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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寻找过去的路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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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他们乘飞机回到了瑞典。深秋在南欧的威力并不大,甚至给旅行蒙上了一层姹紫嫣红的色彩,而在北欧就完全不一样了;草色已经完全变黄,城堡外墙上的绿色藤蔓也变成了枯枝;不知道第几场雪过后,树叶纷纷掉落下来,落在草地上铺上了一层层金黄的颜色,尔后这些金色慢慢变得暗淡,直到最终枯萎。
他们走时还只是朋友而已;回来时却已经变成了十指交缠的情侣。他们的亲热已经不避讳城堡中的任何人,安德拉斯几乎是把沈方夏抱进屋的。尼尔斯看到他们的样子略微有些吃惊,但并非不友好的表情;他很快接受了他们的新关系,并衷心地表现出高兴。当沈方夏把在威尼斯买到的纪念品——一个小小的金属面具放到尼尔斯手中时,他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完全一副北欧人没心没肺的笑容。
“看到兰诺夫先生和你这么合得来,我就高兴了。他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尼尔斯在兰诺夫上楼更衣时对沈方夏说。
“是吗?他以前一定是太忙,所以太累了吧。”
“以前我还真不知道,不过这两年一直是这样的。话说起来,你是住在我们家的一个长客呢。”
“啊,以前你不在这里工作?”
“以前?啊不,我是三年前才来的,之前我一直都不认识兰诺夫先生的。”
沈方夏略有些吃惊,他一直先入为主地认为尼尔斯是那种家传的管家,从小看着安德拉斯长大的。
他还想多问点什么,安德拉斯下楼来了,抱起他转了一个小圈,搞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终于到家了!走,去楼上喝杯热咖啡,尼尔斯给我们准备了丰盛的茶点。”
沈方夏第一次觉得,城堡里也是可以充满欢声笑语的。
安德拉斯仍旧很忙,但总是在晚上的时候匆匆赶回来,与他共进晚餐。他渐渐说起一些他不常分享的事情,虽然只是一些只言片语,沈方夏也觉得他们之间的交流充满了甜蜜。世界上再没有比有人对你敞开心扉更好的事情了,这比晚餐里的鱼子酱鹅肝还要甜蜜。
只是关于他的过去,他仍旧只字不提。安德拉斯很少向沈方夏谈起负面的事情,就连上次宴会上城堡中发生的意外也不知道如何处理的,沈方夏忍不住提起,安德拉斯只说警察还在调查,可也不见警察造访或者什么的。也许北欧人效率太慢吧,他想。
安德拉斯倒是很快给了沈方夏一张纸条。那是一家在斯德哥尔摩的公司,应该是马丁那个家族的企业。沈方夏却迟迟没有动身,他看着自己行李中那一摞卡片,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在一个什么样的时间过去;他甚至有些退缩,甚至觉得是不是还是不去揭穿这个谜底比较好。但他终于说服自己面对这一切,找了个周末动身了。
周五的晚上,他在晚饭后告别了安德拉斯。安德拉斯好整以暇地靠在皮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他:“今天晚上走么?”
“嗯,车票已经买好了,一个周末应该就能回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安德拉斯拿下看报纸用的黑框眼镜,眯起的眼睛显得格外有魅惑力:“一路顺风。过来拥抱一下吧。”
沈方夏上前,弯下腰,想抱住陷在沙发中的安德拉斯。安德拉斯却一把搂住他的腰,用力迫使沈方夏整个人跌到他的怀中。沈方夏一阵眩晕,因为安德拉斯已经在他的耳后深深地吻了下去;他用力地嗅他头发的味道,彷佛要把这味道记下来。
“去吧,孩子。”
沈方夏想,安德拉斯是个有魔力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不自觉地把人吸附过去,让人深陷其中。
十二个小时之后,天光大亮,沈方夏走在了斯德哥尔摩的街道上。夜车单调而无聊的轮毂声并没有让他睡着;相反,他醒了一夜。晨光升起的时候他到了瑞典繁华的首都,按照安德拉斯的地址找到了齐格纳家族的公司,然后,不出他所料的,他一无所获。
他获得了礼貌的接待,也获得了礼貌的拒绝。
“对不起,我们公司规定,不能透露公司员工的私人消息。”
