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歌》蓬蒿意

23、第二十二章

　　危机过去，却无人欢呼，德雷克船长胸口被穿了一个大洞，被他所救的小水手不断哭着，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德雷克船长的眼神却从未有过的清醒，我知道，他此刻不想见任何人，只有一个人，恩里克。我急忙从船舱里将恩里克抬了过来，恩里克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柯林斯一副见惯了的模样，怜悯地看着恩里克。

　　恩里克看到德雷克后，他突然不知所措了，不再是那个可靠的大副，而是五十年前那个被父亲遗弃，被母亲虐待的贫民窟挣扎着生存的幼童。

　　德雷克向恩里克伸出了双手，如同五十年前一样，他温柔地唤着他：“恩里克，过来。”

　　恩里克推开众人，握住了德雷克沾满献血的双手，德雷克笑了笑，越来越多血从嘴巴中流出，德雷克说：“其实二十年间，我一直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那十年间我在海上，真的遇到了超出了人类接受范畴的事情。对不起，一直对于你的心意视而不见。”

　　他换了一口气，说：“小姑娘所说的话，我也听到了，我不应当逃避。我想说的是，恩里克，这二十年里，我看到了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谢谢你，我从心底，深爱着你。”

　　说着，德雷克看向了我，他海蓝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刚刚战斗完狼狈的我的身影，他笑着对我说：“但是我错了，人类还有机会，中土还有希望，小姑娘，你接下来的路也许会很艰难。但是，请你不要放弃这个世界，不要放弃人类，我会一直祝福你的，希望你能够带着我微不足道的意志，一直走下去。”

　　我点了点头：“当然了，我父母教育我说，就算知道不可攀登，但也一定要勇往直前，若有荆棘在前，我会挥剑斩之。”

　　德雷克笑着点了点头，最后一眼，他深深望向了恩里克，然后用尽全力吻上了恩里克的嘴唇，多么滑稽啊，一个七十的老头，一个六十的老头深深拥吻。而没有一个人出声打扰，这是他们此生第一次交心深吻，也是最后一次诀别之吻。

　　我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金发海蓝眸色的青年船长眼中对于大海的渴望，以及黑发绿眸的少年大副眼中的金发青年。如今，他们白发苍苍，却道出了内心的爱，岁月从不败爱情。

　　梅尔问我：“玛利亚，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爱吗？”

　　我闭眼，不愿看到德雷克的死亡，回答：“是的，梅尔，这是世间唯一可以穿越时空的力量，也是唯一连我父亲也恐惧的力量。”

　　德雷克嘴角挂着微笑，海蓝色的眼中至死都倒影着恩里克的身影，恩里克嘴角挂着德雷克的血，抱着爱人大声哭泣，悲恸到所有水手都转过了头，悲哀到柯林斯也闭上双眼，但是柯林斯闭眼之前，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羡慕。我一直看着他们，直到恩里克哭昏过去。

　　按照“新娘号”的传统，德雷克的遗体在进行告别后，亲手被恩里克投向了大海，这是向独角鲸致敬，独角鲸在去世后，躯体会沉入大海，滋养海中所有的生灵，这就是“鲸落”。

　　在德雷克的葬礼后的第三天，也是我们在海上漂泊的第十二天，恩里克消失了两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单独和我谈话，单刀直入：“你知道那怪物是万神殿的创造的试验品吗？”

　　我摇了摇头，说道：“但是我和柯林斯都知道万神殿的真面目。”

　　恩里克突然单膝跪地，行了一个骑士礼说：“你是德雷克意志的继承人，这两天我看了德雷克的日记，发现了许多秘密，其中就包括三十年前德雷克的西行之旅，黯月海的迷雾是这个纪元才出现的，德雷克怀疑是万神所造。德雷克是神圣帝国贵族的后裔，他知晓上个纪元的文字，他从家族典籍中知晓了万神的真面目，想要前往传说中书籍中记载的西方美善之地寻求救援，但是失败了，我们人类都走不出万神设下的结界。他知晓了我们只是万神的困兽之后。”

　　他握紧了拳头，绿色的眼眸如同火焰一般：“但是他还是冒险前往黯月海，最后所有前往探索的水手都被看守黯月海的怪物杀了，除了德雷克。他漂泊了十年，还是疯了。”

　　恩里克眼中燃起了复仇之火，继续说：“我呢，只是个低贱的私生子，德雷克是我的光，我的神，他救了我，让我成为了“新娘号”的一员。我原来以为，只是我的单恋，但是现在不同了，万神夺走了我的爱人，夺走了我们即将拥有的二十年相守。只要您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我会拼尽全力完成您的伟业！”

　　我闭了闭眼，问梅尔：“你觉得，我们要不要让他也加入呢？”

　　梅尔不假思索道：“当然，不是你说的吗？人多力量大，你在害怕什么呢，玛利亚？”

　　我苦笑：“效忠我的人越多，我的责任就越大，我怕我负担不起那么重大的命运。”

　　梅尔沉默了一会儿，用迷死人不偿命的原来的嗓音说道：“玛利亚，虽然我不记得从前的往事了，但是我向你发誓，你是我的血盟，你是我的半身，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就永远是你的力量，正如你为我所做的。”

　　我笑笑，开玩笑：“你还是用原来的语调吧，你这么正经我真的不习惯。”

　　梅尔一噎，化成了一对利牙咬了我，这也是梅尔现在所拥有的力量，可以化作不同状态咬我解气。

　　我盯着头上的梅尔牙齿，将恩里克的佩剑举过他的肩膀，道：“我允许，恩里克·霍尔桑斯。”

　　恩里克笑了，晓得极为疯狂，我知晓，万神殿唤醒了一名复仇的恶鬼，为了他的所爱，他将所向披靡。

　　第十二日，弗洛伦西亚近海，恩里克·霍尔桑斯在一天之内收获了爱情，又在一天之内失去了爱情。他化为复仇的恶鬼，他的剑尖向着万神，如今的中土，已经没有他所畏惧的事物了。他将用尽一切，为了德雷克·霍尔桑斯复仇，为了他们所失去的美好的二十年，他是“年老的复仇者”恩里克，黯月的征服者。——春之吟游诗人哈鲁《黎明之歌·恩里克·霍尔桑斯之歌·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