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舟沉辗转重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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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了午时，碧空宛如洗过一般明朗，并无一丝风色。她将长发束起，穿了一双素色布鞋，徐行在周府的园子小径上。
一个在浇水的童子看了她过来，放下水瓢，跑过来向她行了一礼：“靳姑娘，你来了，先生在客厅里等你，请随我来。”
她点头道：“有劳。”
这童子约莫十一二岁年纪，生得甚是乖巧伶俐，穿着一身青衫，刚才干了活，卷起的袖子还没放下来，露出一双圆润的手臂在外面，煞是惹人怜爱。
到了客厅门外，那童子让她候在外面，等他进去禀报完再让她进去。她站在门外，颇有些忐忑，毕竟昨夜周贞对她的观感并不太好，如今又迟到，恐怕周贞一个不高兴就要让她多等片刻。
好在那童子很快出来，对她说道：“靳姑娘，快进去吧。”
她含笑道了谢，进了内堂。房内除了周贞外，还有两个男子，一个是年青道人，身穿道袍，梳着道髻，容貌颇为俊美，只是面容过于端肃。另外一个是个书生，三十岁上下，和周贞有五六分相似，却显得随和许多。
周贞看到她来，微微颔首示意，对那两人道：“真人，二弟，这位便是靳姑娘。”又对她道，“这两位是当今丹鼎清修派的高徒叶秋心真人，和舍弟周兴。”
三人一一见过了。靳菡不由暗暗纳闷，怎地丹鼎教的真人不取道号，还用俗家弟子的名字，不过想必这也是这个时代的不同之处。叶秋心淡淡一笑，说道：“久闻靳姑娘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靳菡客套了一下，周贞便道：“靳姑娘来得正好，我们正在商议城中的难民应该如何处置。王爷走得太急，没来得及说如何处置这些逃荒到汉平城的人，这些难民一无战力，二费粮食，倒是十分头疼。”
靳菡便道：“如今已是秋冬季，正好到了枯水季节，我是在想，这阳江水量如此之大，若是逢了洪涝期，恐怕这沃野千里也会变成水乡泽国，我看阳江的水坝也该修一修了……不如……”
周兴皱眉说道：“靳姑娘，王爷在定南关打仗，俗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眼下正是荒年，若是留下这些灾民，用尽了粮食，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不够了怎么办？王爷自从封疆以来，一针一线便从自家出，南疆十令更是明言了税政自筹，不可再向朝廷要一文钱，若是前方吃紧，又当如何？何况这大坝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却又要修到何时？”
叶秋心却道：“二周先生不必如此忧心，眼下这些事一桩接着一桩，哪桩最为要紧就先急着哪样好了。”
“这些难民如今就在兵营三里以外驻扎，难道还不是火烧眉毛？你还觉得哪样有比这件更着急的？”
叶秋心提着拂尘走了几步，沉吟说道：“若是将这些难民赶出城外，日后又有谁敢来投？不如暂且收编了练兵，等前方吃紧之时，再送到定南关去。”
周贞叹了一口气，眼角微微上挑：“难民当中健壮的男丁只占了其中的四分之一，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又该如何？”
靳菡听他们一说，也知道这水利暂时是不能修了，怎么养活这些难民还是一桩大难题。便道：“眼下河里的鱼正肥，让人到河里多捞些晒干了，再到附近找些食材，看看能否储存过冬。把这些难民赶出城去终究不是良策，照着叶真人说的，选些人练兵，其余便做些杂工，若有亲人入了军籍的，来年开春之时便可多租一亩地来种……”
四人商议许久，把难民的处置决议大致定了下来，这才发觉早就过了午时，门外小童来唤他们吃午饭已来过了两回，而原先决定的南疆志竟是没人提起，不由相视而笑。靳菡这才知道他们是早就习惯这种生活，周贞的朋友众多，也难怪他会如此博学广闻。叶秋心是丹鼎教的三代弟子，如今在外潜心修行，所以能跟在周贞身边做他的门客。
虽然修水利的事被否决，但是她却没放弃这个念头，也打算日后另外找能人来设计建造。这些工程需要有经验的人来做。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终究是最正确不过的事。
吃饭时谈起当今时代的数学基础，这才知道已有人发现圆周率并计算到小数点的第四位，而丹鼎清修教也发现了硝石硫磺放在丹炉与木炭同炼时会炸炉。由于成分配比不对，所以爆炸的效果并不能引起注意。
