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种田小传》贝琥珀

69、望尽前尘遇归帆

　　十一月十五，肃央城破，离国大军驻守在城内。

　　消息传到汉平城时，城中百姓都欢欣鼓舞，毕竟有一部分并非是定王的老兵，而是征召于汉平城中手脚灵活却未经训练的青壮年男子，战争停止，就意味着不会再有伤亡，而获胜之后，有战功的人都能论功行赏。

　　两个小丫鬟的亲戚当日就有去从军的，背着靳菡就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靳菡心里也万分激动，也纵容着两个丫鬟只顾着说话而不做事，笑吟吟地在火盆上笼着炭火。由带来的温度计显示，南疆十一月的天气也只有十度左右，加上地近阳江，空气湿冷，更是刺骨难当，所以南疆中都习惯烧木炭在屋中，减轻空气中的湿气。

　　由于前段时间汉平城中的公示，让更多远道而来的人起了好奇之心，路过汉平城时都想见上一见玄女托生。其实当年见过她的人并不少，但经过官方声明，总会多上一层神秘色彩，众人以讹传讹之后，更把她说得像传奇志异中的一般。靳菡失笑之下也曾想过，那些古代传下来的神话故事，是不是也是未来世界的人展露的一种能力，当时的人无法解释，便加以神化。

　　南疆志成书后，赠送给了朝中很大一部分官员，给皇帝的那本饰以金箔，昂贵不知其价。枢离两国文字相同，因此事关战争机密的火药和一干机械原理，并不曾写在上面，只有一部分的现代中学的知识而已。

　　慕名而来的学者都是经由太守府引荐的，当今的学者大多都是门第显赫，也才能有余力做更深入的研究，因此人数并不多。更多的人只是纯粹好奇，想见见玄女托生是什么样子，所以靳菡无事的时候，便在定王府中喂鸡喂鹅。

　　自从她住进来后，定王府便多了不少鸡鸭猪牛，和乡下的农户越来越像，好在孙管家专门给她辟了一块地方，否则鸡飞狗跳，全府上下都带着一股鸡屎味儿。

　　阳江就再附近，最利于鸭鹅下河找食，夏天养鸭冬天养鹅，方便简单，也容易成活。离严冬越来越近，也不怎么放鹅到外面去了，所以两个小丫头才有空闲聊天。

　　“姑娘，半个月后大军就回来了，全城的百姓都说要沿路欢庆，敲锣打鼓去迎接，到时姑娘你去么？”希真忽然问道。

　　自告示贴到了城门，靳菡就没出过一次定王府，现在已过了足足有一个月了，亏得她有这么好的耐性，每天写字弹琴，喂猪喂鸡，过得比平时似乎更为紧凑。

　　“十几天后么？”靳菡笑笑说道，“可能我是去不了啦。”自南疆志成书后，几个编者的名声越来越大，她又因玄女托生的原因，更为出名，人人都想再见她一面，加上龙文宇并未死心，所以她并不愿多出去。原本她写字就不好，正好有时间在家中请了人来教。

　　来到这里时日越久，她也越能明白为什么龙文宇会精通琴棋书画，并且对萧五不喜风雅而多加鄙夷。原来枢离两国俱都尚文，国中的贵族都精通风雅之艺，但凡精通四言诗歌，七弦琴，书法，绘画，围棋，射箭这六项技艺其中一二的，都是评定是否出身显贵的标准。萧五身为皇子，却只精通骑射一项，别的似乎从未听人提起，自然也就被人视为武夫。

　　这六艺和中国古代所说的六艺很不相同。以萧五的行事作风来看，他也并不是不懂琴棋的，只是故意隐瞒而已，毕竟他的书法就不错，比龙文宇并不遑多让，但却没有为人所知。

　　希真看她低头微笑，不由扑哧一声道：“姑娘不想早些见到王爷么？”

　　“你在瞎想些什么。”靳菡不由脸上一红，提到萧五时就会走神，恐怕这一点早就被这两个小丫头发现了。

　　“不是呀，我们也早些想见到王爷，听说王爷威风凛凛，仿佛天神下凡，只要他去打仗，就没有不胜的，和姑娘正好是天生一对呢。”希真一脸憧憬地说。

　　闻铃儿扯了一下希真的衣袖：“真姐别说了，姑娘的脸都红了。”她声音温温柔柔的，却显然没了刚来时的拘束。两个小丫头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靳菡被她们笑得十分尴尬，责道：“今天的书都背了么？没背赶快去背，晚上要是背不出来就罚抄五遍。”

　　“是，我们马上就去。”希真吐了吐舌头，拉着闻铃儿转身跑了。

　　除了离国贵族女子必须学的诗书琴棋之外，她教她们更多的是种养之学，毕竟她也不知道能在这个地方呆多久，到时这两个小丫头也学了不少，应该能做很多事情了。其实男生的逻辑能力更强一些，但她整天带着几个男孩子出门，总不成样子。

