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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白蛇报恩(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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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动山摇,在法阵中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的听雨惊醒。
自从那个捉他到这里的女人离开蓬莱后,再也没有人来到这里。既不能挣脱锁链,也没有任何事情可干,听雨只好陷入长眠。
无趣。
寂寞。
对于妖怪来说本该是常态,听雨在过去也从未觉得这些有什么,不过可能因为多了一段经历,他现在不大能耐住孤独了。
他想念他的人类。想像以前那样缠着他,听他讲稀奇古怪的小故事,或者念那些不明觉厉的圣人训诫。他还可以变成人形,在恩人的一对一的指导下学着识字写字。就算学的慢也不碍事,恩人不会生气的。
外面的动静似乎平静了了下来。
听雨没有兴趣探究这其中的原因,发现还是挣脱不了后,他想,可以继续睡了。
但是没等他睡着,地面更加剧烈地抖动起来,泛着金光的法阵也开始颤抖,在听雨的注视下,一道蛛丝一样细的缝隙渐渐蔓延。
锁链在刹那间破碎成金色的碎片,阳光下像是散落的金箔,那些聚拢来的灵气倏地散开,流向天地四方。
身体疲惫不堪,听雨勉强游动了一段距离,就被人拦住了。
那人提着剑,猩红的血液从剑身往下滴落,原本洁白的衣服上也带上了斑驳血迹。他眉目低垂,眼如点漆,隐隐透出点红,却是面无表情,像是锋利的器件。
听雨一下就认出来是自己的恩人了,但是这个地方,不应该是恩人来的。
毕竟恩人是身娇体弱的普通人类。
他细细打量,反复确认,最终断定这就是他的恩人。
他先是等待,发现枕风迟迟不动弹后便铆足劲,往他身上爬。
“恩人。”因为虚弱,听雨的声音也变得细小颤抖。
黑如子夜的眼中映出一条虚弱的的白蛇。
这一声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枕风微微笑起来,对小蛇伸出空闲的那只手。
听雨慢慢挪动,枕风也很耐心地等待他自投罗网。终于爬到手腕的小蛇嗅着熟悉的安心的气息,瘫软下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勾住枕风,像以前一样做带着银白鳞片的手镯。
枕风伸出手指去够。
手腕上的小蛇微微调整姿势,懒洋洋地探头和他的手指碰碰。
枕风这才有了实感。
他对小蛇说:“给你看个好东西。”
枕风走了一段路——又似乎是飞了一段路,总之等听雨反应过来,已经是他不认识的地方了。
风吹过,纯净的海洋气息中混杂了血液的腥锈味。
一地的尸体中,最显眼的是一具被斩首的穿着华丽的男尸,尸体的头颅落在不远处,面目狰狞,目眦欲裂。
听雨并不认识这个人。
枕风指着对他说:“是罪魁祸首,我给你报了仇。”
“谢谢恩人,”小蛇除了觉得画面有些吓人外没什么特别感想,“我们回家吧,恩人,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枕风笑得还是那样温和:“好,等一下。”
他踩着虚无的气,一步步走向高处,然后提起剑,对着流光已经变得暗淡的蓬莱挥出一道剑光。
“咔嚓”一声,像是透明的琉璃制品一样破碎,早已经是强弩之弓的蓬莱分裂成无数块小小的黑色块状固体。
枕风扔下剑。
周围流光云霞不复存在,蓬莱的碎片、尸体与一把普普通通的无名剑一同坠入底下幽深的海洋。或许等到几千年后,灵气复苏,蓬莱会重新汇聚,作为人类的洞天福地之一现世。
“这下就没有人能把你抢走了。”枕风好像很满意。
他们很快回到了京都宅院。
被腾云驾雾操作弄得有些晕乎乎的小蛇还没从枕风身上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变回了人形。
枕风拥着白发少年细软的腰,忍着心头的无尽欲念,只怜惜而又浅尝辄止地亲了下少年温软的唇。
听雨眨眨眼,等两人的唇分开后又飞快啄了下枕风的嘴唇。
“……不乖了。”枕风说。
听雨靠在他怀里,说:“我最乖了!”