这个时代的人聪明起来便是绝顶的聪明，她也早就知道，以她到了这个时代半年还没适应的速度，对比萧五能如鱼得水地活在现代，她就没想过用现代的知识蒙混古人，最多也只能帮助他们少走些弯路而已。
叶秋心对她的知识表现了浓厚的兴趣，周兴则很是不以为然，周贞只是沉吟思索，时不时提出问题，却总能切中要害。
四个人商议了一天，把南疆志的大致方向定下来后，周贞留她吃了晚饭。傍晚下了些小雨，饭后周贞便让个小童打伞送了她回去。
从此之后，她白天往来于周贞府里，晚上夜色朦胧之时回到定王府中。定王府依旧是几个老家人，并不曾变过，她特地嘱咐过孙管家，若是晚上申时还没到家，便不要等她吃饭了。孙管家担心她的安危，便让了两个府兵接送她来去。
由于一直在周府中为《南疆志》起初稿，所以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晃眼间半个月过去了，这半个月想起萧五的时候极少，但每次想起时便总觉得无端欢喜。
灾民的处置公告早已贴了，这些难民住在离军营附近不远，看到军营中的伙食不差，每个月还发饷银，早就有些心动，如今从军对于家人租种的田亩数也有增加，一时之间投军的人不计其数。
秋风一起，天气就渐渐凉了。早上她穿了秀玉送的那件夹衫，仍觉得有些寒冷，又下了零星小雨，于是打了油纸伞出去。泛黄的油纸上原先用工笔细细描了京城的风物，才用油浸透，墨便渗入纸中。
素色的鞋子有些湿了，她低下头撩起裙角，准备踮着脚走过去，便听到有个苍老的女子声音远远叫喊：“靳姑娘！”
这一带姓靳的人并不多。她回来之后刻意深居简出，很少再与旁人见面，免得又遇到一些居心叵测的人，徒然让她浪费了时间。正如萧五所说，要做的事情太多，而时间太少。
那老妇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赶了上来，急急忙忙地道：“靳姑娘，好久不见你……”她满脸堆笑，笑得脸上尽是皱纹，靳菡辨认了许久，还认不出是谁，歉然笑道：“不知您是……”许是当初种谷的时候认识的人，可惜人太多，她专注于植物，对于许多人许多事却是记得不大深刻。
那老妇脸上现出尴尬之色，却是脸上笑得仿佛菊花一般：“靳姑娘贵人多忘事，竟是连我老婆子都不认了。兴河镇的张家沟，你还记得么？”她看到靳菡身边的府兵神色不快，赶忙提醒道。
靳菡打量了她半晌，渐渐从满脸风霜之中认出这个当年在张家沟中遇到的张大婶。上次分别到现在，也不过才一年零一个月的时光，这一年的坎坷遭遇却是将她变得仿佛老了十年。
“张大婶，怎么是你？”她是早就知道张家搬到了汉平城，却是一直没有见过，没想到张大婶竟然真的能厚着脸皮找上门来。
张大婶讪笑道：“还不是阿牛，当日帮孟家小公子做事，谁知害得人家不长庄稼，所以把家里的田地都赔得一干二净，只能连夜卷包袱来到汉平城。如今靳姑娘得了王爷宠爱，有靳姑娘照看着，那孟家公子定是不敢再来招惹。”
她这才知道原来举家搬迁倒不是孟云楼的主意。否则以孟云楼的想法，便是连她都能杀了，又岂会放过张家五口？
“张大婶误会了，我没得定王爷青眼，如今在这汉平城中也只是寄人篱下，在定王府中其实是住在柴房，每个月还按时付了租金。”她叹了一口气道，“你看，我还欠着定王府一个月的房租没还，现在我要赶着去周府抄写誊撰，赚些钱来还债。”
或许是跟了萧五太久的原因，她也学了信口开河的毛病，至于张大婶信不信她也管不着，反正张大婶这个人的性格她也早就知道，欠了张家的也早就还了。到底张阿牛当时帮助孟云楼种地是蠢还是贪心，也和她无关。
那两个跟随她的府兵没得她的允许也不开口说话，只是冷冰冰地站着，和她所说的倒是颇为一致，很像逼着她去赚钱的债主打手。
张大婶犹豫地看了三个人一眼，期期艾艾地道：“不管怎样，现在我们一家只要平安就好了，在汉平城中当然会比在兴河镇的张家沟好上许多。靳姑娘，这一次来，老婆子是想求你一个事……”
她一听张大婶要求她什么事，便心里一沉，直接道：“我现在没什么本事，恐怕帮不了你什么、”
“不不不……”张大婶很迅速地打断她的话，热切地看着她，“靳姑娘，张阿牛要去从军要去打仗，现在他谁的话也不听，只听你一个人的，你帮我去劝劝他吧，就当是看在当年我们救了你的份上……”
“张大婶您可不要胡说，我和你们张家早就没什么关系了，张阿牛怎么会听我的话？莫要毁了我的清誉才好。”
张大婶张口结舌，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靳菡笑了一下，说道：“抱歉！”便撑着伞带着两个府兵徐徐走远了。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舟沉辗转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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