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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水清影日月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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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对突然到来的姑娘纷纷表示了好奇,张大婶不敢说是她家里遭了贼人打杀,唯恐惹了什么麻烦,和靳菡私下商议了,对外就说是远房亲戚的女儿,遭了饥荒,逃难来这里的。
虽然女人多好八卦,但这个村子来来去去就是这么几个女人,很快注意力就从靳菡的身上转移到了五娃子家里的那只母猪一胎生了几个的问题。
靳菡曾经回到山谷中看过,山谷还是那个山谷,水洼却因为下了一场大雨,变成了水塘。
靳菡把整个水塘仔细地摸了一遍,但塘里除了蚂蟥,什么也没有。她失魂落魄回来时,遇到了刚去犁田回来的张阿牛,靳菡这才想起,该要犁田了。
张家沟里的男人犁田,女人就在家里纺织。张大婶热情的教她织布,她却想着赶紧把那包稻种种下去。反正是不能拿去给导师了,也不要坏了种植的时间。
希望稻子成熟的那一天,自己说不定能回去。
把好的种子精选出来,却没有药水可以浸泡,反正这批稻种是抗虫害抗旱的,靳菡便简单处理了一下。还剩下一部分可能是不能成活的,于是用杵臼舂米,舂出一些来,当天就做了一锅稀粥。张大婶很高兴,因为稻米的口感要比黍米要好很多,这里的人最常吃的还是黍米。
就在全家人都欢欣喜悦的同时,靳菡却始终默默。
用杵臼舂米时,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力气变小了。
由于时常锻炼,她的力气一直挺大,现在二十斤的重物才放到肩上,就觉得腰都要断了,至少比原来的力气小了一半以上。
在这个依靠农业为主的地方,这无疑是非常可怕的改变。
“靳家妹子,你怎么啦?是不是有些不痛快?”张阿牛看着她,眼里满是担忧。
靳菡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么多种子,要种不少地呢,怕误了农时。”
张大婶插嘴道:“让阿牛帮你种就行,反正就是用锄头挖几个坑把种子埋下去而已,阿牛在行。”
靳菡目瞪口呆。
本来还在奇怪,为什么张家十几亩地,只要张阿牛一个人拿着锄头去种就可以了,现在才知道,这里人们的种植技术还不成熟,可能还停留在秦汉时期,甚至比秦汉更早,因为汉代的时候,已经有水碓出现了。
张阿牛笑呵呵地看着她,显然是同意张大婶的话。
以她目前的力气,即使这些稻种不多,要耕种完也不是容易的事。靳菡咬着下唇,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张家的好意,只是加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张阿牛能按照她说的话来耕作。
张老汉和张大婶对视一眼,露出莫名的喜色来。靳菡肯答应张阿牛和她一起劳作,这简直就是变相地为两人独处创造时机。
张家在远近都说不上最穷,但要是再娶一个媳妇,生个娃娃,就多了两张嘴,生活就会立刻变得艰难,这是也张阿牛二十多岁还没成亲的原因之一。
靳菡刚到他们家时,头发束的老高,看起来就和假小子似的,摘了那劳么子的眼镜架子,才显出有些灵秀,养了这些天,她又按着这里的风俗扎了辫子,油亮乌黑的长发,明媚动人的眼睛,看了就让人好生稀罕。
张阿牛原来就和邻村的赵翠儿订了亲,如今一天挨着一天,赵家总是拖延亲事,想来定是赵家嫌他们穷了,留着女儿那是要嫁给好人家的,他们张家也不图什么,就图个媳妇漂亮能干,如今这天上掉下的好媳妇,当然是最好不过。虽说不会纺织,但久了是学得会的。只要这两人多些时日相处,自然会日久生情。
靳菡却没注意到张老汉夫妇的心思,一心想着该怎么样才能更好的种地。张阿牛却只是低头吃饭。
第二天靳菡就跟着张阿牛下了地。
这张家沟附近都是荒地,多得没人开垦,毕竟张家沟的人口不多,并没有这么多的劳动力来耕作,现在张阿牛来帮她,自然是暂时把自己家里的那些地放下了。张老汉一直有腰骨病,天气湿润下雨时,便会疼痛难忍,所以张阿牛一直是张家的主要劳动力。
两人到了田里,靳菡却不急着耕作,只拉着张阿牛到附近看地形和土质,哪里最适合耕种。
离张家沟一里外有一条河,汪汪的十分澄澈,靳菡不由心里欢喜,决定就在这里开垦,以后引水入田,或者用水力舂米都很方便。
张阿牛带着她走了一圈,就准备用锄头锄地,却被靳菡拒绝。犁田肯定是要靠牛,以人力犁田,自然事倍功半。张家沟里牛是有的,但是却没有铁犁,于是靳菡让张阿牛带着她到小镇上的铁匠铺去,准备买把铁犁。
小镇离张家沟要步行半天的路,张大婶听说他们要赶集,拿出织了两个多月的几匹布让他们拿去卖,再换些油盐回来。
终于到了小镇,靳菡急着去逛铁匠铺,张阿牛只得先陪她去了。
见到铁犁时,靳菡忍不住捧在手里摸了又摸。这个时代已经有铁犁的出现,真是大出她的意料之外。靳菡的眼泪就差没有夺眶而出。
铁器的昂贵却让她望而却步。
可是为了节省劳力,这铁犁必须买。
张阿牛劝她不过,也没时间卖布了,于是就拿布匹和铁匠换了铁犁。
买完铁犁,张阿牛也不吭气,默默地走着。
靳菡看出他的心思,便说:“阿牛哥哥,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地,这铁犁是一定要买的,你心里要是不快活,这铁犁就当是我借钱买的好了,以后我会还给大婶。”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是我妹子,你买的就是我们全家买的了,哪能让你以后还钱。只是你大手大脚过日子,娘肯定会说你。”
靳菡沉默了一阵,轻声道:“阿牛哥哥,其实你心里也在嫌我乱花钱,是不是?”
