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
天亮之后，汪岑不知道应该如何定性这种关系。他从来没看穿过你内心的真实，他所认为的一切也不过是他的自以为。
你的神情依旧平静，相仿于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这意味着你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对你来说汪岑的重量或许能胜过蝴蝶，但世间的一切加起来的重量，也抵不过你心底里的那个念头。
宗师将那个念头种在了你心里，从此它在你心中生根发芽，成为你赖以生存的支柱，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栽培它而必须获取的养分。
你们回到了汪家，你从汪家的档案里获知了这几百年来人世间发生的一切，关于张家、张起灵以及“圣婴”的谎言。
汪岑说，张家人很愚蠢，因为他们制造了一个很容易就被人戳破的骗局。当他们发现龙纹石盒里的“圣婴”是个死婴，却为了家族一直以来所守护的“长生”的幻想，以及岌岌可危的家族的延续，于是用谎言伪造了一个还活着的“圣婴”——那就是生母并非张家人，诞生在张家之外的张起灵。
当然，那个时候他的名字也还不是张起灵。
汪家人发现了这个谎言，并且揭穿了它，于是“圣婴”一夜之间跌落神坛，从此沦为丑闻的产物、家族的耻辱。直到张家最大的危机来临，这个假的“圣婴”再一次被推出来承担无人愿意担负的重任，所以他就成了新的“张起灵”。
这些档案里的内容也是汪家课程的一部分，是汪家人必须要知道的内容。
“那汪家呢？”你问汪岑，“守护着终极的秘密，本身就比寻常人长寿的张家人，都会因为知晓了完美的长生不存在而动摇、分裂。汪家人难道就坚不可摧吗？”
“或许将来有一天也会吧，但不是现在。”汪岑对你说。
汪岑没有告诉其他汪家人你的身份，这是个明智的选择，一部分是从张家的分崩离析里吸取的经验，另一部分则是他自认为无法控制你。
如果告诉所有人你的来历，他必须要掌握能证明你生命长度的证据，而你也必定会因此被捧上神坛。汪家不需要这样的角色，这与现今驱动他们行为的根本相悖。
通过汪家的信息网，你知道了吴邪的活动。在汪家人看来，吴邪是一个意外的闯入者，他本不在任何计划里，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变数。不过他们并不把这个变数放在眼里，即使他将你带了出来，但汪岑更愿意将这归功于张起灵。
你在汪家过着毫无波澜的平静生活，而吴邪的经历则是跌宕起伏。他和胖子还有张起灵三个人大闹了新月饭店，抢走了饭店里拍卖的鬼玺，后来又跟霍家和解家合作，分别去往了张家古楼和四姑娘山……最后，张起灵消失了。
“他去了长白山？”汪岑如此告知你时，你终于抬起了脸来。
长白山终年被冰雪覆盖，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你都生活在那里。那座白茫茫的雪山上掩埋着巍峨的宫殿，它曾是殷商皇陵。
你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汪藏海，当时的东夏人把他抓了回来，为了改建那座地下的宫殿。
改建后的宫殿，就是云顶天宫。
-
-
大概是你在长安定居后过了十几年的时候，金吾卫和大理寺都开始对你的所作所为有所察觉了。
你将花的种子撒在了长安城的隐秘之处，漆黑阴暗的地下，生长着此世间绝无仅有的艳丽花朵。
短短十数年，你轻易在这里站稳脚跟，你的势力盘踞在各处，他们为你送来了源源不断的原料。没有人会去思考你要用那些人来做什么，即使他们有所猜想，也会刻意将其抛之脑后。
因为没有人能拒绝长生。
你依靠仙药笼络人心，将稀释了数十次的仙药以高价售出，这能确保普通人不会因为无法承受药效而直接变成“树”，也能确保他们会为了继续获取仙药而对长安城内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
但是，当失踪的人到达了一定的数量之后，事情就开始变得引人注目了。
上元节的夜晚，长安城灯火通明。你站在楼阁之上，目光落在下方的青年身上，有传闻说对方是心悦于你，因为你有着天仙之貌，因为他已经连续三年的上元节都守在楼里昼夜不离，只求能亲眼见你一面。
但你对身侧的金娘说：“中郎将并非心悦我，他只是摸到了些许蛛丝马迹，便以为自己能管得了这事，死咬着不肯松口了。”
金娘的神色有些异样，你瞥了她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害怕了，”极目远眺，你所见之景流光溢彩，你问她，“你还记得当年你刚来长安的时候，对我说过的话么？”
你在来长安的第三年时买下了这栋楼，金娘是平日里打理它的人，也负责帮你管账。
那一年长安下了大雪，金娘带着她的女儿来长安求医，却因为积蓄不足而流落街头。你撑伞踏入雪中，见她在墙角搂着自己年幼的女儿，悠长的记忆像雪花那样落在你的心头——多年以前，你的身生父母，是否也曾这样满心爱怜地将你拥在怀中。
