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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望0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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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铮梦见了乐寻。
他不常梦见他,可能因为他的睡眠实在少得可怜。
林铮梦见他开车带乐寻去西山鹿园郊游,阳光很好,他们绕着鹿园赛道兜了一圈又一圈,乐寻像从前那样对他喊:“我变成小鸟啦~我要飞很高很远~林铮哥快来抓我呀~”
然后他们的车门忽地像翅膀一样张开,乐寻飞了出去,被狂风卷入山谷,一直下坠、下坠——
他拼命奔跑,却怎么也抓不住他…
林铮猛然惊醒,蹙眉捂住狂跳的心口,溺水般痛苦地喘息着。
他摸索到窗边的一只药瓶,颤抖着手扭开,倒了两粒在掌心,也不喝水,直接吞服。
林肯在黑暗中警醒地抬起头,担忧注视着小主人。
“没事,我没事,”林铮用气声说,像在安抚林肯,也像在安慰自己。
他掀被起身,躲在被角下呼呼大睡的林达不情愿地蜷了蜷身体,怕冷似的抱住自己尾巴缩成一只猫球。
林铮散了额角的冷汗,感觉心跳平稳下来,这才披衣下地,将熟睡的林达裹进怀里,带着林肯一同打开车门坐在台阶上。
远处浓云之下泛起微光,天就快亮了。
林铮想起他和乐寻在情人海看日出那次,也是这样静静等待着,然后乐寻睡着了。
他还能像那次一样,将乐寻全须全尾地从黑夜里带回来吗?
乐寻被一场莫名其妙的车祸送进了医院,肋骨骨折、肺部挫伤,就算如此他仍是将重要消息传了回来。
这些资料印证了‘资金染色计划’锁定的目标海鲸集团,涉嫌骗取退税、xi钱和商业贿赂,违规从银行贷款上百亿无力偿还。
市局技侦处已经委派杨帆教授的项目组协助警方进行相关犯罪的调查取证工作。
林铮自然也参与其中,努力工作,正式与乐寻并肩作战。
他无法形容为他感到骄傲的心情,却切肤体会得到他经历的伤痛,很疼、很疼。
疼到他现在想起来,仍抑制不住眼眶湿润。
一人、一猫、一狗就这样依偎坐着,坐看光明刺破黑暗,暖阳洒向窗边羸弱求生的无名植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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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蹲身在破皮卡堆满废旧纸板的货斗里,货斗正对着简易箱房的窗户停靠,他像混入地下室的老鼠一样不起眼。
“北郊垃圾场,新来个拾荒的老头儿,晚上一过十二点准来,三天了——”
箱房里响着钻头摩擦玉石的嗡响,罗彬侧过右耳细听:“什么样的老头儿?”
少年从怀里摸出一截写秃了的铅笔,随便扯一片纸板开画,画完向窗内一递:“喏!”
罗彬屈着右眼看了半晌,垂眸:“还老头儿!你这画得是个人?”
他眼里映着帝王绿的碧色,视线有些氤氲。
少年也不辩驳,默默收回纸板用火机点燃,再用余火给自己点了支烟。
直到整支烟吸完,他问:“老鬼,你是什么人?”
“你都说我是鬼了,和人有个毛关系?”
“你是好人,”少年坚定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我知道。”
“不就是捡垃圾的时候,顺手捡了你。”
少年又说:“你想做鬼也挺好,你是老鬼,我就是小鬼。”
罗彬顺手丢了一块祖母绿的边料过去。
少年捏在指间对着月光照照,这东西对他来说和啤酒瓶渣没大区别:“我不要,姓庄的给得不少,够花了。”
“把这个给那拾荒老头儿,”罗彬说,“让他换二两花生一瓶烧酒,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少年也不多问,将玉石渣揣进怀里就走。
“阿空,”罗彬叫他。
阿空揣着手站定,扭头,等他吩咐。
乐寻不能出事,罗彬想对阿空说,但转念一想,谁的命活该比别人贱。
阿空这样没爹没娘的野草,被他一泼水浇活过来,就该流干血汗来回报吗?
罗彬终究什么也没说,挥挥手让阿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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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里,韩路和言梦语正与皮玉志横眉冷对。
皮玉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相,垮着身子撇开眼神:
“警官,我都说了很多次了,我在外面得罪的人太多,想搞我的可能是催债的、上当的、寻仇的……查他们是什么人,那是你们警察的活儿呀!我也是受害者——”
“我这认罪态度够好了吧?你们知道的、不知道的,从八天前到八百年,我全都交代了呀!我连个坦白从宽的要求都没提,你们封我个认罪模范都不亏!”
言梦语:“2015年的10月27日,清晨六点左右,你在哪里?当时现场还有其他什么人?”
韩路:“别跟我们整你不记得那一套,这里有必要提醒你一下,那天在玄都市新府路工地附近,你出过一场车祸……”
咔哒,审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高大身影往门里晃了一下,没进来。
言梦语立即起身走近门边,低声称呼一句:“队长。”
屋里的韩路也板正身体,留意着门口动静。
皮玉志一眼看出来人比屋里这俩官儿大,偷偷竖起耳朵。
女警官先是返身回来,将监控关了,又毕恭毕敬走回门外。
事不大、浪费时间、招呼、上面……
皮玉志听不太清,正绞尽脑汁琢磨着对话和自己有多大关系,便听见女警官压低的声音又因为气愤不自觉提高:“你是说就这么放人?”
