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随想》暮春小花

7、第7章

　　终于来到中学，毕竟这才是教育真正意义上对未来的作用阶段。德国的中小学老师都是一个人至少承担两门课的教学任务，比如数学和物理，美术和音乐，德语和英语及历史，诸如此类。蛋哥乘火车几十公里去镇上求学的这所文理中学是附近无数个村子想去大学深造的孩子们的首选，因为交通方便。其实还有一所更好的文理中学，蛋哥是有资格可以就读的，但那所学校因为选拔更严格，所以学生人数更少，不仅没有公共交通可以直达，还不提供校车服务。蛋哥父母没有那闲工夫按德国操蛋的上学放学时间接送他，所以第一时间就排除了这个学校。和村里其他在第一次分流时选择了文理中学的同龄人一样，蛋哥和他们每天搭乘火车上学放学。但千万看好时间，千万长点心别提早或者晚下车了，否则后果自负，没人能替自己买单。
　　中学课堂学生不能像小学生那样随意走动了，而且课程难度也增大，很多时候老师讲得不深，但习题居然还有点难度，这时候自主能动性就被充分调动起来。蛋哥刚开始也不太喜欢学校的这种不那么自由的形式，但好像他发现自己有一些在数学上面的优势和天赋。比如，数学老师是个老头儿，在讲台上呱呱呱讲的时候，蛋哥已经知道解题思路并早于他解出答案。于是，对蛋哥没有吸引力的教学让他在课桌下开始玩其他的小游戏。有一次数学老师想给他一个下马威，突然点名让他回答黑板上的问题，没想到被蛋哥正确回答出来。老师碍于情面但又想给他一点教训，就掏出钱包让他去面包店给自己买面包。言下之意是，小伙子你虽然懂了，但你在下面不给老子面子，给其他同学负面影响可不好。村里的娱乐比较单一，最多就是跟大自然为伴的建造树屋活动，小伙子们有使不完且无处安放的劲头和荷尔蒙，这不就正好释放了。如果是在城市里，出门就是街道和车辆还担心小孩安全，去培训或娱乐场所如果父母不想接送，公车还得转好几个弯才能到。
　　而我的中学比我的小学近了一半的上学路程，毕竟我爸住的就是工作的中学分配的福利廉租房。所以，尽管我已经长大了，但我上学放学之路反而比以前轻松了很多。这个应该是和很多国内的孩子成长教育过程很不一样，对比蛋哥的经历也很不符合主流走向。不过，我的中学有早晚自习，虽然有了名正言顺的双周却还有周六的补课，在学校学习的时间比蛋哥多了至少一倍。他不仅没有早晚自习，更没有任何补习的机会和选择，当然他的父母也没有这个意识。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了解到的几个德国同事的孩子都有参加不同形式的补习，有的被动有的主动，有的线上有的线下，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稍后会一一提到。蛋哥也有过青春期叛逆的时候，尤其在村里没有太多其他活动参与和分散注意力，他也很早就学会抽烟喝酒，多多少少算个问题少年吧。德国对于青少年的烟酒隐患有明确的法律规定，那就是16岁以前不能喝酒，18岁以前不能抽烟。青春期躁动的男女如果真有那心思，总会有办法搞到，只要不被官方发现或告发就行。但超市售卖时，看到年轻的男女，收银员都有义务让对方出示证件，证明自己已经达到可以合法购买的年龄。我记得刚到的德国有一次和蛋哥去超市购物，他买了一瓶百利甜酒在收银台时被要求出示身份证。那时候还年轻的蛋哥啊，虽然已经27岁了，但还是被严谨的收银员怀疑，确认了年龄后才成功购买。
