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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一枝足以误平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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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要是后悔,很快就会回来的,要是不后悔,你就是把东宫掀开又有什么用。”萧五极为冷漠,靳菡却知道他说的是实情,默然无语。
在门外偷听的闻铃儿不由流下泪来。她知道王爷一直在他们身边,但为了不暴露王爷的身份,她不敢自己去恳求王爷,万一惊动了客栈里的奸细,便后患无穷。正如靳菡所说,她一直觉得希真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事实发生了,偏偏如此。
她走出了回廊,看到秦宜站在院子中间,半仰着头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任由雪花落在身上,脸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她站在旁边看着这个男子,或许是生于南疆的关系,他肤色略嫌黝黑,双眉之间距离过长,所以显得有些木讷,嘴唇略厚,鼻梁高挺,若说王爷是十分的俊美,那么他也只有两分而已,也难怪希真不喜欢他。
“秦大哥……”她低低地说。
秦宜像是忽然之间回过神来,慌忙擦去脸上的雪水,走到闻铃儿身边,说道:“铃儿姑娘,可有什么事么?”
“无事。”她说完这句,便又不知有什么好说,仰着头看着他,慢慢流下泪来。
“铃儿姑娘,你怎么哭了?”秦宜有些奇怪。
“没什么,想是雪进了眼睛里,所以眼睛就会出水。”她勉强笑了一下。
***
接下来的几天,靳菡照例参加京城中各大势力的官员们的宴会,一边顺便打听希真的消息,只听说那天晚上,太子在东宫又开了宴席,请了白天参加赏雪的许多官员子弟,太子向希真送了一串樱红玛瑙链子,希真并没有接受,后来太子借酒装疯,要非礼希真时,客人们便借故离开了,后来的事情并没有人知道。
靳菡忧心如焚,频频让人到宫门口等候,若是遇到能见到希真的人,便让人去问希真的消息。她原本是想觐见皇帝,把希真要回来,但萧五阻挠她的行为,一方面说觐见皇帝并不容易,而且她早说了会早日离开京城,如今还在留连已是颇为不该,何况这是希真自己的选择,她并没有权利置喙,很有可能希真已成了太子的妾室。
过了三日,在宫门轮流等候的侍卫抱回了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希真,太子的近侍说希真无礼,触怒了太子,所以太子把她赶了出来。
靳菡让闻铃儿解开了希真的衣裳,看到她身上斑驳的吻痕污迹,一看便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虽然说这个小丫头惹人厌,但在她眼里毕竟未成年,算起来才是刚念初中的孩子,纵然这个初中女生做出了可鄙之事,也毕竟只是个无知小孩,她不由又惊又怒,起身出门便要去找太子理论,才出门时,却被萧五拦住。
靳菡反手一掌,却被萧五抓住了手腕,她厉声道:“她还没满十六岁,太子这种兽行,怎么见得人?非得扭送官府治罪不可!”
萧五看了她半晌,冷冷地道:“我们这里没有这种律法,她未经父母之命,跑到别人男子家中,便是私奔,发生了这种事,就是我父皇也管不着。你要为了一个不知轻重的丫头去找太子理论,是想毁了南疆么?”
此事若是闹大了之后,他们就不得不滞留京城,暂时无法回到南疆去,而且皇帝会偏向于谁显而易见,不管怎样,希真只是一个小丫头,到时太子倒打一耙,恐怕连她也脱不了关系。
她知道自己只是情绪过于激动,镇定了片刻,低声说道:“是我错了,月天,你说得对。我们……要以大局为重。”她想起希真会拒绝太子所赠之物,自然是没有把太子放在心上的,只是豆蔻年华,总是希望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君倾慕自己,却是没想到,落到这种结局。
她当初看到希真在赏雪宴上大放光彩,就应该出声阻止,可是她却没有做到,如今再去找太子殿下,也不过于事无补。
