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星星》蛇结

2、第二章

　　秀妍那天没有去赴约，我们也没去散步，而是在巷子里待了半天，待到了天黑。
　　每当我想偷跑时，轮椅刚开始转动，屋子里的小鬼就能马上探出头来看着我，抿着唇一声不吭的，我们两个想走也走不了，我和秀妍干巴巴地念着大冒险书给小朋友听。

　　这小鬼对善良的秀妍抱有好感，即便是秀妍一开始叫着“小不点小不点”，小不点也没有生气，只嘟囔了几句“傻瓜。”

　　听秀妍说这是个女孩，于是我也跟着哼哼唧唧地叫着“小不点”“小妹妹”，这两个称呼中的不知道哪个把她气坏了。

　　小不点对我可是相当不友好，我说几句话她就“哼”几声，在我实在没忍住问这小鬼是不是在模仿小猪崽时还被她丢了纸团。

　　好吧，我不讨所有小孩的喜欢，干脆杵在那里不说话了，但我不说话她也不满意，这次丢了好几个纸团过来。

　　什么大小姐脾气，我捡起膝盖处的纸团，把它们展开后放好，这都是干净的纸，还能再用。

　　所以等到夜晚，小孩的监护人终于出现把我们赶走时，我难掩兴奋地说：“分别真是让人感到遗憾，我们这就离开。”

　　爽快程度让小孩监护人愣了好一会，秀妍也跟着鞠了个躬，呆呆地跟着我走了。

　　＊

　　又是雨天，我在屋子里看着外面的雨水滴落，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的父母在我小时候起就忙于事业，不怎么关心我，但我那时候也是个心大的，整天一个人跑出去抓蝈蝈或者去小河流里摸鱼爬树。

　　我跟秀妍就是在雨天认识的，那时候我刚去小河里摸完虾回来，提着小水桶经过树下时看到了缩在那里哭泣的秀妍。
　　那时候电闪雷鸣，雨水打了我一身，我一张嘴就先接了一大口雨水，我记得自己是在含糊不清地喊着“在树下会被雷劈！”，但我也确信那时候赶路的我口中呜呜哇哇的话估计只有狗能听懂。

　　秀妍大概也没听懂，但她被我凶神恶煞的语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跟着我跑了过来，等我找到避雨的地方时，就发现自己身边多出了个小女孩。
　　那个女孩气喘吁吁地看着我，脚上的鞋子也被她跑掉了一个，我指着她的脚哈哈大笑，说她好笨，怎么能把鞋跑掉。

　　但我低头就看到我桶里只剩两只瘦弱的虾米了，其他的小鱼和小虾大概都被晃出去了，这次轮到一旁的秀妍哈哈大笑了。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故事的最后我们一人带着一只小虾米回了家，而我的那只小虾米当晚就被我养的乌龟吃了，我大怒之下让乌龟在走廊面壁思过，第二天就连乌龟也都不见了。
　　每次我说起这件事，秀妍都会笑上好一会。

　　在那以后，我只要有空就会跟秀妍出去玩，我教她抓鱼摸虾摘果子，她教我怎么走路能不发出声音，她的招数特别玄乎，我至今都还会用她的步法去吓唬人。

　　我甚至告诉秀妍她可以用这个招数去自创一道武功，以后当江湖上有人用到这个招数时就会惊讶地说:“噢，是秀妍。”“莫非，你也会用秀妍。”

　　我们两个那时沉迷中国的武侠剧，幻想着其实我是飞檐走壁的大侠，秀妍则是身法诡谲的怪盗，我们两个背负着重大使命行走江湖，在光与暗之间穿梭着。

　　我们每次都会被自己想出来的故事热血到，秀妍的妈妈也很喜欢我们的故事，就是她每次都会笑得直不起腰。

　　我们曾经还抓了一只小鸟，但在饲养的半个月后被我妈发现了，我当场被胖揍了一顿，因为我妈说那是国家保护动物，让我们送去动物保护协会。
　　我和秀妍哭哭啼啼地乘坐公交车去交小鸟，我妈则跟在我们后面监督我们。

　　回来的路上我们一起吃了麦当劳，秀妍说她从来没吃过这个，看着她亮晶晶的表情，我还是没能把手上的冰淇淋送出去，因为真的很好吃。

　　我们童年的故事我至今记忆犹新，但在后面很长的一段时间中，我们的生命中再没有彼此的足迹。

　　那时候秀妍总是搬家，而我也加入了野外探险俱乐部，每年暑假就飞去美国和其他小孩一起探险，探险的指导员都是退伍军人，因此我的父母也很放心我去参加这个冒险。

　　在我的首次冒险结束，乘坐飞机回来后就再也找不到秀妍了，那时我还捧着小徽章和一堆战利品去找她，可是怎么都找不到。

　　我的失落持续到冬天，直到最后我那位忙碌的父亲才得以有空开解我，他对我说的话让我至今都记得，他告诉我两个人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遇见彼此，因为那两人始终都在渴望或者害怕相遇。

