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寻找蝴蝶》筱咲

2、Chapter 02

　　“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探寻科学尽头！”

　　海风呼啸着卷起堆在肩头的羊绒围巾，寻找蝴蝶的浅淡香气从柔软的绒毛间扩散。萤听到自己还稚嫩的声音被风裹挟着飘远，落到转瞬即逝的浪尖，水花四溅。

　　视线尽头的海天一线遥远不可及，女孩站在港口深蓝色的集装箱上，收回自己遥指远方的手。

　　什么时候来到这片港口的集装箱上的？

　　萤不知道。

　　但远大理想是真的。

　　胸腔里有没来由的酸涩苦意涌起，在这个本该满怀壮志凌云少年锐气的时刻。

　　萤低下头。

　　像是被风迷了眼，视线朦胧没有焦点，辽阔天地间，她只能看到足下方寸大的集装箱。瓦楞状的铁皮难以落脚，萤摇晃着走到边缘跳下，朋友们嬉笑着向她跑来。

　　可她只觉得难过，浓稠的情绪迅速淹没头顶。黑暗如潮水般奔涌而至，近乎窒息之际，她挣扎着圈住身侧的人，凑过去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是不二。

　　眼前漆黑一片，像望不见底的深渊，只有身侧的人如同一块浮木，散发着令人心安的书页墨香，将她逐渐托起至水面。

　　终于缓过气来的萤尤嫌不足，又箍紧了那人的腰。全车同学的起哄声在耳边炸响，女孩从梦中醒来。

　　昨天刚刚组装好，放在床头的书架倒坍一片，废墟里还在无节奏地发出局部坍塌的声响。

　　萤愣怔片刻，把臂弯里的被子推到床边，坐起身来。

　　卧室里还残存着寻找蝴蝶的香气，静滞一夜的空气随着萤的动作重新开始流转。萤抓了两把蓬乱的头发，跳下床赤足走到窗边，飘窗开启间，清爽的秋风扑进温暖的房间。倒塌的书堆上，纸页哗啦作响。

　　今天是周末，但对于萤来说，不算太轻松。

　　她在周四刚刚入职，熟悉同事、踏勘现场，直到昨天下午才得空闲，将搬家公司送来的几个大纸箱打开。而昨天下午至晚上的成果在一夜间损毁过半，萤看着床边倒坍的书架，眼角微微抽搐。
　　将散乱的书本整理完，萤有些可惜地抚过一册折了角的封面，在洗漱完毕后换了身衣服，出门吃饭。

　　由于起床前的小插曲，此刻比起萤休息日的自然醒时间算是早得过分，不过也只能吃一餐早中饭。她在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关东煮和炒面面包，又向店员要了杯现磨咖啡。

　　“这里的咖啡大概没有昨天那杯好喝。”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萤转过身。前一天才刚见过的男生笑得一脸无害，当然，前提是忽视他手里那瓶红艳艳的辣椒酱。

　　“在休息日遇见甲方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萤说着就笑了，从店员手中接过咖啡道谢。

　　“你搬到附近了？”不二一边问着，把辣椒酱递给店员。

　　萤点头。

　　“怪不得。”不二想起萤昨天就是在前面街口拐弯的，“刚搬回来吗？”

　　萤把购物袋挂到手上，端着关东煮和咖啡，站在柜台边等不二把零钱都收进钱包里：“嗯，大概是前天……大前天吧。”

　　“东西整理完了吗，需不需要帮忙？”不二跟着女孩走出便利店，自动门在他们身后关闭。

　　萤想到家里倒塌的书架，眼神闪了闪：“拜托甲方帮忙真的可以吗？”

　　“是以老同学的身份。”不二笑着接过在萤手上的咖啡，示意她可以先吃点关东煮垫垫肚子，“你知道我不是在客套。”

　　两个人一起整理的效率几乎呈指数式增长，纸箱里的物品被大张旗鼓地尽数铺开至地面，又快速地由萤按习惯收拾妥当。

　　不二把散架的书架重新装好，将放在旁边的书本堆回到书架上：“你是不是用手拧的螺丝？”

　　萤捂着脸点头：“纸箱里的东西有点杂乱过头了，还想着等翻到螺丝刀再加固呢。”

　　不二失笑，抚过折页的封面：“这些算是睡前专属？”

　　“不完全算，带回来的所有书都在这里了。”萤捧着收纳盒、墨水瓶与笔筒在纸箱间穿梭，“书房里倒尽是些教辅材料、轻小说之类的历史遗留。”

　　“我记得你更喜欢文学。”地面基本清空，不二打开另一个纸箱，“躺椅要放在卧室里吗？”

　　“嗯，谢谢你。”萤放下手里的东西，跟不二一起把躺椅搬出来，“那时候在图书馆借了很多，还有向不二借的。”

　　不二在落地窗旁展开躺椅，又看向萤新打开的箱子：“现在也完全可以找我借书，这里的大部分书我都有。”

　　“那真的太好了。”萤眨眨眼，拎出一袋互相敲击，发出金属声响的零件，“据说这是个落地灯。”