因为你动了一瞬的善心，她们才免于冻死街头的下场。金娘跪在你面前对你感恩戴德，她说倘若有来生，定将衔草结环报答你。
“报答我，不必等来生。”
所以那之后她就成了你的“亲信”，为你处理杂务。
仙药可以治愈一切疾病，金娘的女儿饮下了仙药，可那之后她就一直是年幼的小女孩模样了。
你对金娘说：“你不该害怕。”
但人心易变，一切誓言最终都会化作泡影。金娘也曾真切地甘愿为你结草衔环，可最终抵不过心底里的恐惧。
你对她说不要害怕，他（他们）都无法伤害到你（你们）。
如果有人要妨碍你、阻拦你，那么他们最终都只有一个下场。
“中郎将的尸体如果被发现，必定会掀起风波，可如果他是失踪了呢？”你捧着金娘的脸，要她抬起脸来看你，她必须看着你的眼睛，这样她才能看清你的冷酷。你不是在同她商议，而是在下达命令。
然而金娘注视着你的脸、你的眼睛，她感到无比恐惧。
当一个人不觉得他人的生命是珍贵的，当他觉得死一个人或是死十个人都没有差别时，他的心就不会再为他人而动容了。
不过，金娘显然不是这种人。
她看着植物的根系在活人的皮肤下游走，最终从他们的皮肉下钻出来，无数痛苦的悲鸣传入她的耳中。
在人被彻底转化成“花”之前，他们必须是活着的。
注视着那日复一日的炼狱之景，金娘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了。
你的下属心生动摇，你的敌人步步紧逼，在这种困境之中，你必须要找到一条新的出路。
黑水靺鞨的头领对你许诺，如果你愿意与他共享仙药，他也愿意同你分享他的一切。
你看着他伸出的手，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搭在上面。
“我需要一具尸体。”你对他说。
一具身形、体貌都与你相仿的尸体。
几日后一场大火烧尽了你的楼阁，大火扑灭后长安县尉和金吾卫的人都来了，他们从灰烬之中找到了十九具尸体。
数目和楼里的人正好能对得上，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与此同时，你已经乘马车抵达了渭城。
黑水靺鞨的首领——夫合讷说，他没有想到你居然会愿意与他一道回黑水。
你坐在马车内一言不发。
夫合讷依旧摆出笑意，说着你并不感兴趣的话。
你拨开帘子，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柳色。
夫合讷自以为看懂了你的眼色，他吩咐下属去折了一枝杨柳回来，半是讨好地送到你手里。
你轻轻地笑了起来，你的笑容里总是蕴含着蛊惑人心的意味，那样的笑容足以令任何人神魂颠倒。
夫合讷说了一句话，但你没能听懂，这是靺鞨话。
意思是“天仙大人”。
他告诉你，在他们的领地内，有一座古老的地下宫殿，他们深入了那座宫殿，但是越往深处，越能看到怪异的事物。
在幽暗的尽头，伫立着一扇青铜铸成的大门。
你想起了宗师留给你最后的话语。
那是否就是他所说的“门”呢？
你的目光看向了夫合讷，他沉浸于美丽的幻梦之中。
他从你口中得知了仙药来源于“门”的后面，而据说，门的后面存在着能让人成仙的秘密。
夫合讷相信了你的话，他进入了那扇青铜门，而当他十年后再出来，他已经失去了人类的模样。
他的身体长出了十二只手臂，他的面容腐朽溃烂。
你则是成为了萨满，但靺鞨人对你有另一个称呼。
“天仙大人。”
因为你带来了长生不死的仙药，他们伏跪在你面前，年复一年为你献上活人作为祭品。
白色的巨蛇在你身后盘踞着它的身躯，不愿服从你的人都成了它的食物。
你抚摸着巨蛇光滑冰冷的鳞片，在无数日夜中呼吸着长白山上冰冷的风雪。
你愈发觉得看不到自己的终点。
直到几百年后，靺鞨人成了女真人，他们建立了东夏国，为了改建宫殿而抓来了一个堪舆师。
堪舆师的名字叫汪藏海。
你和汪藏海初见时，他已过知天命的年岁。
-
-
海的边缘绵延一线。
汪岑说，你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你看了他一眼，问他是否相信人的命数。
汪岑听不懂你的话外之音，但在他看来，一切被称作“命数”的东西，其实在暗地里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动。
过去的那么多年里，汪家人一直扮演着那只看不见的手。
“我曾听人说，有的人生来就能知晓天命，能看到自身的终点。我曾经也以为自己早已知晓，直到其他人都迎来了命定的结局。”
那时候你才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你陷入黑暗，又从漫长的黑暗中再次醒来。
你见到了吴邪。
有一个念头宛若惊雷般落进你的脑海。你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你看到了自己的前路。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