放人!
皮玉志一个激灵,突然开窍地融会贯通了刚才听见那几个词。
难不成是上面有人给这边警察打了招呼,认为自己交代那些事儿都不算大,再审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所以施压让他们尽快放人?
皮玉志太清楚自己这一身贱骨头有几斤几两重,若不是十年前硬吞下的大秤砣压着,怕是早灰飞烟灭了。
大人物决计是不会舍不得他,好心捞他出去的!
两个月前那场遇袭,发生的前因后果十分微妙,皮玉志但凡有丁点儿办法也不会冒险去跟老主顾讨钱。
何况他要得真不算多,和他为对方做出的贡献相比、和对方这些年的荣华富贵相比,不抵九十牛一毛!
上面捞他的人,他想不出第二个。
为什么捞他,那还用说?
上次是他命大,刚好碰到了附近有警察;这次,他一定死得骨头渣都不剩。
真是过河拆桥、赶尽杀绝啊!
女警官似乎堵着一口气,十分不情愿地走过来,掏钥匙就解皮玉志身上的铐子。
我说什么来着?皮玉志心口凉凉。
男警官也起身过来,不解地问:“这就放人?”
“不然呢?上面发话了,包吃住也留不住人家!”女警官拉着脸,动作粗鲁,扭了好几次却没打开。
“你来看看这锁怎么回事?是不是卡住了——”
皮玉志趁机一把按住钥匙孔,脸上似哭非笑地求道:“警官!警花!警察叔叔,不是,警察大爷、警察奶奶……您看这锁打不开,就是天意,咱别打了!你们就把我继续这么关着吧?”
言梦语一口官腔:“我倒是想,那哪儿成啊?您拜的大佛回头再给我们饭碗掀了!快出去烧高香,谢您家福星保佑吧!”
手铐咔哒一声解开,恍如催命丧钟。
皮玉志顺势滑跪下来,捶地痛哭:
“我哪儿有什么福星保佑?我那是灾星索命还差不多!警察同志,敬爱的人民警察同志!我坦白,我全招了还不行吗?”
“你们可千万别把我放出去!你们放了我,我保证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今晚的星星都看不到了我!”
“我我我,我那天在玄都,就在新府路,我和几个哥们儿喝了一夜酒,凌晨小眯了一会儿就骑上电瓶车回家,走到新府路那个市政府办公楼那片工地,一不留神轧个土坑子里去,人和车都摔出去了。”
“医院验那伤不是被车撞的,都是我自个儿摔的,伤也是他们硬带我去验的!”
“出了人命了!我这事儿够大了吧?够不够关我个十年八年的?”
“他们撞着那人肯定死了,一动不动,两只脚扭到了背后去,血都把黄土路染成红的了……”
“我可不是杀人犯啊!我这顶多算包庇、从犯,我这肯定罪不至死吧?”
言梦语和韩路对视一眼,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暗暗佩服蒋队的诡计多端,哦不,足智多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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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玉料?像从什么作品上切下来的……”
林铮仔细看那块被老林用新面巾裹着的碧色小石头:“你能确定是他?乐寻并不认得人,万一被骗了——”
林乐山点点头,摸出支烟点着:“上好的玉石,就这么一小块,做戒面也值不少钱。”
“当年大罗在南边执行任务,回来后曾和我说,要是他捎带着倒腾点儿玉,赚得可比当警察多得多……他是开玩笑,述职期间连收到的打火机和皮带扣都上交了。”
林铮不免担心:“那他这是什么意思?真倒腾玉石了?想告诉你他变了?”
“真的是他,回来了。”老林显然不愿接受林铮这种合理猜测,“他救下乐寻,就不会伤害他,只是还不想和我联络。”
林铮看着老林,当初他同意乐寻去卧底,一是拗不过,二呢?
有没有可能他相信罗彬回来了却藏着不见,于是放乐寻出去钓他出来。
“不联络应该继续躲着你,何必拿一块碎玉搪塞……他该不是!”
林铮有些急:“宁为玉碎吗?”
罗彬在夹缝中求生这么多年,见惯悲绝苦痛,对生死和常人的认知可能大不相同。
他自比鬼域阎罗,那玉又是谁?是乐寻吗?
他会不会为了一腔愤懑和心中执念,为达目的连乐寻也可以牺牲?
“不会!”老林似看透林铮心中所想,“你觉得这玉是用来做了什么?”
林铮再细看,忽地低头从领口拉出那把长命锁,挨着边缘比上玉石的两道相邻弧线。
罗彬用这块玉做了一把长命锁!形制和荀长君留下这把无异,似乎略大些。
长命百岁,乐享富贵。
这把锁是荀长君唯一的遗物,是锁住三脚猫的最终牵绊,也是延续两代人的仅存念想。
罗彬是想告诉他,无论如何要护好乐寻。
“我们两个老东西,这辈子也就剩下这么一件事了。”
林乐山说:“大罗和我都没有子女,乐寻是长君留下的血脉,他还年轻,将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老林的电话响,他搁下没说完的话接听。
“皮玉志招供了!”老林对林铮说。
两人俱是一愣,随即想到同一件事。
“乐寻有危险,得马上让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