　　午饭以披萨外卖解决，他们在刚刚揭下桌椅布罩后，擦拭干净的餐厅里吃饭，就像在一片荒芜的废墟里野餐。

　　“总觉得缺了点颜色。”解决垃圾的时候，萤从橱柜里找出一个花瓶放到桌上，白色的不规则形状如流水从山间落下，“还差一束花。”

　　“你知道垂筒花吗？”不二正在玄关处组装木架，螺丝碰撞的声音零星响起。
　　“好像是一种很好养的花？”萤整理完餐厅，越过玄关走向客厅。

　　“嗯，有一种生长在南非的垂筒花，它们在大火后开放。”

　　萤屏着气把客厅沙发上的布罩取下来，窸窸窣窣的底噪里，不二的声音温润传来：“我们为了拍摄，制造了一场小型森林火灾。”

　　“诶！”顾不上屏息，萤惊叹一声。

　　不二笑着解释：“当然提前设置了防火隔离带，也申请了消防员配合灭火……不过第一次看到森林大火还是很震撼，灌木和杂草几乎在瞬间就烧起了一大片，扩展速度比我们想象得快上太多，幸好有专业人士在旁边指导。”

　　“有拍到花吗？”萤把厚重的布罩抱进卫生间。

　　“嗯，拍到了。大火熄灭的第四天，我们就找了到垂筒花嫩芽。我记得附近的浓烟还没有散尽，走近了才看见那一株垂筒花，刚刚从地下探出脑袋。”

　　“那是怎样的花朵？”

　　“鲜艳的红色，像是细长的牵牛花，三五朵凑成一株，花朵微微垂落。”不二道，“它们是焦土上唯一的亮色。”

　　“好期待最后的成片。”萤从洗衣机里取出烘干完毕的布罩，又把从客厅收下的放进去，“不过不二，虽然现在的房间没什么生气，倒也没有达到火后废墟的程度吧？”

　　不二的笑声毫不掩饰地传来，他将木架组装完毕，直起身转移话题：“彩虹放在这里吗？”

　　“彩虹？”萤从卫生间里探出头看他，“哦，是雨伞。”

　　那是萤在国中时期的英语考试上犯的小错误，意外地被不二记了黑历史。她有些无奈地打开洗衣机的开关：“帮我挂在那儿吧，谢谢你。”

　　当萤抻着肩背宣告完工的时候，夕阳已经从窗侧斜斜地打进来了。她环顾四周，上午还毫无生气的房间在一日间窗明几净，于是心情愉悦地向不二道：“辛苦啦，我请你吃饭吧。”

　　不二摆摆手，随着女孩走向玄关：“那边的房间不用整理吗？”

　　“最里面那间以前是父母用的。”萤坐在玄关的台阶上系鞋带，“另一间是琴房，搬家前已经把琴卖掉了。”

　　“原来是这样，打算添置一架钢琴吗？”

　　萤在门口等着不二穿鞋，又提醒他别忘了拿上午买的辣椒酱：“等下周有空，或许会去附近的琴行转转。”

　　“恰巧下周有个钢琴展销会，就在NHK会馆附近，不如去看看？”电梯厅里，不二穿上外套，歪了歪头。

　　萤有些惊讶地看他：“不二怎么知道的？”

　　“下周六，NHK会馆里有‘印象德彪西’的音乐会。”

　　萤噗嗤笑出声来：“就算德彪西拒绝被称作印象派作曲家，人们还是会称他为‘印象主义’音乐的鼻祖呢。”

　　电梯随着提示音到达楼层，不二走进电梯，又伸手挡住电梯门：“对于咖啡的口味没有改变的话，音乐呢？”

　　“很遗憾，也没有改变。”按下一层的按钮，萤摊了摊手，“德彪西依然是我最喜欢的作曲家之一。还能买到下周的音乐会门票吗？”

　　“当然可以，在网上购票就行了。”不二说着拿出手机，把会馆的官网翻出来。

　　“好容易安顿下来，听场音乐会庆祝一下感觉也不错。”萤轻快地说着，探头去看不二手机上的网址，“要不你用LINE发给我吧，不二的LINE账号是什么？”

　　不二这才发现他们昨天甚至没有交换别的联系方式：“萤只是把我当作委托单位的负责人吗，真令人伤心。”

　　萤吐了吐舌头发送申请：“忘了嘛。”

　　他们在吃饭时谈论牧神午后前奏曲、大海和贝加莫组曲，又在花店里买了一束淡粉色的郁金香。话题随意发散间，两人已经走到公寓楼下。

　　“我就送你到这里吧，”不二在一楼的电梯厅里，把手里的郁金香花束递给萤，“到家给我发消息，晚安。”

　　“不二，”萤突然说，“我昨天晚上梦见国二的修学旅行……和冬季远足了。”

　　梦境总会将不同时空的事件毫无逻辑地杂糅起来，修学旅行时意气风发的中二发言，与冬季远足的疲惫其实并没有直接关联，不过是时间线被无限拉长后，突然合理的情绪变迁。

　　但不二是知道萤在冬季远足时睡着的原因的，国二那年，萤连轴转地为联合音乐会作出了四首曲子，不二因此得以窥见女孩脑海中盛大世界的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