　　大军回城的时间一日比一日更近，靳菡自己不出门，却是让人帮忙买了很多食材回来，免得萧五一回王府就说腹中饥饿，军中的伙夫都在虐待他。其实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开小灶，让人专门给他做饭，他又贪吃又要忍，只等着回府打牙祭，让人毫无办法。

　　由于每次萧五外出都会提前回来，所以她并没答应两个小丫鬟出府，但听说传令兵已到了兵营，大军再过两个时辰就到，萧五竟然还没出现，她不由开始忐忑不安。

　　听到外面的锣鼓和鞭炮声震天，若不是两个小丫头已出了门，她出去只会再被这两个丫头嘲笑，她几乎要出门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管家在安排几个小厮在府里张灯结彩，看到她又喜又忧，便道：“王爷再等片时就会回来了，将士们总要和百姓们见上一见，多费些时间，靳姑娘不必担心了。”

　　靳菡脸上一红，说道：“我明白的。”打了胜仗，大家都很高兴，总要庆贺一番，见到全军将士时，便会拦在城门附近多喝几杯水酒，定王身为全军统帅，自然会受到更热烈的欢迎，若是定王不在场，便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了。

　　前门吵吵嚷嚷起来，都说是定王回来了。靳菡疾步就要去看，却见萧五慢慢下了马，将缰绳交到小厮手里，缓步从门外进来，见到她时，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但脸色却极是青白，也没有加快脚步，仍旧是慢慢地，一步一步，似乎沉稳之极。

　　府里的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状，靳菡几步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掌，触碰的地方微微冰冷，并不像原先的温暖。

　　“你怎么了？”她有些惶急，注视他的眼睛。

　　“没什么，两个月不见，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没吃饭？”萧五皱着眉头说，眼里却仍旧带着笑意。

　　“你是不是受了伤？”她不顾他的问话，径自问着自己的问题。

　　他现在脸色很是不好看，若是板着脸，别人还当他是脸色阴沉，又想着算计谁，但笑起来时便觉得过于苍白。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轻一笑。

　　靳菡转过头便对一旁的孙管家道：“孙伯伯，你去安排一下好么，我和王爷有些事情商量。”

　　孙管家应声带着一干下人退下，她便与萧五四目相对。

　　萧五知道她极有毅力，若是不肯说实话，恐怕两个人真能在门口这里站一辈子，便苦笑道：“被龙文宇的师傅言西尹暗箭所伤，箭头上淬了毒，过不多时就会好。”

　　“过不多时是多久？”她记得仗在半个月之前就已经打完了，他的伤却仍然没痊愈。

　　“大概还有几天吧，很快就好了。”

　　“……我扶你进房歇息。”她要扶他，却被他拦住，很不高兴地说：“要是被人看到我还要你扶，多丢脸。”

　　“啊，是吗？那以前在医院不算吗？”

　　“在这里我是定王。”他哼了一声。

　　“是，定王九千岁，民女请您劳烦玉趾，让民女伺候您回房歇息如何？”她有些敷衍地说，若不是看他还有些精神，她早就没和他罗嗦，直接让人抬他进房。

　　到了房里，萧五才沾了床，她便去解他的腰带，萧五吃了一惊：“你要做什么？”

　　“我看看你的伤口要不要消毒，有双氧水。”她板着脸说，却不觉自己的脸上已在发烫。她之前只顾着他的伤，却没想到这么做过于暧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她也早就应该习惯了。

　　萧五便没再拒绝，让她解了自己的外裳，挂在搭架上，中衣还没解开时，便有一股腥臭传来，解了白色中衣，露出他的胸口小腹，只见在小腹附近受了伤，白布便缠在腰间，依稀渗出黑红的血水。她几乎当场愣住，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萧五安慰她道：“是蛇毒和断肠草混在一起，所以不能吸出毒液，好在伤口并不深，也早就让大夫看过了，只是蔓延到全身，会有一段时间浑身无力，等过了几天，自然会好。”

　　如果是毒，她带的青霉素和双氧水自然没什么用，而且他都已经受伤了半个月，要出事也早就出事了。现在可能也只是要注意休养而已。

　　她定了定神，说道：“我去问大夫。”早知道他不老实，问他也是白问，大夫竟然没跟回府，估计也是被他斥退了。

　　萧五忙道：“那个蒙古大夫还说我现在不能下床呢，现在我不是好好的么，你信他作甚？别听他乱说。”

　　“是啊，你还能骑马呢。”靳菡没好气地说，“你先躺着，我马上就去问。”她站起身便要出门，却听萧五急急忙忙说道：“菡儿……”

　　他这一声尽是哀求之意，她只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我想吃肉。”他补充了一句，“你做的红烧肉。”

　　“……我先去问问大夫，看看有什么要忌口的，再回来给你做。”她狠了狠心，叫了几个下人过来伺候他，并让人不要让他下床，等她去找同行的大夫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