　　德国的老师除了身兼数职，还有很多权利比如生病请假。在学校上课学习的时间本就有限，老师再三天两头因为身体原因请假，这可是要了普通学生和家长的性命。这意味着除了孩子的学业可能拉垮，还可能需要自己亲自下场辅导，有条件可以辅导的家长或许也就打打嘴仗之后真的挽起袖子开始干了。但没有条件辅导的比如蛋哥的父母，那肯定就是随便啊，孩子是否会受到影响都不是问题，与自己无关，反正书读不好无法深造，还可以学徒培训，早点工作挣钱有啥不好？再说家里也没有一个大学生，大家不照样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还有自己的果园菜园，还生了两个儿子，一切都很完美啊。我发现我和蛋哥在成长和受教育的过程中，有太多不同但有一个相同的是，我们都喜欢阅读。我的阅读习惯是爸爸有意识培养的，后盾是中学图书馆里无数的免费图书。而他的阅读习惯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无处安放的青春迷茫和太多的空余时间，后盾是他的零花钱和打工挣的钱很多拿出买书，以及还有一个好基友也喜欢读书，两个人就交换看。我第一次去蛋哥家里，我很快就意识到他们家里啥都不缺，唯一缺的就是书。那么大的空间，也有家具书架，但是供阅读的书籍屈指可数，跟我家本就不大空间里堆满书的柜子形成鲜明对比。只有蛋哥的卧室里还有几十本他自己买的小说和专业书籍等，让我瞬间意识到蛋哥的今天真的跟父母以及家庭没有太紧密的关系。比较幸运的是，虽然是在距离最近的一个城市好几十公里的镇上读书，但蛋哥遇到了一个非常具有启发性的老师。这个老师来自东欧，是蛋哥的物理和化学老师，在进行实验操作等理论联系实际的环节里，他循循善诱又恰到好处的点到为止，激发了蛋哥探索自然科学世界的兴趣。从此，蛋哥仿佛找到了人生奋斗和探索的方向，对学习产生了兴趣，但仅限于数理化生。在这之前，蛋哥对于学习的态度离吊儿郎当也并不远，但他好像考试又总还过得去，尤其是理科方面的功课总是看起来毫不费力，结果又让小伙伴们大吃一惊。我在后来一次村里的聚会里和蛋哥小时候的一个伙伴聊天时侧面了解到，蛋哥那会跟他们一样放学回家就变着法的玩，消磨大把的课外时间。等到第二天上学的火车里才开始补写头天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因为有时候数理化挺难的，小伙伴们都不会解题，便蹲在蛋哥旁边等他一写完，赶紧参考这滚烫的第一手答案，飞快抄写在自己的题本上。老师上课提问，明明是那副蛋哥心不在焉的样子，却总是能答对解题思路。最让人气愤的是，每次考试这几门功课蛋哥总是碾压全场的那个，而且他那么云淡风轻不需要准备轻松上场还能赢得最后胜利。“我们真是奇了怪了，所以到后来我们就都默认了他的绰号叫博士蛋。”他的小伙伴又好气又好笑地这么对我说，我也忍不住笑了。想想我的数理化之路，唉，除了眼泪就是叹气。初中物理就让我有点吃不消，化学还好没上大难度。到了高中读了理科，再一对比班里那几个很快就能解出难题答案的男同学，我真的是分分钟都怀揣着对这个世界的不满。除了利用爸爸的工作福利，在初中和高中我都选了老师配置比较好的班级以外，他还能亲自下场给我开小灶辅导。但无奈我的脑子里就是装的不是聪明啊，看不懂想不通解不出是常态，经常对着题目半天最后等来了自己的眼泪。而在德国上学，别说选班了，就是去哪所学校都不见得能如愿，遇上什么样的老师那就是一个字“命”。
　　同事A的独子总算有惊无险入读她十几年前买的公寓附近的排名第二的文理中学之后，遇到了几个让她终生难忘的老师。第一个是儿子的数学老师老王（化名），这老师真是绝了。仗着自己还能看懂一些数学的同事A有一次翻自己儿子的题本，看到儿子的解题明明是错误的，老师却画了一个大大的勾，差点对人生产生了怀疑。后来家长会时，同事A趁机向老师问清楚原委，才知道原来老师的勾是有深意的。尽管班上也就不到二十个学生，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就很少，但老师画的勾是绿色的。绿勾代表已阅，该同学不错啊，按时完成了作业，遵守了学生的基本规定。