张阿牛低着头,一声不吭。
看到张阿牛这个样子,靳菡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酸,她来到这个世界,把张家当成是她自己家,或许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对于张家来说,她也只是一个可怜女子罢了,有什么资格要这要那的。
一股硬气上涌,她柔声道:“阿牛哥哥,你放心,我说到一定会做到的,你帮我种田,我也会算你工钱,到时等谷子熟了,我还你一万斤粮食,够不够?”这批稻种优质高产,不出意外的话,能亩产千斤,三十斤耕种三十亩,算起来至少应该有两万七八千斤左右,还掉借牛的租金,再卖掉剩下的粮食,应该勉强够自己独立的资产了。
张阿牛苦笑道:“靳家妹子,一看你就是没种过地的,你带的稻种最多只能种两三亩地,能亩产三百斤就不错了,哪里能生出一万斤粮食来。”
“今年不能,那便明年,总有一天,我会还得起。”她的声音清澈坚决,让张阿牛心里一震,仔细打量着这个清秀的女子。
“靳家妹子……你……”
“阿牛哥哥,先谢谢你了。”她吸了吸鼻子,低头便要走过。
张阿牛心中一急,连忙抓住她的肩膀,她肩膀一疼,“啊”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不仅最近力气变小,也不耐疼了。她却不知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原来只是清秀的容貌便如洗过一般,渐渐焕发光彩。
张阿牛有些讪讪,说道:“靳家妹子,并非阿牛哥小气,只是我们过日子的,能省则省,若是遇到灾年,也可有些余粮。”
靳菡应了一声,说道:“阿牛哥哥,我以后再也不会乱花钱了。”或许是因为陈其风的缘故,让她对心里的异样感受很是踌躇。现在看到张阿牛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不由暗笑自己多心,人家不是小气的人。
其实她早就应该知道张阿牛心胸开阔,并不在乎钱财之事,只是担心她花钱没个谱,明明可以用锄头就能解决的,偏偏用铁犁。靳菡也不想解释什么,在稻子种出来之前,说再多也没人相信。不过张家肯定是世代受穷惯了,天天喝粥,连一顿干饭都没有,也难怪张阿牛这么担心吧。
想到张阿牛说,亩产三百斤,她有些奇怪,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张阿牛所说的可能是黍的产量,以这个时代的种植技术,黍米能亩产三百斤已经算是人品爆崩地风调雨顺了。
市集还没有散。靳菡就跟着张阿牛去买些食盐酱油等生活必需品,忽然看到市集上有地方人蜂拥聚集着,两人走近一看,原来是有一个姓孟的大户人家在买丫鬟。孟家是州府首屈一指的有钱人家,丫鬟的卖身钱给得十分豪爽,一个丫鬟足有二十两纹银。附近很多乡村都喜气洋洋地带着自己的女儿们来“面试”。
张阿牛皱了皱眉,扯了她就走:“有什么好看,我们张家又不缺你一口饭吃,何必去做伺候人的营生。”
靳菡掩着嘴扑哧一笑。和这个时代的很多人不同,张阿牛有着他自己的坚持,不管怎样艰苦,都要维护做人的尊严。
而这一点,让靳菡觉得很是亲切。
不是说做服务业不好,而是在这个时代,做人奴婢恐怕还是相当于奴隶的存在,再怎么保持内心的高洁,也无法让自己全身而退。
回到张家沟时,张阿牛没把布匹卖得的钱交给张大婶,张大婶很是不快,反复追问这件事,张大牛瓮声瓮气地答:“娘,你别问了!”
张大婶很是生气:“我怎么能不问呢,那是给你娶媳妇用的钱!”
张大牛不吭声,靳菡刚要开口,被张大牛扯住袖子,张老汉用扒火棍敲了敲灶台:“行了,孩子都多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张大婶不再说话,狠狠瞪了张大牛一眼。
张大牛扯了靳菡就走,张大婶原本想追着骂,想了想,笑骂了一句,也不计较了。
当天晚上,趁着张阿牛出门挑水,张大婶偷偷拉了她过来问,对张阿牛的感觉怎样。
她疑惑地说:“阿牛哥哥对我很好。”以她对男人浅薄的认识来看,张阿牛可说是好男人了,乐于助人,勤快体贴,即使在现代也不多见。虽然他们的观念还有很大的不同,不过,或许是因为不同时代的原因吧。代沟总是存在的,何况这些人都比她大了几千年不止。
张大婶若有深意地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还担心你嫌我这个儿子愚笨。既然你说他好,那就最好不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张大婶的目光有种奇特的灼热,让她很是不好意思,长久的凝视也让她脸上微微一红。
“不知道……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靳姑娘这么乖巧伶俐,要是能做张家的媳妇就好喽,就怕我那傻儿子没这福分。”张大婶看着她,满脸都是欣赏之色。
她有些吃惊,虽然对张阿牛有好感,但她从来没想到这方面的问题。“大婶……我、我……”
“你不喜欢么?”张大婶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也不是……”她声音低了下来,看着张大婶仿佛被伤害的表情,自己仿佛就是那罪魁祸首,登时呆得不知所措。
“这个……还没考虑清楚……”她垂下眼,声音细弱蚊蝇地说。
张大婶神色缓了下来,笑道:“也对,突然提起这事是仓促些,你再考虑考虑,我也和阿牛说说,要是你们都同意,我们就找个日子定下来。”
在张大婶逼视的目光下,靳菡只得应了一声。反正时间也还长,感情应该也可以渐渐培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