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种田小传》贝琥珀

40、旧日相见皆含笑

　　一过了地界，便是龙文宇的地方，吃住都好上了一层，但靳菡也不甚在意，无事时便弹琴写字。最近的字是写得越来越好了，即使萧五再看到，恐怕也会说一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过这里的历史和中国古代大不相同，是没有这个典故的。

　　文宇待她也是极好，可是却怎么也没有那种奇怪的感觉，总会时不时地怀念，不由自主地微笑，在不知不觉时会感到难受。

　　这种朦胧的感情，或许就是所谓依恋吧，她以为自己已经很适应这个世界了的，谁知竟然还会对人产生依赖心理，而这种依赖心理比以前对待张阿牛那种仿佛兄长般的尊敬又更深一些。

　　到了京城后，她先是独自一人在客栈住下，文宇帮她先找了两个丫鬟来伺候，一个叫做红珠，一个叫做翠玉，都生得一般丰润娇美，举止俊雅。晃眼看去时，倒像是衣饰朴素的她才是丫鬟，而跟在她后面的才是两位小姐。

　　靳菡知道她们都是文宇将要伏在她身边的棋子，却也不点明，只说自己是做苦力活的，出入不必丫鬟，把她们都退了回去。

　　文宇皱着眉头，却也没说出不悦的话，只说再给她找两个手脚勤快的丫头来伺候。

　　他宇即使生气也绝不会发作，最多也只是皱眉罢了。所以所谓涵养也不过是让别人舒服，自己气闷的东西。

　　京城的房价十分昂贵，靳菡最终决定还是租赁，房子坐落在城西附近，两进的宅子，连同后面的院子，每个月租金一两三钱。

　　文宇自告奋勇地帮她写了招牌，靳氏布庄四个大字做成旗子挑在门外。文宇的字也是极好看的，比起萧五的遒劲张扬，他的字更倾向于含蓄浑厚，让人如沐春风。

　　布料的来源都是农妇们拿来贩卖的，或者行商从各地运送过来，还请了一个裁缝师傅负责量身定做，文宇要介绍主顾过来，被她婉言谢绝了，生意虽然清淡，但也勉强够平日花销。

　　在文宇再为她物色丫鬟之前，她自己先去人市买了一个十岁上下的丫头回来，看起来面黄肌瘦的，连脸都擦不干净，只有一双眼睛看起来十分机灵。丫头原本姓叶，小名叫做绵绵，家里实在养不起了，所以只好胡乱卖掉。靳菡把她买下后，仍旧让她叫这个名字，并没有让她改名。

　　两个人生活便会方便很多，原本街坊邻居有些流言蜚语，见她和文宇出双入对，还以为她是文宇养在外面的姬妾，如今多了一个人出入，绵绵又喜欢到处乱窜，街坊邻居都喜欢这个孩子，也对她多了解了些，知道她是外地人，与文宇并无关系，便有人上门提亲，都被她婉拒了。

　　文宇已让人试着在郊外种了二季稻，她平日一直在布庄，很少去看。二季稻用的谷种有一部分是原来枢国所用的，另一部分是文宇在南疆买入的，划分为两片区域，目的是为了看南疆的谷种减产情况如何。

　　在京城郊外她看到有茶叶生长，但她只是把两棵移植回宅院，并没有多做处理，就是连芽也不摘下来。想到定王府里的那几棵还没长成的辣椒，便又觉得有些难受。

　　她原想着，门当户对的张阿牛会是自己一生的伴侣，却没想过整个世界观都不一样的人要如何相处，如今顾忌到这一点了，却又因为推开那个人而更迷茫，好像活着便如行尸走肉一般。

　　明明是……她想要的生活，却并不如她所想的那么适意。

　　或许是她想得太多，本来世界上便没有那么多的规划和理所应当，太理性地活着，所剩下的也不过只是生活的忍耐而已。

　　辣椒炒了两个，太青了，几乎吃不出辣味来，绵绵似乎并不明白这些青果子有什么意思，能让靳菡一边吃一边发怔，她吃了一口便想吐了，但到靳菡吃得津津有味，又不好意思，强忍着咽下去。