枕风微笑不语。
两个人先把枕风带着血迹的衣服烧掉,然后洗了澡,把一阵疲劳全都洗去。
夜深了,听雨窝在枕风怀里,听他的的心跳声。
枕风一点点将听雨离开之后的事情告诉他。
原来,他小时候遇到的疯道人是个快飞升的修炼者。疯道人看到未来的景象,为了制止更坏的事情发生,便将法术与修为封在枕风脑海中,等时机恰当,枕风得到力量,为了救听雨,自然会顺着他预想的那样去蓬莱。
蓬莱已灭,据枕风推测,那身修为很快也会消失。
枕风语气亲昵,却又透着一丝丝危险说:“所以你要是再消失,我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听雨觉得枕风对他太没有信心了:“我很厉害的……现在肯定没人能抓住我,我不会消失的。”
枕风微笑着。
听雨握住他的手,心疼:“我忽然消失了,你……”
“难过,”枕风低头,亲吻他像霜雪一样的发丝,“因为太难过了,所以才能破开封印,有力量去救你……很好笑是不是。”
枕风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听雨亲不到枕风的脸,就亲枕风的喉结,含含糊糊说:“不好笑。”
枕风轻笑一声,换了个话题:“你痛不痛。”
听雨下意识想说不痛,但是很快他想到枕风肯定会发现他在说谎,于是最后思虑再三后说:“……还好,我只是很想你。非常、非常、非常想你。”
“……”
“睡吧。”
……
那之后,更加黏人的那个变成了枕风,无论听雨去哪他都要跟着。因为听雨也喜欢黏人,所以他们相处竟然更和谐了。
枕风还在推行他的计划,找回听雨后他就进行最后一步,直接上门告诉父母自己喜欢听雨。枕风一开始是想挑个隐蔽的时间独自前去的,结果因为最近黏糊过头,他被听雨逮住了。
上回枕风自己悄悄去,回来后被听雨发现了才告诉他,这回听雨不肯让他一个人去了。
枕风抿唇,他本来想把这事悄悄搞定,给听雨一个惊喜的。
听雨盯着他,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枕风。
枕风与他对视,结果没多久就受不了红着耳朵别过头去,答应了听雨的要求。
他还安慰自己,这样更安全。
在枕风之前的铺垫下,陆父陆母最终波澜不惊地接受了这件事。甚至陆父一脸看破红尘地问了句:“要不要办婚礼?”
枕风当时在喝茶,闻言差点没呛到。
听雨不懂婚礼的重要性,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只睁着一双纯净的眼睛看向枕风,等他的回应。
枕风被听雨看的心一颤一颤,忍不住摸了摸对方的头。
陆母咳嗽一声。
枕风收回手,很稳重地回答:“如果可以,我想私下里办一个小型的婚礼。”
“考虑还算妥当。不过不需要私下里也可,”陆父喝了一口茶,露出微妙的表情,“那位想要立一位男后,此后民间应该也会常有男子成婚事件。”
听雨听得云里雾里,很是茫然。陆母热衷治理产业,却也不善于政事,见听雨的模样,当即带他一起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撇开母亲身份,陆母本人好奇心也强,她在枕风还小的时候就发现那孩子对别人不容易上心,因此格外好奇听雨与对方相恋的经历。
听雨硬着头皮,靠着枕风长久小故事熏陶下产生的一点文采,吭哧吭哧憋出了一个他救了他,后来他又救了他,他又救了他,他们最终产生了爱情的故事。
不管具体细节,大致脉络反正是没问题的,听雨姑且还是比较理直气壮的。
陆母说:“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别顾忌身份,要大胆发声。”
听雨点点头。
在陆府用过晚膳后,听雨和枕风牵着手,慢慢走回家。
十指交扣,给人说不出的安全感和满足感。
人来人往,偶有人看向他们,也只是因为这两个人长相过于俊逸,不过也不久看,有些人被发现了就笑着说声抱歉。卖糖人的老头在摆摊,周围围着目不转睛的小孩,老人手一抖,透明的金色糖浆便绘成一幅幅惟妙惟肖的图案。之前见过的买糖葫芦的也在,他似乎不着急生意,抱着本书在黄昏中仔细看。说书声从远处传来,偶尔能听见叫好声。干完一天活的年轻活计带着一身汗,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地说笑着回家。缺了颗门牙的小孩抓着个呼呼转的纸风车从两人身边跑过,他的娘亲在后面笑吟吟地跟着。
落日不再灼目,散着温和的金光,把赤红的晚霞染上一层浅浅的金黄色。瑰丽的云彩占据了半边天空,如同画卷。
枕风忽然感觉自己被拽了一下,他侧过脸,看向听雨。
听雨说:“恩人,我刚刚想到一句话。”
“嗯?”
在晚霞映衬下,听雨原本白皙如玉的脸也微微泛红,多了一抹醉人的红晕,他抿了下唇:“算了,不告诉你了。”
枕风温柔地看着他,笑了。
当真如陆父所言,皇帝不久立了位男后,他年轻,却是大权在握,野心勃勃,没人能反驳他的想法。不久后,同性结婚相关律法都颁布下来了。
趁着东风,枕风第一时间拉着听雨举办了婚礼。
听雨第一次见到了枕风的哥哥姐姐们,都是很好的人。他们有了心理预期,见到听雨时笑眯眯的,一脸和气,让听雨感觉好了不少。
饶是有陆父陆母加哥哥姐姐们一起帮忙,婚礼一天下来也把这对新人累得够呛。
喝了交杯酒,不胜酒力的听雨脸上开始泛红晕了,他有些醉了,平日清凌凌的眼睛现在也好似泛了一层水雾,却仍旧像一直以来的那样注视着枕风。
穿着一身红衣的枕风看上去更加俊美了。
听雨身上也穿着同款的红色新郎服,把他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莹白。
听雨张开嘴,似乎在说些什么。
枕风拥住他,让他不至于跌倒,耳朵凑过去,认真倾听。
小新郎慢吞吞地吐字,热气拂过枕风耳畔,带来灼人的热度。
“我想到,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另一位新郎微笑着说:“嗯。”
“我、我爱你。”听雨喃喃道。
枕风亲上他的唇,扣住他皓白的手腕,身体紧贴着,领着他一同陷入柔软的被褥中。
等听雨哭得喘不过气来,一边哭一边寻求安慰一样抱他抱得更紧,神志都混沌时,他才狡猾地在心上人耳畔回应说:“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