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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百年心思为君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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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贞与靳菡对视一眼,靳菡慢慢松了一口气,缓缓道:“张氏,你真的不怕死么……”
张氏在告状之前,就曾在府衙外多次鸣冤,几乎看到一个人就说定王府抢了张家平妻,此事已传得沸沸扬扬。
她原先担忧的,正是张氏什么也不怕,以贱命一条拼得她身败名裂,若是原来的她自然无所畏惧,但如今既然考虑到萧五还想做大事,南疆十令中律法极严,至今尚无因人情而逍遥法外者,她也不想做这个第一人,周贞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这才对这宗案子犹疑不决。不管怎么判,靳菡和张家牵扯不断的关系便要在汉平城中张扬开来,日后王爷要借靳菡之力行一手遮天的大事便会有更多的阻挠。
靳菡的考虑却和周贞不大一样,萧五与她重回离国,她也隐约能明白萧五的心思,他其实是想超越时代提前建立一个共和国,共和国中人人平等,衣食无忧。只要制度完善,监督管理到位,并非不可实行。但这种制度要实施,在这个贫瘠的时代自然是千难万难了。
可是只要萧五想做,她就是拼尽全力也要帮助他。如今幸得各城官员尽忠职守,《南疆十令》在七城之中严格施行,至今并无一人违犯,据说萧五还在汉平城时,就绞杀了一名因军功显赫而骄纵伤民致死的年轻军官。也正因如此,龙文宇才想挑战一下萧五的极限吧,要看看南疆到底能将律法执行到什么程度。
周贞站起身来,厉声喝道:“张氏,你可知诬陷于人该当何罪?”
那两个架着张氏的亲兵已将张氏放开,张氏嗫嚅片刻,恨恨看了靳菡半晌,却是一直不肯说话。靳菡也不知她为何这么恨着自己,却是温柔地一笑:“那个让你来告我的公子,是不是姓文?模样举止极为风雅不俗?”
“你、你怎知……”
“你以为定王府碍于自定律法不敢为难于你么?你拼着打几十大板也不让我好过?”她已知自己猜到了谋事之人,心情反倒平静下来,神情更为温柔,“如今我们在太守府中私下闲聊还好,若是当真到府衙审理此案,恐怕那一干证人全都逃脱不清干系,他们是张家的亲戚一同来汉平城避难的吧?你若是害得他们吃了板子,他们岂能放过你?若是你输了官司,那文公子又怎地能放过你?你可知他是什么人?他是枢国的太子殿下!此人狼子野心,我劝你们还是连夜离开汉平城,免得打不赢官司,还要被文公子灭口。”
周贞诧异地抬头看了靳菡一眼,毁尸灭迹这种做法极是妥帖,若是杨圣清在这里,恐怕还会对此计击掌赞叹,杀人以后对外便可说张家全家离开汉平城,被人发现就栽赃在龙文宇身上。但他和靳菡一个是文士一个是女人,这种事情终究是做不出来。
张氏脸上惊疑不定,看了看周贞,又看了看靳菡。周贞便道:“张氏,你若不听本官和靳姑娘好言相劝,来日开了府衙,你输了官司后,不止要打板子,还要下大狱,看你也有四十多岁了,大概吃不了这种苦吧?你若是现在招了,便不必到衙门去了,私下了结此事便是,否则……”
张氏慢慢跪了下来,颤声道:“周大人,此事的确是……文公子主谋,他说,只要我告了靳……靳菡,事成之后就给张家一百两银子,若是定王府想把此事压下来,不想靳菡坏了名声,定然会许给我银钱,不管给多少,他都多给五倍……”
她每次提到靳菡的名字时,便恨恨看了靳菡一眼,靳菡也不在意,合手坐在一旁,极为端庄安静。
周贞让个文书进了内室,让人将她的供词写下来,张氏有些犹豫地看着文书磨墨,她一时激愤便想要状告靳菡,去找个书生写状纸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一个姓文的公子可以免费代写,于是欣然答应,接下来才发现这人比自己得心应手得多,也颇有些沾沾自喜免费找到了一个帮忙的人,文公子告诉她,状告定王府而不是状告靳菡私奔要好得多,反正定王府写了南疆十令,明言了天子与庶民同罪,定王府收留靳菡,终究逃不过一个包庇逃妇的罪,却是没想到靳菡竟然真能攀得上权贵,就连这个周通判也对她如此礼遇……如今要告她恐怕已是不成了,这口窝囊气也只得忍下来,可是要是签字画押,就留了证据,日后还想再报复这个姓靳的女人就没这么容易了……
周贞似乎看出她的犹豫,徐徐说道:“无知村妇!一百两银子,买你全家的命都够了,又何必给你?”
