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歌》蓬蒿意

9、第八章

　　梅尔晚间睡眼惺忪地问：“玛利亚，你怎么还在旅店中？”

　　经过十几天的相处，他的端庄优雅话语和姿态已经被我带偏了，不再汝了吾了，索性和我一起吐槽互损，打不过，就加入我。

　　我试图拯救下自己的拖延症，面无表情地岔开话题说：“发现了新的甜品，要一起品尝下吗？”

　　梅尔如同小孩一样高兴了起来，想不起前一个话题了：“好呀好呀。”

　　还真是和小孩子一样好哄，我吃着李子蛋糕时想到。

　　李子蛋糕的坯子绵软可口，入口即化，是布列塔尼特有的烘烤方式制成。奶油甜而不腻，特别是微酸新采摘的李子果肉中和了蛋糕坯和奶油的甜味，再吃一口女仆小姐姐的酥饼。

　　酥饼酥到掉渣，口感疏松，黄油想起非常浓郁，还有一点焦糖的味道，和曲奇不同，布列塔尼酥饼有一种海的味道，使用了本地特有的盐吗？

　　而可丽饼更是绝绝子，草莓加奶油以及松软厚度适中的可丽饼，我一口将三者都吃到口中，吃相一点都不斯文，可以吃掉一个小孩。

　　若是父亲看到，定会斥责我：“没有一点礼仪。”管他呢，我那古板严厉的老爹又不在，嘻嘻。

　　梅尔也被这些美味征服了，半晌说不出话，他赶快让我再尝尝可丽饼，他还没尝到味道，我再细细替他品味。

　　“玛利亚，你真英明，为了这些甜品，你应当多留几天。”

　　我毫无负罪感，摇头晃脑如同教我那些老师傅一样，道：“是啊，知我者梅尔也。”

　　刚开始，梅尔还每日叫嚣着要报仇，推翻万神殿，现在我将他每日苏醒一小时的时间，扭曲为品尝美食一小时，没有人，没有生灵可以抗拒美食。

　　现在他也被我带歪了，不再提到复仇，而是每日与我共同赞叹厨师面包师的伟大，以及从他那零星的记忆中为我解答一些这个陌生世界的疑问。

　　吃完这些美食，梅尔再次陷入了沉睡。

　　我蹑手蹑脚趴下疑似快要倒塌的松木楼梯，做贼一般让老板娘过来，我附耳说：“麻烦罗斯玛丽小姐明天早上再为我准备一些布列塔尼酥饼。”

　　老板娘一愣，似是被我的白嫖举动惊到了，我赶忙补充：“我会按照市价付给她的。”

　　老板娘笑了笑，表示自己会传达给罗斯玛丽的。

　　第二天，罗斯玛丽依旧为我带来了布列塔尼柠檬挞和烤蘑菇牛肉香肠，以及她亲手制作的酥饼，我给了她十克朗，她急忙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而且十克朗太贵了，足够十天的住宿费。

　　我握住她毛茸茸的，藏在衣袖后的手，没忍住撸了撸，不容置疑将钱放到她手上，笑着说：“罗斯玛丽，谢谢你，祝你截下来的人生中，平安顺遂。”

　　罗斯玛丽听完，金色兽瞳中蓄满了泪水，向我鞠了一躬，我抱了抱她，她不舍地向我道别。

　　我洗完头发，跑了个热水澡，向老板娘付了两天的住宿费二百克拉，最后看了一眼第二天恢复整洁的市政广场，新的吟游诗人再唱着走调的史诗，依旧是我听到的那支。

　　随后逆着阳光，向着西出发。

　　赶了五天五夜的马车，从繁华的边境城市洛里昂，到如今人烟稀少的村落。

　　就算没有活点地图，布列塔尼境内也有不少指示性的路标。

　　虽然村庄中的人不多，但是每到夜晚，村落中的木头小屋里都有欢声笑语，不管屋顶是茅草做成，还是木头做成，或者更加昂贵坚固的石头屋，我都能看到模糊的阖家团圆的身影。

　　很少有贫穷吃不上饭的人家，如果一户人家青壮年都去世了，留下的孤儿会由全村抚养。

　　布列塔尼公国如今尚在病床的勒内九世，以及尚未成年，年仅十四的安妮公主，布列塔尼受制于萨利克法典，就算可以由女性继承，但是执政只能由女继承人的丈夫进行。

　　法兰克王国对于富庶的布列塔尼公国以及孱弱的继承人虎视眈眈，就如同一块老牧羊犬看守的羊群，法兰克王国就是潜伏在暗影中的狼。

　　只要老牧羊犬一死，咬住新牧羊犬的咽喉，狼就能够随意蹂躏羊群，以及在更深的阴影中，蛊惑狼群的万神殿也在蠢蠢欲动。

　　将布列塔尼完全纳入教廷阴影之中，那么在布列塔尼对岸的自由之城，繁花之都弗洛伦西亚唇亡齿寒。

　　一旦布列塔尼公女安妮和法兰克的查理结婚，教廷可以正大光明驻扎在布列塔尼，教廷最高战力，十二圣骑士也可以对弗洛伦西亚进行宣战。

　　有着神力加持的圣骑士，以及远古巨龙的战斗，会让布列塔尼沦为焦土的。

　　一旦弗洛伦西亚陷落，那么自由之城背后的国家，也会被教廷的阴影笼罩，最后失落之地的异族的毁灭，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向梅尔说出我的猜想时，梅尔沉默了一会儿说：“玛利亚，我真的看不透你，你有时欢乐无忧似少女，世间再难有少女如你一般，但有时，你如同狡猾老道的狐狸，能够一下子看出掩盖的真香。”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我的一任老师，姓王名诩，世人皆称他“鬼谷子”，我是他最后一任弟子，他被父亲逼着来教导我这个敌国的继承人，他虽不遗余力，但评价我：“阴鸷孤傲，城府极深，不愧为嬴政之女。”

　　那时我不过八岁，我涉猎百家，但对于百家之术并没有偏好深究，术只是术，而并非我的道。

　　我将马车赶到路边，布列塔尼已入夏，如今是繁花之月的五月，我来到异世界已经一月有余。

　　枕着马车的木板，我数着天上的星子，大约估摸出了类似“黄道”的基本位置，而中有一颗恒定不动的星星，我暂且称之为“北极星”，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芒，算了算行程，大约还有两天到布列塔尼迷雾之森的边境。

　　其实还有一些私心猜想我没有和梅尔说，照着猎巫运动在教廷本部神圣帝国的兴起，不止洛里昂的集市、吟游诗人、冒险者会绝迹，整个世界都不会再有这些美好的像泡沫一样的事务存在了，所有异族都会灭绝，徒留行尸走肉一般的贫民。

　　弗洛伦西亚和布列塔尼的归属，是世界走向的关键点。

　　田野中是虫鸣，还有不少萤火虫以及我叫不出名字的，这个世界特有的生物。

　　远处农户的水车嘎吱作响，我随着漫天繁星，一床清梦，压过了我所有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