　　“姑娘……这辣椒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啊？”她愁眉苦脸地道。

　　“宋嫂不是有送了一碗油果子么，你吃不惯就去拿那个来吃吧。”她今晚上做的都是加了辣椒的，青椒炒蛋，青椒牛肉，只除了一个芥菜汤没有放辣椒。

　　绵绵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才出了房门，便听到有人敲门。今天晚上是早就关了店门的，想不到这个时候还有客人来。

　　她蹦蹦跳跳地去敲门，便看到文宇站在门外，愣了一下道：“文公子……”

　　龙文宇在外面走动，用惯了文宇这个名字，绵绵也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文宇看到是绵绵，露出一点笑意：“你家姑娘在么？”

　　“在的在的。”她让文宇进来，又扬声对靳菡说道，“姑娘，文公子来看你呢！”

　　靳菡连忙放下筷子，招呼文宇吃饭。说起来他们也有三四天没见，平时相见都是在布庄，她闲着没事就在家里教绵绵和几个附近的女孩子读书习字，与文宇私下相见的时间并不多。

　　文宇并没有再要求她像在汉平城时做的水碓水轮，他早见过，也让工匠学着试做。水碓并非稀罕的东西，只要原理知道，工匠们就可以建造出来。他曾经问过靳菡还会些什么，试探过几次后，发现她十分冷淡，便也不再与她说关于机械的事，但与她仍旧时常往来。

　　“文公子吃过了么？没吃的话就一起吃吧。”她站在门边上，垂着眼睛说道。

　　文宇看了一眼绵绵，绵绵十分乖巧地道：“姑娘，我先到隔壁找宋奶奶去，有事叫我。”

　　“很快就要写字了，你要去哪里？”她皱眉说道。

　　绵绵十分为难，看了一眼文宇，文宇便道：“你留在姑娘身边罢，这么晚就不要出去了。”

　　绵绵只得又转回来，在旁边站着。

　　“文公子吃过了么？”她仍又问了一遍，和他在一起时总有些心不在焉，说话也干巴巴的。

　　来到枢国已有一个月，她曾写了一封信回去给秀玉，托了林家绸缎庄准备去汉阳城做生意的林老六送信，她信上只写了一切安好，也不说自己在何处，存着一个渺茫的希望能让他们知道自己还好好的，并在信封上做了记号，但第二天她让没出行的林老六把信还回来，果然发现信封已经换过了，信也是被人拆了的。当时她仍旧让林老六帮她送了信去，让他别对文宇提起这件事，只说自己是来送些谢礼便罢。

　　和文宇相互之间可说毫无信任，这也让她更为心寒。虽然说现在过的是她想要的生活，但事事被人监控，比她在汉平城的不适又更甚百倍。

　　离开汉平城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讨厌萧五，恰好相反是因为她只是不知该如何与萧五继续下去，注定很难得到结局，不如从一开始就选择放弃。

　　可是到了现在，越是逃避，结局就越是不好。

　　一路行来，总在逃避的自己，总不可能一辈子这样下去吧。

　　文宇看着她冷淡的样子，苦笑了一下：“自从你随我回来，便没有对我笑过。”

　　“这世上苦多乐少，有何可笑之事？”

　　“你在汉平城时要开心多了。”文宇顿了一顿，看着她道，“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做，都比不上他？”

　　她心里一沉，淡淡说道：“文公子何必要与人比较？”竟会如此明显么？明明先后短短时间内遇到的两个人，都会有所差别？

　　“你不该随我来的。”他叹了一口气。

　　“我若不随你来，你也会想尽办法吧，否则平白等我一个多月，徒劳无功，岂不可惜？”她轻声一笑，“我还记得你当初说我去东初城就要送我一程，如今想来，恐怕半途也是要改道的。”

　　文宇看了她半晌，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时至今日，若我再说其实我对你……”

　　绵绵在旁边只听得说不出的尴尬，瞧了瞧靳菡，又瞧了瞧文宇，只觉得自己在这里真是多余。正在这时，只听前门又有人敲门，绵绵赶紧说道：“姑娘，文公子，我去开门。”一溜烟就跑了。

　　靳菡此时已无心再和他说话，说道：“既然又有客至，我们改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