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歌》蓬蒿意

144、第一章：梦十夜

　　那个黑发黑眸的孩子，如今依旧流浪与她的父母相爱的大地，吟诵着无人知晓的诗歌，待她母亲再次回归阿尔达之时，与她的父亲再会，亦不会忘却往事。

　　自母亲去世后，迈格林·罗米恩已经无法想起母亲的面容，用温和的嗓音唱着摇篮曲的母亲，总是对自己那么温柔的母亲。那般美丽、温柔的母亲，如今长眠于阿尔达黑暗冰冷的地下，她离开深爱的故乡，沉眠于异乡。

　　迈格林·罗米恩的父亲，永生的埃尔达，伟大的诺多至高王费雅纳罗·库茹芬威，创造出无数伟大壮阔，连曼威也无法想象的事物，璀璨胜过双圣树的茜玛丽尔，也无法挽回母亲的生命。他命令自己的孩子，永远留在中土，若有一天母亲的灵魂归来，他所挚爱的黎明不会忘记回家的路。

　　迈格林·罗米恩，不，旁人只唤着她的父授之名罗米恩，她在人类壮阔的城市中，唱起了属于母亲故乡的诗歌。身边人类、矮人来来往往，黑暗散去，他们创造起不朽的繁荣，他们生命有限，如烟火一般每分每秒奋力活着，如她的母亲一般。这时，她才恍然想起，母亲已经离去整整百年了。

　　百年前的那个夜晚，母亲按照人类的寿命范畴，早已年迈，她的青丝早已成白发，父亲鸦羽一般的黑发笼罩她满身，想不起面容的母亲，揽着年幼的女儿，吟诵起一首，名叫《梦十夜》的诗歌，如今她将这首诗歌，吟诵给中土的人类与矮人听。

　　诸君请听：

　　“我快要死了。”少女温柔且清晰地对少年说：我将要死了。

　　“那么，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少年问道。

　　她走过来抱住了少年，“太阳会升起落下，再升起落下”......。

　　“红日从东方从这升起，又从西方落下，这是一天。”

　　“一百年。”

　　“请你在墓旁等我一百年，我一定会回来见你。”少女这么承诺。

　　少年坐在青苔上，抱着胳膊眺望着她的墓碑，想着，从现在开始我得等一百年。

　　不久，太阳从东方升起，那是个又大又红的太阳。然后它从西方火红、静谧地落了下去。

　　少年心里数着，这是第一个。

　　如此少年一个、两个地默数着，无数的红日越过少年的头顶，已然不急的到底见了多少个红日了。

　　少年拼命地数着，然而一百年已然未到。少年不禁想着，他是不是被少女骗了。

　　看着看着，墓碑下竟然斜伸出一条青茎。眨眼间即伸长到少年的胸口。青茎上一朵细长蓓蕾欣然绽放。雪白的芬芳在少年笔尖飘荡。

　　之后自遥不可及的天边，滴下一滴露水，花朵随之摇摇摆摆。少年伸长脖子，吻了下冰冷的花瓣。

　　此时天边孤单地闪烁着一颗拂晓之星。

　　此刻，少年才惊觉：

　　原来百年已至。

　　一曲毕，人群聚集在迈格林身边，寂静无语，许久之后，随着某位观众的掌声响起，如雷般的喝彩随之而来。

　　罗米恩立于人类新兴城市的喷泉边，明明处于喧嚣的集市，她却如游离尘世之外。她看着天边夕阳落下，罕见地想起了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自母亲去世后，抱着母亲渐渐腐朽的躯体沉睡于米纳斯伊希尔，蛛网遍布曾经闪烁着秘银光泽的高塔。连芬国昐也无法分离他与母亲。芬国昐西渡后成为诺多至高王，茜玛丽尔重铸了双圣树，维林诺再次焕发了光彩，一切如母亲所料。

　　尔后，在一个雷雨之夜，父亲才醒来，抱着化为白骨的母亲，跌跌撞撞，悄然消失于埃兰娜。迈格林尾随着父亲，父亲如从未察觉到她，父亲走到了一处郁郁葱葱的山陵，用手指刨着泥土，血混合着雨水留在阿尔达的大地上，如父亲的心一般。

　　父亲的黑发散了一地，长袍被雨淋湿，指间露出森森白骨，他浑然不觉，混沌的灰色双眼如天空哀泣着，那是痛到骨髓后麻木的神情。迈格林很少回忆埋葬母亲白骨的父亲，那会让她感到一阵阵心悸。

　　尔后，父亲为母亲筑好坟茔，他如高大的雕像一般，坐于母亲墓前。无论冬日皑皑白雪覆盖母亲的丘陵，春日繁花盛放，夏日青色蔓延到天际，还是秋日红色的枫叶、白桦、橡叶、桉树叶铺满地，颜色鲜艳如晚霞，父亲从未抬眼看过迈格林一眼。自母亲治愈伤毁的阿尔达后，埃尔达精灵与阿尔达永生不朽，不再有伤痛侵袭。

　　母亲作为“黎明之玛利亚”在阿尔达生灵中不朽，甚至维拉们也为母亲谱写诗歌，他们都说，母亲是伟大的英雄。英雄的陨落，为人惋惜扼腕，上至伟大君王的殿堂，下至百姓的旅馆都会传唱母亲的歌谣。

　　可是，仅仅作为玛利亚，一名普通少女的一生，无人会传唱。

　　之后五十年，迈格林一直注视着父亲与母亲的坟茔，她在森林中搭了一座小屋，正如她与母亲初遇时。

　　她成长地很缓慢，比起母亲那一族，她更像父亲的一族，不朽的埃尔达。

　　直到一日布满繁星的夜晚，露珠闪耀着瓦尔达的光芒，又一夜来临，母亲常年被青草覆盖的坟茔前，长出了小小的、白色的花，不知名的小花在初春星夜的风中颤巍巍地，柔弱美丽却不服输。一株白色的花苞吻上了被绿色藤蔓覆盖的父亲，父亲死寂的眼中重新燃出了火焰，如曾经的“火之魂魄”一般。

　　星辰之下，他铁灰色的眼中溢出眼泪，昭示着他并非一座雕像，抑制不住颤抖的双手抚上了白色的花苞，随后，花苞渐渐舒展身姿，花朵如迈格林早已想不起脸庞的母亲一般美丽温和。花朵一直绽放在父亲脸庞，父亲的手始终不敢接触花朵，不到黎明，那朵花便谢了。

　　迈格林想起来，母亲曾说过，自己的故乡，有一种名叫昙的花朵，从盛放到枯萎，不过一个午夜。

　　她又想起母亲曾玩笑地说，虽然次生子女的灵魂会回归星海，但她相信，她会回到父亲与迈格林身边，作为一朵花，一阵风或是一场雨。她不会离去，她最后的灵魂与思念，会来到挚爱与女儿身边。

　　母亲真的没有食言。黎明将至之时，昙花凋谢了，迈格林哭得昏死了过去。醒来后，她看到父亲也不见了，她慌张地寻找父亲。

　　随后，她感到地下有微弱的呼吸，就在母亲坟茔的正下方。山间巨石缺少了一块，以一个正正方方的形状直接被剑劈开挖去，她猜到父亲去往何方了。

　　就在她脚下的土地中，她的父亲啊，与母亲一起，长眠于冰冷黑暗的地下，直至阿尔达的终结，直至大乐章再次奏响，她的父亲不会醒来了。

　　从此以后，就是迈格林·罗米恩自己的旅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