红勾才代表老师对答题进行了正误判定，所以请家长不要对老师画了绿勾，但解题错误的判断有误解。同事A倒吸一口凉气，只好把嘴边的其他话咽回肚子里。老师可是权威啊，人家都这么解释了，难道自己还要跟他杠上吗？以后吃亏的是自己还要在他手下不知道学多久的儿子啊，想想国内一个班好几十个学生的老师们，每天布置不少的家庭作业，第二天就得认真批改后返回学生手中。此外，还要抓紧时间给学生答疑解惑，讲解习题，这还不算大小的考试和其他课外辅导。还好这个数学老师教了两年就换另外一个数学老师了，这老师是真负责啊，同事A每次回忆语气里充满了对这个数学老师老李（化名）的高度评价。因为他不仅每次都认真批改学生的题本，还对学生的错误及时指正。最重要的是，他每天都要布置相当数量的家庭作业，这虽然引起同事A儿子的不满，但师命难违也只要埋头写作业。要知道以前同事A看不惯儿子没什么作业疯玩的状态，自己做主买了一本课外辅导书给孩子，却被儿子回击，这是德国不是中国，不要拿中国那一套学习方法和强度来对付他。所以啊，无论在哪里，老师说的话真是像那部电影一样《一句顶一万句》，老师的一句话胜过父母的千万句，真是效果拉满。可是，同事A很快发现儿子上周不懂的问题到了这周，还是继续犯了同样的错误。开始她认为是儿子太粗心，可是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她才发现问题的重点是，老师很负责认真，但无法把学生真正讲懂。我突然想到以前小学数学老师对班里一个特别聪明的男同学说：“你小子是聪明，但你是茶壶里的汤圆倒不出来。你能很快解对题目，但是你讲不出来为什么是这个思路，更没法把同学们讲懂。现在，大家听我来讲一讲。”当时我觉得老师真是吹毛求疵，那个同学那么厉害，能第一时间答对题目，考试拿满分就好了啊，又不是老师为什么要把别人讲懂？现在看来，同事A的儿子就是遇到了这样的高手啊，可惜这个高手干的职业是老师。
　　有惊无险又是两年，这个老师之后又换了一个新的数学老师老张（化名），在老张来之前同事A和她老公轮流下场给儿子讲解不懂的题目，直到儿子真的搞懂为止。当老张接手之后一个月，一切进入轨道之后，老张膝盖打球出了问题，请了病假。这个病假从最初等预约就诊到最后手术恢复，老张缺席了几个月。算算德国的看病流程，这速度已经不慢了。但同时没有了数学和物理老师的学生们，就只能自求多福了。老张让代课同事按照之前计划的进度给他们分发试题、试卷等，但代课老师自己的课程也很满，没法给他们上课。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中学老师，一旦有老师请了病假，他的学生很大程度就只能靠自己。同事A满肚子苦水无处倒，自己费尽心思给儿子挑选的文理中学，偏遇到这样的老师，真是“命里有时候终须有”啊。最后因为课程难度加大，她老公工作也很忙没时间辅导儿子，她请了私人的家教到家里辅导儿子学习数学物理。我很好奇她为什么不送儿子去市区的辅导机构进行补习，这样价格更便宜，而且选择也不少。她坦言，辅导机构基本都是小班授课，没有一对一效果好。而且辅导机构的时间不够灵活，老师上门可以按儿子的时间进行调整。我又好奇为什么蛋哥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补习，更别提有城里这样的机会请老师上门辅导，但他还是高考不错，最后还读了个博士。同事A说，你家蛋哥聪明啊，自己也有较强的自控能力啊，你认为个个都像他那样吗？这样的孩子可是少之又少啊，唉，你没当妈是真不知道，可操碎了我的心，还好德国没有那么卷。但是，照以后的发展，怎么都得让他读一个本科出来啊。尤其是以后他去读大学，那么只有放飞的生活，我根本就守不住也帮不到他，可不得现在把他习惯好好纠正一下，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