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语的我爱你》山上风下

9、梨子

　　进入摄影棚时还是早春晴朗的上午，结束录制时外面已经夜色沉沉。

　　几个设计师还在慢慢收拾东西，莫茴她们仨速度快，率先走出了休息室。程以桉性格外向，潘潘也活泼话多，两个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聊了几句就聊开了，边走边一左一右夹着中间的莫茴聊得起劲。

　　穿过长长的走道，快到摄影棚门口时，外面的喧闹声渐渐清晰起来。程以桉眨巴着眼问：“什么情况？”

　　潘潘竖起耳朵听了下，之后了然地点了点头，回她：“应该是在等陈梨的粉丝，现在什么都饭圈化，爱搞蹲点应援这一套。”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程以桉直摇头。

　　莫茴停步望了望四周，低声道：“这还有别的出口吗？”

　　潘潘往后头一指：“那边有个后门，不过不知道开着没？要不去看看？”

　　“好。”

　　摄影棚的面积很大且结构复杂，身为南方人的潘潘方向感倒是不错，才第一次来的她就已经对这很熟悉了，她带着她俩穿过后台又拐了个弯，很快到了处隐蔽的黑色铁门前，“就这了。”

　　推开门，带着微微凉意的风迎面而来，清爽而舒畅。门外连着条很短的过道，正对门口停着辆车，车已经发动正要起步。

　　程以桉一手挽一个往出走，前方的车门突然打开，陈梨迈着大长腿下来，朝她们打了个招呼：“真巧，你们也去聚餐吧？”

　　除了莫茴其他两人都点头，陈梨侧过身很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上车一起去吧。”

　　程以桉和潘潘都转头看向莫茴，看她的意思。莫茴果然拒绝道：“不用，我们坐节目组的大巴去，你先走吧。”

　　陈梨依然不生气，甚至笑了下，“那我也和你们一起坐大巴。”说完交待驾驶座上的小路自己开车先过去。

　　郑晓玲从后门探身出来，看到这几个人都在，笑着过来一把拉住莫茴胳膊，“我还担心你给跑了，车在等着了，快过去吧。”

　　节目组准备了两辆大巴，一辆载着模特和工作人员的已经坐满了，另一辆主要是设计师和几位评委。

　　莫茴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潘潘跟着过去，半坐不坐地看向正望着这边的陈梨，犹豫要不要起身让座，被莫茴一把拉着坐下。

　　莫茴后面靠窗的座位是阿立，程以桉坐在了她前面，陈黎走过去，在阿立旁边坐下。本来望着窗外直打哈欠的阿立立马就精神了，一双眼睛明晃晃地往陈梨脸上瞟。

　　聚餐的地方不是很远，节目组在郊区包下了一个带院子的私家菜馆，提前定好了饭菜。

　　今天天气很好，夜空清朗，微风习习，没有高楼大厦的遮挡，月亮和星星都特别的清晰明亮。

　　露天的院子里摆了几张大圆桌，郑晓玲大声招呼道：“大家随意坐，马上就上菜了。”

　　参加节目的设计师正好坐一桌，姚华刚坐定就被杨银珠给拽了起来，她对大家笑道：“不好意思啊，姚老师借我们一下。”说着就要将人拉到评审席和导演那一桌。

　　阿立一把拉住姚华，故意怼杨银珠：“你这可是明着偏心啊。”

　　看来杨银珠和阿立也很熟，她作势打了下阿立的手，“我就是偏心怎么了，我们一起做衣服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众人哄笑，阿立赶紧松了手。

　　姚华一走，这桌刚空出来的位子上就来了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陈梨直勾勾盯着坐莫茴旁边的一位设计师，对方被他盯得发毛，不确定地说：“咱俩换个位置？”

　　陈梨立即缓和了脸色，朝他一点头，换到了莫茴旁边坐下。

　　经过一天的忙碌，大家都已身心疲惫饥肠辘辘，菜一上来便纷纷开吃。

　　这家私厨主打川湘风味，菜式多辛辣重口，莫茴从小口味清淡，吃不了辣，望着满桌的红不由有点发怵。

　　程以桉特别能吃辣，没注意到莫茴的犹豫，夹了块辣子鸡丁放她碗里，催促道：“这个好吃，你试试！”

　　鸡块已经到了碗里，莫茴也不能再挑出去，她硬着头皮咬了口，顿时觉得嘴唇发麻。

　　一杯水递到跟前，莫茴赶紧接过喝了。抬头看到陈梨对程以桉说：“莫茴吃不了辣。”

　　“啊，你怎么不说啊？不能吃不要勉强啊！”看莫茴辣得眼睛泛红，程以桉赶紧递上纸巾，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陈梨怎么知道莫茴吃不了辣？

　　陈梨转动桌子，将稍微清淡点的土豆丝和小菜转到莫茴跟前。阿立是个直性子，终于忍不住问了：“你们之前认识？”