　　我想这是真理，在1998年的春天，我出门倒垃圾时被醉酒的司机撞飞，人还活着，就是腿骨折了。
　　那段时间对于死亡的恐惧也萦绕着我，我的父母对我忧心忡忡，请假陪了我好长一段时间，为了调整自己的情绪，我让父母送我去一个风景很好的小镇休养。

　　我的父母最后同意了，他们向来尊重我的决定。

　　我就是在那里重新遇到秀妍的，那时候是春天，正是倒春寒，我冷得哆哆嗦嗦。
　　湿冷的感觉缠绕着我的腿，我觉得自己的脚趾像冰一样寒冷，我催促护工回去给我拿几个热水袋来，护工也一抖一抖地跑回了家。
　　今年的春天意外的寒冷，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的体质变差了，我揉搓着手取暖，这种湿冷感是外衣无法抵御的。

　　就是在那时候，我看到了秀妍。我确信她看到我了，也确信她大概是跟着我有一段时间了，一来这偏僻的看风景地带平时不会有什么人过来，二来就是她手中的暖水袋。

　　发现了我的视线后，秀妍先是向前了一步，而后宛如回过神了一样，连着后退了好几步，我看她都快退到拐弯处了便急着大喊：“我的腿好痛！！”

　　秀妍几乎是马上奔了过来，她用热水袋捂着我的肚子，急得像是要落泪了一样问我哪里疼，要不要去医院。

　　我却指着她笑:“笨蛋，我受伤的是腿不是肚子。”

　　“什么…”秀妍被直截了当的话砸得脑袋晕乎乎的，而后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的。”

　　“秀妍。”我只是叫着她的名字，秀妍却哭了起来，也开始叫着我的名字。

　　但老实说有时候她喊“千星千星”喊得很快时，那听起来都很像一种即将要骂人的前缀语气词。

　　我朝远处的护工挥了挥手，示意她不用过来，随后拍了拍秀妍的手臂，让她送我去她家，她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都知根知底的，我很快就哄得她带上我一起走了。

　　我们踩着一地的落花前行，轮椅碾过花发出轻微的吱吱声，周遭安静得不像话，我的心情却好了起来。

　　我的护工在很后面保护着我们，周围的人不知为何对我们指指点点的，我没太在意，秀妍却推得我走得快了些。

　　不久后到了秀妍家，秀妍的妈妈看到我后很是意外，她在认出我后有些感慨，说好多年都不见了，还以为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我注意到她极力避开放在我下半身的视线，这大概产生了些误会，我解释自己只是骨折了，大概过个把年就能好起来了。

　　秀妍妈妈松了口气，而后又骂起那些酒驾的混蛋，我则在一旁吹嘘着我遇到过更危险的事呢，出车祸前曾经去大草原里看过狮子，就跟狮子王辛巴长得一模一样。

　　我还跟秀妍说我去野外探险的第一年，我在穿越沙漠的冒险中找到了沙漠玫瑰，那些由于风沙侵蚀产生的晶体，是我们以前在冒险书里看到的，是我想带给秀妍的。

　　秀妍的妈妈听到这里就揉着眼睛出去了，并说着：诶哟我这眼睛啊，年纪大了。

　　我继续说着自己的冒险，第二年我去了哥伦比亚的卡诺克里斯塔尔，那条水晶之河，我看到了那条七彩河，我们曾经幻想的七彩的世界确实是存在的。
　　但我无法带回来那些七彩的水，于是我干脆捡了一小袋子晶莹剔透的石头回来，我还在那里学会了骑马。

　　我讲着自己的冒险，秀妍也听着，眼里露出了向往的神色，于是我点着她的脑袋说：“我这样一个人，你怎么舍得抛弃我，我可是一直都没有搬家，今年撞断腿了才离开老家来这里散心的。”

　　秀妍被我戳着脑门，头跟着一点一点的，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不知怎么，我也跟着笑了出来。

　　就这样过去了半年多，这段时间我已经能摸清楚周围的很多事了，包括秀妍的家事，但我一直没说出来，因为秀妍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装着不知道吧。
　　只是我常会在别人对我们指指点点时皱着眉骂道：“没看过瘸子吗！”

　　常有人说我的长相很有攻击性，大概是我的模样看起来太凶了，讨论的人总是会留下一句：“你自己好自为之！”就落荒而逃了，我跟秀妍说那些人估计是没看到我在夏令营一打三的模样才敢叫嚣出来。

　　秀妍一脸崇拜地看着我，我不自觉地把腰杆挺直了。

　　当然我不会告诉任何人那个一打三的结果是我被打得嗷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