“希真虽然可恶,但她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竟然遭受这种罪……”她鼻端一酸,不由得流下泪来。她明知这种人不可让她心软,但事竟至此,就连她也忍不住吃惊,太子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萧五慢慢叹了一口气,将她拥在怀里。他平生最不喜欢撒娇爱哭的女子,每当遇到之时,便忍不住大怒,让她们全部滚蛋,但这世上不依赖男子的女子少之又少,因此一见靳菡便不由倾心,如今偶尔遇到她脆弱之时,竟也没有丝毫厌烦之意。
***
重新踏上回南疆的路时,与之前的兴高采烈完全不同,所有人都似乎沉浸在死水里,沉默不言。一天一夜之后,希真就醒了。醒过来时只是干呕,一句话不说。
靳菡环着她的肩膀,轻轻顺着她的背脊,她看了看靳菡,登时哭出声来,仿佛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似地,哭得喘不过气。
“好了,哭出声就好了……”靳菡喃喃地说,不由回想着去到京城的这一路所遇到的事。明明就是旱灾遍地,但京城却还能歌舞升平,仿佛即将熄灭的烛火,反而爆发出炽热的光彩,在这个乱世,只有南疆才有些许生的气息。
她本就不该带这两个少女来此。
希真哭了半个时辰,直哭得累了,沉沉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能勉强进食。提起当日的事时,她并没有回避,只是淡淡地说,当时叶平也在场,可是遭到太子非礼之时,叶平并没有挺身而出,为她说话。她大叫着让叶平来救她,叶平反而避之唯恐不及,连连向太子告罪,几乎是屁滚尿流地离开了东宫。
提到意中请人的丑态,希真也毫不避忌,甚至轻轻笑了出来,吓得闻铃儿失声痛哭。
希真并没有安慰闻铃儿,只是时常呆呆地看着远处。
靳菡安慰她许久,终不得法,也不再安慰她,只能等待时间逝去,抚平她心上的伤痕。
***
回到南疆后,就立刻开始准备过年了。或许是为了扫去定王府的颓然之气,孙管家难得地大肆铺张了一把,让人杀了一整头猪。靳菡原本想说,王府里的人不多,杀一头猪可能吃不完,但萧五诚恳看着她的表情让她根本无法拒绝,于是连连给他做了好几顿红烧肉,府里的糖霜一度告罄。又另杀了一头牛,两头猪,吃不完的都分发下去。
王爷伤势痊愈,是汉平城一桩大喜之事。自从打了胜仗以来,定王卧床一个多月,汉平城的百姓这才知道,当日领兵进城的王爷是受了重伤的。并不像萧五所想的会有损于他的威名,反而人人都感激他不顾自身安危去守卫定南关,甚至有人把他的画像放到门口做门神,以镇邪魔,但九天玄女的画像却是放到神龛旁边。
对于这种区别对待,萧五表示了十分不满。靳菡也颇为诧异,甚至私下里悄悄问了卫光照:“你们王爷不是挺温文尔雅的么,怎么会有人把他的脸画得这么凶狠,一点都不像?”
“不像么?”卫光照看看别人门上的画像,又看看靳菡,说道,“末将觉得挺像的,你不知道,他凶起来全军没有一个人敢违抗他,脸黑得跟锅底似地,那模样比这画像上的可怕多了。”
“可怕?”靳菡也不是没见过萧五生气的样子,就连此次进京也因为希真的事和他有过争吵,但那些争吵总的来说无伤大雅,并不有损于他们之间的感情,她甚至觉得萧五的俊美与日俱增,但这种溢美之词说出来只会徒然惹人笑话罢了,却仍然忍不住纳闷地嘀咕,“不就是一只贪吃的大白狐狸么,怎么会可怕?”
“你在说什么?什么狐狸?”
“呃……”靳菡虽然私下常常这么叫萧五,却从未在别人面前叫过,此时被卫光照听到,不由脸上微微一红。
卫光照吃惊地看着她,“你不知道,王爷在定南关,敌军都叫他‘孤狼’的么?说他喜欢一骑独行,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可止小儿夜啼,你竟然说他是狐狸……就不怕被王爷听到?”
靳菡讪讪地道:“他有这么可怕吗?”
那是因为你迟钝……卫光照看了她半晌,无力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王爷自幼母亲被人害死,便一直是孤僻冷漠的性格,从没改变过。大概王爷在你面前比较……”擅于伪装……种种大不敬之词他都自动消声了,等着靳菡自行领悟。
令他绝望的是,这个女子能独得王爷的欢心,自然有着非同寻常的本领,她沉思片刻,道:“比较活泼吗?他在我面前果然是比较活泼一些,说的话也比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很多。怪不得我刚开始识得他时,他都不怎么爱说话,我还以为他是看不起我……”
“……”卫光照无言地看着靳菡。
靳菡却显然没注意到卫光照诡异的表情,反而想道……会伪装成白狐狸的孤狼么?如此想来,这才真正是他的本性吧。
怪不得她会觉得他性格多变……可是会故意伪装成她喜欢的那种样子,仍然让她感到心动,甚至有些微微地心疼。
或许她喜欢他,真的已经到了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