　　莫茴喝着水没说话，陈梨点头：“认识很多年了。”

　　阿立“哦”了一声，那就难怪了。不过莫茴一直想要和他撇清界限，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他也没再多问。

　　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郑晓玲站起身，拿筷子敲打了几下手里的玻璃杯，清脆的声响引起众人的注意。

　　她清了下嗓子，提高音量道：“今天第一期节目的录制非常成功，我代表节目组向各位工作人员说一声辛苦了，还要感谢各位设计师和模特们，感谢你们的精彩表现。我在这里敬大家一杯！”说完她一仰头，豪气地干了一杯。

　　之后，她引着导演和几位领导开始一桌桌敬酒。很快就来到了设计师这一桌，郑晓玲对陈梨举杯，她喝了不少，这会儿脸色通红，说话也打着磕巴，陈梨站起身时，一米九的身高很有压迫感，郑晓玲借着酒劲拍了把他胳膊，呵呵笑道：“陈梨，你能参加我们节目，我……我特别感谢，姐，姐干了。”

　　她一口饮尽，转身又揽住了莫茴的肩膀，她对莫茴有种特别的欣赏和喜爱，这个女孩独立坚韧，没有很多年轻孩子的浮躁功利，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位非常优秀的设计师。

　　不知道为什么，莫茴只有在面对陈梨时会有些不够理智，她像个操心的大姐，对莫茴劝道：“你呀，不要耍小性子，遇到一位优秀的模特对设计师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别忘了我们做节目的初衷，别想太多其他的事，知道吗？”

　　“知道了。”莫茴应下，抬手拦住她举杯的手，“少喝点。”

　　郑晓玲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去下一桌。

　　一喝起酒，聚餐就没完没了了，饭桌上有人继续战斗，有人先撤了下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赏月聊天。

　　潘潘从工作人员那桌过来，和程以桉两个人拉着莫茴说话。小路跟着陈梨，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站着，看小池塘里的鲤鱼蹦跶。

　　服务员端来了几个大果盘，盘子里整齐摆放着切好的苹果、梨子还有圣女果。程以桉从桌上拿了个果盘过来，拿签子叉起一块梨子递给莫茴，“来，吃梨。”

　　潘潘赶紧截住了，另叉了块苹果给莫茴，“我们家老板最讨厌吃梨了。”

　　一条鲤鱼跃出水面后重重落入水中，发出“扑通”一声响，莫茴心里发紧，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陈梨，陈梨果然正看着她，目光深不见底。

　　陈梨知道她不能吃辣，当然也知道她最喜欢吃梨。

　　莫茴从小会讲中文，但她念的普通学校没有中文课程，莫寻声是老手艺人，会的字不多，她只能和唐人街上的中国人学认字写字，因为学得不系统，她很多字都写得不成样子。

　　遇到陈梨之后，她常常问陈梨某个字怎么写，然后将一笔一画笨拙写下的汉字让陈梨看写得对不对。

　　有个傍晚，她拿了个本子到陈黎寄住的小杂间，问他：“你的名字怎么写？是哪个li字？”

　　“梨子的梨，吃的梨子。”

　　莫茴只知道意大利黑梨，那是一种黑红色，状似短葫芦的圆果子，她也偶尔吃过，味道很甜。她问：“是黑梨那种吗？”

　　陈梨摇头，“不是，在中国有很多品种的梨子，有种叫库尔勒香梨，皮薄汁多，很甜。但我这个梨是我家乡的那种梨子，口感很涩也很酸。”

　　“为什么要把你叫做那个梨呢？”莫茴不解。

　　陈梨有些苦涩地笑了下，“我父母都是农民，没有文化不识字，给儿女取名很随意，都是按家里果园种的果子取的。”

　　按果园里种的果子取名？莫茴惊讶地睁大了眼，“那你还有兄弟姐妹吗？”

　　陈梨说：“我是家里的老二，我姐叫陈苹，苹果的苹，弟弟叫陈橙，橙子的橙，所以我叫陈梨，梨子的梨。”

　　“你的父母很有趣，我觉得你们的名字都很好听。”莫茴笑得弯起眼睛，窗外暖橙色的夕阳将她精致的脸映得格外温柔美丽，她将本子递给陈梨，说：“你教教我怎么写梨子的梨。”

　　陈梨在本子上一笔一画写上自己的名字，莫茴照着很认真地写了很多个，然后突然抬起头，对陈梨说：“以后有机会我想去见见你的家人，能让我看看他们的照片吗？”

　　陈梨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翻出姐姐和弟弟的照片给莫茴看。

　　莫茴的眼神在手机画面和陈梨之间反复比对，一只手撑着脸颊，微微歪着头道：“你们长得不怎么像。”

　　陈梨一笑：“嗯，我比较像妈妈，他们都像爸爸，而且只有我长得这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