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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花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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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欧洲Y国,唐人街。
这条狭窄的长街有着东西方文化最奇妙的结合,古典别致的西方建筑群中却随处可见各种繁体的中文店铺招牌。明明是最具浪漫风情的欧洲小镇,这条街上却有很多古色古香的粤菜馆,湘味小厨和极具中国特色的杂货铺。
其中还有一家裁缝铺——莫氏裁缝铺。店铺不大的橱窗里,整齐摆放着一件件精致古朴的中式旗袍和大褂,华贵富丽的布料用金银丝线绣着各种东方元素的纹路图案,匆匆一瞥便令人惊叹驻足。
初春的天气,空气里飘着淡淡花香。陈梨只穿了件单薄的外套,揣在口袋里的一只手紧紧攥着一踏钱,脸上是止不住得兴奋。
当时的他不像现在这样锻炼得精瘦有型,也没有现在这种迫人的气场。
他在离裁缝铺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朝橱窗里探着头,看到里面的老头不由叹了口气,莫爷爷白发寸头,上身挺直,那张历经岁月风霜的脸上,一道道皱纹古板地刻在脸上。
陈梨有些怕他。
他从裁缝铺的小仓库被赶出来有段时间了,不过正是这个地方,让他度过了最困顿也最寒冷的冬天。
现在他兜里揣着的是刚拿到手还热乎的工资。他又可以负担得起房费,能在这继续生存下去了。他迫不及待地来告诉阿莫这个好消息,想请她出去吃顿大餐,就在她最喜欢的那家粤菜馆。
陈梨在路边磨磨蹭蹭转了好几圈,最后一仰头,终于鼓起勇气走进裁缝店。
珠串的门帘发出一阵声响,正穿针引线的莫寻声抬头,看到来人顿时蹿起一股怒火,将手里的针往人偶上狠狠一扎,指着门口的人吼道:“你个狗崽子还敢来!”
陈梨被老头子震人的气势惊得一个激灵,立马换上讨好的笑:“莫爷爷,您误会了,我和阿莫是朋友,我只是想请她吃个饭,感谢你们对我的照顾。”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个莫寻声更加火冒三丈,“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会亲嘴吗?你当我人老眼瞎!”老人顺手抄起桌案上的长木尺敲得噼啪作响,陈梨打了个激灵,还能记得那木尺打在身上皮开肉绽肉的感觉。
陈梨下意识往门后退了几步,摆手劝道:“莫爷爷您冷静。”
只要是他孙女的事莫寻声就冷静不下来,他急急起身,腿脚不便地追到门口,扬起手里的长尺喝道:“滚!你要再敢来,我打断你的腿!”
“我走,我走!莫爷爷您别生气,注意身体!”陈梨灰溜溜地退到了几米开外。
“噢~小伙子,你今天又被赶出来了?”一个有些幸灾乐祸又带着些同情的声音从楼上传来,陈梨无奈地抬头扯出一个笑,“您好,茱莉亚。”
茱莉亚是住在对街二楼的一位独居老妇人,她很老了,一头银发满脸皱纹,但每天都打扮得精致得体,陈梨之前住这时,她就爱坐在阳台上浇花晒太阳,这条街上的任何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你这样可真像个丧家犬。”看到哭丧个脸的年轻人,茱莉亚取笑道,她伸头看向气呼呼进店里的莫老头,撇了下嘴,摊手摇头:“莫可真是个古板的老头。”
陈梨没心思听她的风凉话,一时不知道是该离开还是继续在这等着,这么大动静阿莫都没出来,她今天估计没在家。陈梨有些泄气,莫茴已经重新回去上学了,他也有了工作,见一面似乎更难了。
楼上的茱莉亚安慰他,“年轻人,爱情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再见到阿莫时,你应该给心爱的女孩一个礼物表达心意。”
“女孩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陈梨认真请教道。
“这你问我就对了。”茱莉亚笑着摆弄了下阳台上的花,这些鲜花被她精心照顾得娇艳欲滴。“美丽的人会喜爱美丽的事物,我想应该没有女人会拒绝漂亮的花。”
她有点好奇地问,“你觉得阿莫是朵什么花?”
陈梨恍然大悟,脸上的表情瞬间明朗起来,在初春的阳光下格外灿烂,“谢谢,我知道了!”他朝茱莉亚一挥手,大步跑开了。
欧洲人喜欢悠闲自在的生活,晚上八九点店铺就差不多都关门了,陈梨晚上再来的时候,只有阿莫的窗户还亮着光。
不能惊动莫爷爷,他没敲门,而是轻声朝楼上叫了几声:“阿莫!阿莫!”
房间里的莫茴正戴着耳机专注画着设计稿,悠扬动听的音乐掩盖了窗外的动静。
楼上没有反应,陈梨四处看了看,视线停在路边的一块小石头上,捡起来在手里掂了掂,估计这一下过去窗户得碎成片,他丢下石子,又看到路边有几页宣传单,捡起用手捏成个纸团。
他抬臂一扔,纸团精准地砸向阿莫的玻璃窗发出特别的声响。紧接着,窗户打开,莫茴有些疑惑地望向窗外,看到陈梨的瞬间脸上又惊又喜,她捂住惊讶到大张的嘴,压低声音道:“梨,你来了!”