“马丁•齐格纳?他虽然是齐格纳家族的一员,但他很早之前就与齐格纳航运没有关系了,不,他不负责这里的事务很久了。”
“齐格纳家族在其他的城市,这里只是他们的一个分支机构,对于家庭成员的消息我们也很难了解,很抱歉。”
“如果需要,您可以留下联系方式,如果有机会,我们会告诉有什么客人来访过。”
“不,不用了,谢谢。”形形色色的熟练或者并不熟练的英语在沈方夏耳边回响,到后来他已经神游窗外,机械地说着谢谢。
现在他漫步在斯德哥尔摩街头,看港口的海鸥在寒风中振动翅膀。虽然并没有雪,但空气已经足够寒冷,他穿着短靴踏在人行道的地砖上,发出硬邦邦的声音。
他站定,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另外一张纸条。那张纸条上用潦草的笔迹写着另外一个地址,那是瑞典极北的一个港口城市,吕勒奥。
刚才在齐格纳航运的公司里,他想的并不是这回事,那个出发之前就已知道的结果。他想的是这张纸条,和这个地址。要不是他偶然在安德拉斯的书房中发现了这页地址,他永远不会有机会知道马丁的下落。
他出发的前一天,偶然去了大书房。书房里壁炉的火焰燃烧得正旺,里面空无一人。安德拉斯照例不会很早回来,沈方夏无聊地从书架上试图找他喜欢的书看。他偶然一瞥,看见了书架高处的一个古色古香的木头盒子,上面刻着几个鎏金的花体字,正是这个家族的姓氏字母。
沈方夏踮起脚,静静地看了那个盒子一会儿,终于还是找来扶梯,把那个盒子搬了下来。
令人惊奇的是,盒子上竟然没有灰尘,里面却是一卷卷的图纸。他摊开来,发现是这个城堡的建筑设计图。19世纪的图纸经过复写和保护竟然还珍藏在这个古老的城堡当中,他不由得对瑞典人的细心深感敬畏。
看了一会儿,他重新爬上梯子,想把盒子送还回去。书架太高了,他用手在栅格里摸索的时候,触碰到了一个凸起的东西,好像是个开关。出于好奇心,他按了下去,然后发现,两扇书架缓缓地向两边移动,里面竟然还有一间隐秘的小书房。
难怪这个角落的盒子上并没有灰尘。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从来不见安德拉斯在家里办公,原来是躲到了这个角落。也许是不希望有人打扰吧,他想。房间不大,光线不太好,所以台灯一直还亮着。然后,他走了进去。
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些文件和信笺。信笺的第一页撕去了,但墨水有些漏下来,沈方夏能依稀看见齐格纳航运的地址。然后他在没有撕去的第二页上,发现了第二个地址。
沈方夏很快就明白,这是马丁家的地址,也是更容易知道他消息的地方。很明显,安德拉斯已经写下了这个地址,但并没有撕给他。他隐瞒了一些事情,隐瞒了马丁真正的地址,能找到他消息的地址!
他依稀记得马丁跟他说过,他的家在很北的地方,北到离首都还有很远,北到可以看到极光。沈方夏用颤抖的手撕下了这一页,揣在自己口袋里。
向安德拉斯告别前,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安德拉斯还有没有什么话说,他在等待他告诉他真实的故事。
然而他失望了。
“那么,这一切就让我自己来发现吧。”他望着手里的纸条,轻轻地自言自语。
上飞机前他给安德拉斯打了个电话。安德拉斯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事情办得怎么样?”
“……没什么结果。我想自己散散心,周末结束前回来。”
那边深深地叹息一声,彷佛要说什么。沈方夏屏住呼吸,他在等待和奢望安德拉斯最后的回心转意。“夏,你还好吗?”
“还好。安德拉斯,你觉得我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找到他的?”
那边沉默了很久。
“夏,你不管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可是有些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要不要我到斯德哥尔摩去接你?”
沈方夏的心落到了谷底。
“不,不用了,我一个人转转就好。回来找你,再见。”他心慌意乱地挂了电话。最后的机会流逝了,他所能给予的信任和希望消失了。安德拉斯最终是连他也不信的,他想起袁豫的话:他会后悔的。
他迷恋安德拉斯的冰雪气质,迷恋他的怀抱,甚至迷恋他说喜欢他的方式。但同时,他身上的不确定性又给他们的关系带来了太多的起伏。从开始的不安、敌意和争吵,到后来的追逐、试探和陷落,安德拉斯每每在给他一丝光明之后,又深深地把他推入黑暗的海洋。
安德拉斯,你既然不信任我,为什么又要说喜欢我?
在飞机上,沈方夏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