地拖长鼻音，做他的美梦去了。

　　林铮终于在他深匀的呼吸里，也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