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心悦君兮未留痕 ...
-
送走阿秀以后，她和阿弄在门外玩了一会儿，便交给帮她看顾孩子的杨姨。杨姨又带孩子又做饭，自然不会顾得过来，她有时就自己下厨做些。
习惯用柴火做饭以后，也不觉得为难，只是烟火熏得难受，让她想起了当年在张家沟的时候，一阵愣神，被烟呛住了，猛地咳嗽了几下。
门外传来杨姨“啊啊”的呼唤声。她又聋又哑，只能比划才能清楚。靳菡知道是萧五来了，起身看时，已看到萧五抱着孩子走了进来。含笑晏晏，一如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阿弄被他抱着，大概是父子天性血脉相连，萧五并不逗他，也能引得阿弄咯咯直笑。
萧五走到她面前，跟着前来的侍卫和杨姨都到院子外面，以免打扰他们说话。
“菡儿，我这次是来接你回去。”
“怎么了？”
萧五慢慢道：“京城传来消息，先帝忽然驾崩。太子已经登基了，国号为同兴。父皇他这次……走得太仓促了，只怕是我那皇兄所为，大概南朝的格局很快就要有变，你住在这里，恐怕很多人都已知道，不如回去吧。”
靳菡这次才看到萧五一身白袍，已是在服丧了。他并不适合穿白，会显得人过分秀气，不合他刚硬的气概，但如今一直疼爱他的父亲病逝，仍让他掩饰不住内心悲痛。想到那个看起来昏庸并且极怕皇后的老头，曾经十分亲切热烈地问她长生之术，她不由有些感慨，走到了萧五身旁，将孩子抱到怀里。
“我若是随你回去，孩子的身世就瞒不住了，到时肯定会有很多人想害他。”
“把他放到周先生家里暂养吧。”萧五十分平静地道。
“……我想照顾孩子，住在周先生家里不方便，现在不是还没打仗么，就住这吧。”
“不行！到时你们都会有危险！”萧五的表情忽然变得极为冰冷，“菡儿，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这么心软，以后怎么站在我身边，做这南朝的皇后？”
靳菡心里一惊，看着他许久，心里有些无奈，更多的是伤感：“原来这么多年，一直没熄了帝王之心。”她早就知道萧五放不下手中重权，她也一直不提。直到今日，他才肯明言，所谓夫妻之间的信任，却是十分薄弱了。
“我也想天下大定之后就袖手离开，但如今又起风雨，我怎么能抛下这一切？我原本就说过，五年之后才可搞定南疆，现在还没满五年，不是么？”他似乎有些急躁，都今古不分了。
靳菡却是一点没笑，抱着孩子的手有些发酸，直接把孩子放到他怀里，往门内走去，萧五抱着孩子，缓步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
靳菡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老实承认，就是皇帝不驾崩，五年以后你当真肯隐居吗？”
萧五沉默了许久，却始终没去拍拍这个孩子表示安慰，只是默默注视着她，想要说什么，终究是一句话没有说。
两人气氛紧绷，孩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孩子哭得声音嘶哑他也不哄一下，靳菡只觉得心都凉了，又从他怀里抱过孩子，慢慢抚慰着，目光却直视着他，低低说道：“跟着你的这几年，我们聚少离多，一个月见面的次数也没有几个时辰。一见面好像除了说南疆的事，就没有什么别的好说了。阿弄连个名字都没有，一直叫阿弄阿弄。”
“南疆的事，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吗？”
靳菡默默看了他半晌，只觉得眼前的男子熟悉得陌生，明明是温柔款款的语调，桀骜不驯的表情，却让人从心底起了一阵凉意：“没错，我一直把南疆的事当成是我们两个人的事看待，可是你呢？孩子难道不也是我们两个人的吗？你为什么这么对阿弄？月天，你是不是有些事情瞒着我？”她平时只叫他“王爷”，只有极为亲近的时候才叫他的名字，此时叫着这个名字，却觉得极为讽刺。有些可怖的预感，让她感觉不自信起来。
“我能瞒着你什么事？”萧五苦笑了一下，“其实我知道，你一直介意我的身份问题。现在摊开说也好。如果父皇真的是被害驾崩，大概在夺回皇位之前，我都不会放弃南疆，随你归去，如果不是，那么这几年南疆风雨飘摇，也不可能就此离开。菡儿，你如果爱我，就应该支持我，做我想做的事，对不对？”
靳菡看了他半晌，眉头微蹙：“你要是不说实话，我便不和你回去。”
萧五看了她片刻，不由揉了揉眉心：“菡儿，此次多事之秋，你又何必计较。我也意料不到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昨天京城的探子传来消息，说是当今皇帝要择日南征，荡平南疆。”
“为何？”靳菡只觉得晴天一个霹雳，许多意料之内，却又总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却让她背上起了一层汗意。她大概是想到会有这个结局的，但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阿弄似乎已经哭得困了，趴在靳菡的肩膀上睡觉。孩子柔软的身躯小小的，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即将来临的战火。靳菡把他放到床上，盖上被子，掖好了被角。
萧五没回答她，说道：“若是硫磺和硝石浓度能纯正一些就好了。”
靳菡苦笑了一下，提纯技术目前根本还没发展，当初弄出火药，也不过是因为运气，弄到的硝石十分优良，用于一次两次战争还好，现在那批硝石矿也早就开采完全，早就没有得来用了。若是还依赖火药打仗，到时肯定会出事。
“总不能事事如人意。南疆的兵马骁勇善战，定然不怕皇帝的兵马。”
