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歌》蓬蒿意

107、第一百零六章

　　我躺了将近一年，身子养好了些，百无聊赖，想要重新下地走路，画出了义肢的图，盯着梅尔，他铁灰色的眼中是拒绝。我知晓，因索伦说，只有我才能消灭魔苟斯的灵魂，所以他一直惧怕我因这沉重的命运而死。

　　他用最柔软的鹅绒将我包裹其中，生怕我摔碎了，但我不会甘于被守护，我是战士，是父亲一手培养出的继承人。

　　我笑着揽过他，令他躺在我身侧，安慰道：“最终大战时，我不会是一个人的，所有生灵都渴望杀死黑暗的源头魔苟斯，只要你们消耗了魔苟斯的力量，由我来进行最后一击就可以了，那也将会是我的最后一战。”

　　我如终于可以降落的飞鸟一般，长嘘口气：“我已看过所有中洲的美景，也已经历过所有冒险挫折，得到了最炽热的爱，我的余生，都将留在埃兰娜，直到我的灵魂离开一亚。”

　　梅尔抚上我的脸庞，躺在我残余的左腿旁，低哑的嗓音中带着期待：“真的？”

　　我笑了，毫无阴霾：“真的。我允许自己往后的岁月，作为妻子与母亲度过，而并非救世主与战士，而且我的身体若想与你共度长久的岁月，也不适合长途跋涉了。”

　　我看着窗外的白鸽，埃兰娜繁华如提里安，低声喃喃：“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完了，应该行走的道路我也走完了，应该守护的信仰我成功的守护了，从现在往后自有象征公义的王冠留下为我加冕。”

　　梅尔闭眼：“一切结束后，我会将王位给予诺洛芬威，茜玛丽尔会让双圣树重生，独留埃兰娜的治理权，作为丈夫度过与你的岁月。”他睁眼，铁灰色的眼眸中唯有我一人：“罗米恩不必冠有奈雅芬威之名，仅仅作为我的孩子，她享有费诺里安之名，她与她的后裔，如我越过大海来到中洲，将永远定居在她父亲与母亲深爱的中洲，直到阿尔达的终结。”

　　他看向睡在我身旁的迈格林：“她将成为我们故事的传唱者，当你的灵魂归来那日，你不会失去我们拥有过的记忆。”

　　如我所想那般，梅尔用秘银做出了左臂与右腿，待我修养两年后，身体情况有所好转，医疗师为我接上义肢，手术过程疼到一度令我昏厥，术后发炎令我又躺在床上持续低烧。罗米恩如今已能说些简短的句子，也会不情不愿地喊梅尔“atta”，她是梅尔灵魂的一部分，就算再不喜爱梅尔，也还是会不由自主亲近他。

　　罗米恩穿着白色的小裙子，戴着小小的，镶嵌有银色八芒星的额冠，这是梅尔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她握着我的右手，在我床边蹦蹦跳跳，担忧地贴着我，我摸摸她的头，尽可能回忆妈妈的温和：“mama没事......”梅尔从锻造室里出来，因罗米恩的缘故，他如今会身穿白衬衫教女儿锻造。

　　他看向罗米恩兴致勃勃锻造时，铁灰色的眼眸时常会走神，他的父亲未曾这般耐心教过他诺多工匠的手艺，他很小就前往奥力处学习冶炼。当他的异母弟弟出生后，他的父亲如他这般，耐心地教着诺洛芬威锻造。即使心中再爱，天才早熟的长子，总是不如牙牙学语的幼子需要关照。

　　虽然罗米恩是我们未曾料想的孩子，但梅尔对着她，总有童年补偿性心理，罗米恩的锻造天赋也的确像她的父亲。我躺在床头，望着埃兰娜洁白的建筑群，听见隔壁锻造锤敲击宝石与铁的声音，伴随着梅尔和罗米恩的笑声，留下眼泪，我多想停留在这一刻，可是我不能。

　　到了第四年，我能够下地走路了，虽然很痛苦，卧室里放了平衡木，我忍着义肢与血肉之躯的磨合，反复渗出血丝，萎缩的肌肉也令我寸步难行。但我必须为最后一战做好准备，安格班又有些动作了，魔苟斯已经准备鱼死网破。

　　脚下脱力，我整个人跌倒在地，地面铺了柔软的羊毛，但义肢接口处又裂开了，鲜红的血在洁白的羊毛毯下格外显眼。梅尔不会阻止我，因为他知晓，若我无法行走，更无法给予魔苟斯最后一击，魔苟斯曾是最强大的维拉，只剩最后一息也足以要一名埃尔达的命，何况是如今的我。

　　若无法彻底消灭魔苟斯，他终将会卷土重来，那时罗米恩的世界，就会成为废墟。

　　按照人类的时间来算，罗米恩长得很慢，她是一名佩瑞蒂尔，灵魂与身躯都是，她还需要六十五年才算真正成年；而按照埃尔达的时间来算，罗米恩的成长速度是他们的两倍。我怕是很难在这个世界活到她成年，我闭了闭眼，继续扶着两边的平衡木复健。

　　罗米恩褪去了如白雪般的美丽，轮廓越发深刻，是一种颇具攻击性的美丽，黑色眼眸依旧深邃锐利，她的脸庞有我的影子，但更多的是梅尔的影子。美丽安说，罗米恩应当有着埃尔达的寿命，她的灵魂之火甚至比寻常埃尔达更炽热，她简短的一句话也有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服从她，她更像她的父亲一族。若不是因为她不那么尖的耳朵，所有人，包括传令官阿勒达瑞安都会以为她是另一个梅尔。

　　芬国昐也很喜爱罗米恩，还有芬巩，罗米恩的脾气没那么炸，温和中带着犀利，更多像我，她善于用绵里藏刀的语气说话，简短一句将成年埃尔达驳得说不出话。不似某人如火焰般横冲直撞，非要把对方燃尽才罢休。

　　我身体差，梅尔离不得我身边，更多时候是芬国昐一家和费纳芬的子女们带她去海边玩，去森林里打猎，去多瑞亚斯听百鸟歌唱。她的眼中光芒更盛，虽不能完整表达语句，但她如我与她父亲一般，爱着这个阿尔达，于我来说只是一梦，于她来说却是一切。

　　第五年，我再次站了起来，并且重新拿起了“凤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