张氏打了个哆嗦,颤声道:“周大人,不是我的主意,都是那个姓文的逼我做的,他说要是我不状告靳姑娘,就要……就要……”
“就要什么,速速说来!”
那文书奋笔疾书,笔也未曾稍停,靳菡看到张氏支吾其词,也知道她在开始狡辩,想将所有事情都推到龙文宇身上。周贞也只是想要一份口供,并不在乎她说的是真是假。她看着张氏吓得浑身发抖的样子,也不由有些无奈。龙文宇若是真的将张氏看成一颗举足轻重的棋子而不惜强迫也要达到目的的话,这一招也未免太急躁了些,不管怎么看,张氏也只是狗急跳墙,虽然恨她,但一看到她有背景时,就立刻开始踌躇犹豫起来。
写好了供词,那文书让她签字画押,她却是不识得字的,于是文书将供词念了一遍,让她按了指印。
张氏急急忙忙编造的谎言处处都是破绽,好在那文书惯于写公文,帮她补充了部分“真相”,很迅速地将供词写完。
周贞说道:“张氏,你诬赖靳姑娘已成事实,在没擒到文公子之前,只好暂时委屈你在太守府中了,来人啊,押下去!”
张氏脸色大变:“周大人,你说过若是民妇招了就放了民妇……”
周贞皱眉道:“如今案犯还没抓到,就这么放了你,走漏了风声怎么办?”他挥了挥手,让人将张氏押往太守府中的大牢。前任太守贪墨不法,在太守府中亦设有地牢,很快就有人将张氏带了下去。
张氏一边被拖走一边还大叫:“周大人,民妇是冤枉的……冤枉啊!”
靳菡站起身来向周贞行了一礼,道:“此时全仗周大人帮忙,民女感激涕零。”
“你还是叫我周先生罢。”周贞苦笑一阵,说道,“好在她忽然清醒了些,知道状告定王不成,若是她抵死不认,宁死也要泼你的脏水,此事便难办之极了。”
“也许是我们高估了她罢。”靳菡勉强一笑,心中却是想,尽管张氏不成事,但龙文宇没事来这么一下,逼她离开定王府,她的安全就危险得很,她和周贞都没被人诬陷过,一下就慌了手脚,若是早知张氏的弱点,便不会这么紧张了。
“靳姑娘决定怎么处理张氏?”周贞道,“若是将她放回去,那文公子知道事泄,恐怕会对张家不利。”
靳菡说道:“周先生按律处置罢,那文公子会如何对付张家,已不是我们应当管的了。”
周贞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那还要将文公子缉拿归案么?”
“他既知泄密,恐怕便会离开汉平城,缉拿他并不容易。”
两人商议过后,周贞见天色将晚,便留她在太守府中吃饭。靳菡也正好有些累了,便答应下来,饭后游览了一遍豪奢之极的太守府。
这座太守府凝结了当今建筑最高水平的结晶,砖墙全是用糯米汁浇铸,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地上铺着打磨成四方的花岗岩,所有这些全凭手工,也不知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也难怪当时萧五一到汉平,就找个借口把太守府查抄了,自己却又不用,另外住在一座寒酸的宅子里。
靳菡注意到这座太守府的排水沟设计极为精妙,便向周贞打探设计者其人,能知其理,必谙水利,阳江的水利便可无忧了。
周贞与她说了片刻的话,发现天色已晚,便让人抬了一顶轿子,送她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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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五的手慢慢收拢,将一张纸揉碎,皱紧了眉头。汉平城传来消息,有流言说靳菡是张家的平妻,逃到定王府。他原先想周贞事事想得周到,定能办得妥帖,谁知竟是想得太多,竟然解决不及时,让此事传了开去。
若是他早知道张家进了汉平城,早就设法将张家赶出城去,岂会遇到这种事?可惜的是,他当初离开时只记得要保护她的安全,却没想到若有敌人藏于暗处攻讦,又当如何。
卫光照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王爷,汉平是不是传来不好的消息?”
“无事。”他缓缓道,“我写一封书信,让人快马加鞭,赶回汉平罢。”
卫光照看他神色阴暗,显然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心中亦是焦急,但萧五既然不说,他也不好问起,见他低头研墨,似在沉思,便向他告辞,退了出去。
数天后,汉平城中出了告示,告示上说,张林氏无端造谣,嫁祸靳氏。靳氏乃玄女降世,传遗世绝学,遂令天下乃知谷种之法,泽陂苍生后世,定王聪明仁慧,爱民如子,将玄女供奉于定王府中,张林氏诬陷玄女托生,罪愆难恕,杖责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