“南疆毕竟人少，才发展这几年，太仓促了。若是南边有人趁火打劫，两下夹击，定然讨不了好去。”萧五顿了一顿，说道，“现在外面太乱，你还是随我回王府去吧，这个孩子……若是还跟在你身旁，别人肯定会知道你并非完璧之身……”
靳菡脸色变得微微发白，冷冷说道：“萧月天！你为何现在如此在意我的完璧之身！你若是当真在意我的九天玄女身份，在意我不是处子，会毁了你的大业，你当初就不应该引诱我！”
萧五看了她半晌，露出一丝苦笑：“我也很爱这个孩子，但相比之下，你对我来说更重要，菡儿……”他想搂住她，却被她推开了。
“如果是三流电视剧里常说的话，你就不必多说了。”靳菡扯了扯嘴角，“你若是真的爱我，便也应当爱他，即使你不爱我，他是你的骨肉，你也应该爱他，到底是什么让你对他如此冷血？我猜一猜好么？是不是有人对你说，这孩子不是你的？是我和别人所生？”
“菡儿！”萧月天打断她的话，脸上尽是怒气，“你怎地现在变得疑心病这么重？我要是怀疑你，现在还来见你做什么？”
靳菡低低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若是不说实话，我们也不必多说下去了。这个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从他生下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发了誓会好好保护他，让他有安宁快乐的日子，你若是一定要我抛下他，那我们母子就只好抛下你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萧五神色间尽是无奈之色：“新皇继位，说是先帝服的灵丹中有毒，而那灵丹，传言正是你当年进京时私下献给他的，我虽然信你，但天下间相信皇帝的人更多，更何况当今南疆所用机械都极尽灵妙之能，都不是普通人能做到。如今水稻过了这几年又减产了许多，完全不能和当年可比，他们都说你妖法减弱，正是因为做了丧尽天良的事。”他顿了一顿，轻轻说道，“如今已有许多人在怀疑了，如果他们发现你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他们更会觉得，你一直是在欺君，而不是有九天玄女之能。”
想不到她竟然地陷入这起“红丸案”中。刺杀君王显然是重罪，萧五还愿意保她，已是极为为难了。无知的民众最容易被爆炸式的信息所左右，而不会讲求证据。
她忍不住问：“水稻虽然减产了，棉花的产量不是很稳定么？”
“这正如白纸上的一点墨汁……这个世界上看到墨点的人还是多些。”萧五叹了一口气，“菡儿，随我回家吧。阿弄寄养在周先生家里，不会出事的，我现在只担心你。”
“可是周先生家里不可能有太多守卫，到时走漏风声，别人用阿弄来钳制你，你会怎么选择？”靳菡忍不住怀疑。
“不会的，我让武功最好的人去保护他。”萧五抱紧了她的身躯，似乎要将她揉入自己的怀里。
她心里虽然有疑问，但与他如此靠近，却让她感到平静安定下来。早就卷到了权势争斗的中心，现在还想退出，无疑是不可能了。她唯一能做的，或许只有相信他。
心里隐隐有些疑惑。萧五为什么之前一直不肯告诉她新皇南征的原因是因为她，难道只是怕她觉得付出了这么多，百姓又如此疑心她，会让她感到伤心么？
她以前心里有什么话，都会直接和萧五说，但今日一谈，却让她觉得萧五有很多事情都瞒着她。大概他仍然残存着妇道人家不需要管太多政事的想法，她也下意识地不让他的下属反感，但如今这次，很有可能会最先舍弃阿弄。
她毕竟忘记了，萧五出生皇室，最擅长的就是权谋争斗，如果一定要舍弃一些才能成全更多，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吧。
身上的血似乎变得凝固，回王府的路途中她似乎一直在走神，连萧五叫了她几次也没听到。
一回到王府，她立刻让人请秀玉过来，让她把自己在南疆的产业都变卖了，六成去买枢国的地产，剩下的四成存在枢国的隆昌钱庄。
秀玉大吃一惊：“姑娘，如今随时可能会打仗，现在变卖田产是不是时机不宜？而且去买枢国的地产，会不会不大可靠？要是王爷知道了，大概也会不大赞同……”她说“不大赞同”已是相当委婉了，事实上战时转移产业，无疑是往自己的血肉上狠插一刀，萧五又怎么会同意？
靳菡慢慢饮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你放心好了，一旦开战，什么银钱都不大管用了，全靠南疆的家底，到时只能求助于枢国，变换成金珠和田产还比银子好些。我在枢国住过一段时间，发现那里的隆昌钱庄还不错，徐氏在朝廷中也说得上话。而且南疆若是此时开战，必定是赢不了的。王爷绝不会开战，还会尽一切办法，阻止这场内战。”
“那姑娘为什么还要卖掉田产？现在卖大概拿不到多少钱……”
“生逢乱世，我大概是不能在南疆待太久了。”靳菡笑得十分苦涩，“实不相瞒，我打算搬到枢国去，隐姓埋名。如今战事也不知何时会起，你也早些换些金子，埋在密处，他日也算是有个根底。”她含蓄地提点了秀玉一句，又道，“其实如果找龙文宇说一声的话，我想他会很乐意给我一处容身之地，但这太也对不起王爷。”
她如今做事十分小心，深知自己在这乱世中毫无基业，没有权势，唯一可以依靠的大树就是萧五，但萧五和她终于有了分歧。或许他们应该分道扬镳了。
秀玉虽然一直在她身边，忠心耿耿，但谁也不能保证，秀玉其实早就被萧五收买，用来探听她的动向。她打算去枢国，肯定是瞒不过萧五，但萧五若是一心怀疑她变心，去助龙文宇，那么肯定会千方百计地阻止她，但如果她仅仅只是隐姓埋名，在枢国做一个普通的农妇，想必萧五也会赞成。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心悦君兮未留痕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