陈梨的心因她而猛烈跳动,脸上不自觉浮起一抹红晕,“我白天来找你,你不在。”
莫茴无奈地说:“听说你被爷爷赶走了?”
“是的。”陈梨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等爷爷气消了就好了。”莫茴往外瞧了瞧,注意到陈梨藏在身后的手,问:“你手上拿了什么?”
陈梨笑着举起背起来的手,他的手里是一朵粉色的玫瑰,娇艳的花朵在深蓝夜色下像一颗明珠,又像最纯真美丽的少女。
茱莉亚说女孩会喜欢花,他立马去了花店,看到这朵花时便觉得阿莫就是他心中的粉色玫瑰。
莫茴显然很喜欢,声音是掩不住的欣喜:“好漂亮!是送给我的吗?”
陈梨点头,“是送给你的,我只有一支,我想以后每天给你送上一支。”
……
窗户上又砸来一个纸团,玻璃发出轻微的震颤,莫茴的心也跟着颤动久久不能停歇。她窝在靠窗的沙发里,屈着双膝,下巴垫在膝盖上,房间的灯灭了,她的心跳在黑暗的安静里格外清晰。
楼下的男人是陈梨,是她年少时最纯真的恋人,也是曾带给她背叛和伤害的人,她消失了这些年,陈梨找不到她,但她不可避免地会看到陈梨的各种消息。知道他如愿登上了顶级时装周的T台,实现了站在国际舞台的梦想,但她没有办法原谅他。
纸团落在地上,滚动了几下撞到小路的运动鞋上。小路弯腰捡起,恭敬地递给陈梨,忍不住问道:“梨哥,您要练习投篮到什么时候?”
陈梨没理他,拿了纸球又抬起手。
旁边楼上的窗户猛地打开,一个中年大姐探头出来,看到楼下愣着的小路,对他粗声粗气地吼道:“干嘛啊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再吵我就打电话报警了!”
小路赶紧陪笑:“不好意思,打扰了,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砰!”大姐的窗户猛地合上。
被吼了顿的小路对陈梨祈求道:“太晚了,你明天还有拍摄,我们今天就先到这怎么样?”
陈梨将手里的纸团握在手心紧了紧,又深深望了眼窗口才默默转身。
窗外终于没了声响,莫茴轻声将窗户开了条小缝,看到那个男人在夜幕下离开的背影,脑子里全是曾经和陈梨的点点滴滴,那座童话一样浪漫的欧洲城市,那个有着阳光笑容的明朗少年,那些个隔着窗户彼此倾诉心意的夜晚,一切仿佛就在昨日,怎么转眼他们变成了这样。
第二天,莫茴是被助理潘潘上楼的杂乱脚步声吵醒的。
潘潘是服装学院的学生,从莫茴来中国发展就跟着她,是她的助理。今天潘潘到的比较晚,先去一家杂志社送了趟样衣才到的店里。
店里这时候还没开门她就够惊讶的了,门牌上还放了只粉色的玫瑰,潘潘一脸兴奋地“噔噔噔”上了楼,发现一向早起的老板居然还倒头睡着。
虽然这只是家个人品牌的服装工作室,但莫茴设计制作的衣服很受欢迎,订单很多,常常得赶工,她老板几乎每天要从早忙到晚。
今天破天荒的,这个时间了莫茴还在床上,潘潘伸手探她额头,有些担心起来:“你没事吧,不舒服吗?”
莫茴坐起来晃了晃头,“没什么,昨晚没睡好。”
她的体温正常,只是有些黑眼圈,潘潘放下心来,眨巴着眼道:“你猜我在门口看到了什么?”
“什么?”莫茴顺嘴一问。
“这个!”潘潘从身后拿出一只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瞥着莫茴道,“特意别在门牌上的,是谁给你的?”
“不知道。”莫茴的脸上有瞬间显出异样的神色,但大大咧咧的潘潘没捕捉到,她继续念叨着,“我就跟你说你该多出去走走,你这么漂亮,每天闷在工作室太浪费颜值了。”
她操心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刚睡醒的莫茴穿着绸缎的睡裙,露出的肌肤如丝般光滑剔透,一头自然的卷发披散而下,像是童话里的睡美人,有种慵懒又夺目的美,但她却一心扑在了做衣服上,对男人和其他的一切似乎都不感兴趣。
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莫茴心动啊?但肯定不是这样的,潘潘看着手里形单影只的小可怜撇了下嘴,“这人也太小气了吧,送花哪有只送一朵的。”
莫茴的眼神只在刚看到这玫瑰时停留了一刻,之后她就起来,去卫生间洗漱换好衣服,将一头如墨长发随意挽起,露出精致漂亮的脸蛋和脖颈。
潘潘看她对这朵突然出现的粉色玫瑰不为所动,也失了兴趣,随手将她放在了茶水台。
一天的工作开始了,莫茴将金色的丝线一针一针在手下绣出朵朵繁花。潘潘也努力练习着莫茴教她的钉金绣技法,她平时喜欢八卦,但工作时从不偷懒摸鱼。
直到脖子酸痛了,潘潘才抬起头来,却看到莫茴不知道什么时候将那朵粉色玫瑰修剪好,插进了她最喜欢的那个玻璃花瓶,倒上水,放在了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工作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