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曾照我》持尘

1、01

　　《月光曾照我》
　　文/持尘
　　2022.9.10满月

　　01
　　“呀，侬要西伐啦？！洗拖帚都洗不灵清，专门欢喜哈忙西忙帮倒忙！”（呀，你找死啊，洗个拖把都不会洗，专门喜欢帮倒忙！）

　　在我第三次洗拖把溅到阿姨身上时，她终于忍不住开腔了。

　　其实我是不大听得懂上海话的，也是和梁皓月在一起以后，勉强学了几句，从语气和表情中也知道她的不满和愤怒。

　　但我只是看她跪在地上擦地板很辛苦，才想到可以用拖把来擦地，没想到我连拖地这种小事都做不好，要知道小时候我常常帮我妈妈拖地的，她还老是夸我好能干。

　　看我不知所措的样子，阿姨一把拿过了我手里的拖把，用打发的口气说：“侬伐十到屋里休息吧，勿要再闲来闲气了。”（你还是回屋里休息吧，别转来转去了。）

　　阿姨在骂我的时候，我却盯着她脚上的那双拖鞋发呆，一大片向日葵图案栩栩如生，灿烂向生。
　　如果梁皓月的院子里全部种上向日葵该有多好。

　　我没有听阿姨的话，趁她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了厨房。

　　他们总是怕磕着我碰着我，谁都不敢和我有接触，天天让我在房间里躺着，我就算没病也要躺出病来，厨房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我很爱做饭。

　　但现在，他们连厨房门也禁止我跨进去了。

　　因为我生病了。

　　我对于以前的记忆多多少少有点模糊，和我相依为命的母亲意外去世，我追着灵车哭得天昏地暗，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医院里，身边只有梁皓月。
　　医生说我是悲伤过度导致的大脑选择性失忆，他没说什么时候能恢复。

　　好在我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只是时间稍微久远一点的事情，就想不起来了，仔细去想脑子就疼，梁皓月不让我去想以前的事情，说那只要不影响生活就行。

　　在我住院期间，梁皓月便向我求了婚，带我去见了他父母，两位长辈的态度很好，他妈妈以前很讨厌我，怎么会一夜之间同意我们的婚事呢？
　　我不知道梁皓月对他们说了什么，也不敢多问。

　　晚上，张医生又来了。
　　每个月他都会来一次给我抽血，听他们说，我的病和血液有关系，每个月都抽一罐血，把坏血抽掉病也就好得更快。

　　我和梁皓月结婚两年零五个月了，这是张医生第二十九次来为我抽血，下个月就是第三十次了。

　　他是一个沉静的男人，话很少，也不会因为笨手笨脚而嫌弃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地注视着试剂瓶里不断上升的血液。

　　我有晕血症，梁皓月嘱咐梨子把我的眼睛捂上，看不到就不会怕了。
　　这一次，我没让梨子捂上眼睛，忍着鸡皮疙瘩和恶心的呕吐感，学着张医生的样子认真注视着不断上升的血液。

　　“抽这么多血，会死吗？”我突然问他。

　　说完，一片安静，我知道我又是同空气在交流了。

　　但这次，让我欣喜的事，张医生开口了，很温煦的说道：“晓麦，你知道有一种花叫小麦花吗？”
　　血抽完了，他慢条斯理拔下了针管，将棉花按在出血点上，“小麦花开花的时间只能维持最多二十分钟，是花期很短的花。”

　　我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然后伸手揉了揉我的头，“晓麦，祝你幸福。”

　　我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只是点点头 。

　　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好好听我讲话，也太久太久没有人这样好好地同我说话了。

　　张医生是个好人，但他对我遭遇的一切也只是无能为力。

　　我相信他一定是劝过梁皓月放了我，但是我知道，梁皓月不会那么做的，确切来说，梁家人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我轻声道，“小麦开花是需要月光照拂的，我妈妈说过，月光会治愈人，也会滋养人。”

　　张医生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地走了。

　　每次抽完血之后，梁家上下对我都特别客气，梁皓月的母亲，也就是梁阿姨会让仆人带一套海洋珍珠项链给我。
　　算起来，这已经是我第二十九次收到的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了，我让梨子收起来。
　　如果放在以前，我一定会很开心，而现在，我什么都不缺，这些对我来说毫无价值。

　　今天梁皓月会提前从公司回来，我从早上一直等到晚上七点，他准时回来了。
　　十一月份，上海的天气已经转冷，梁皓月提上我的大衣，拉着我走到车边，他说带我去郊外看烟花。
　　我上了车，在里面等他进来，透过灰色的玻璃窗看到他手臂挽着我的大衣外套在接电话，我降下窗户，一口冷风灌进喉咙，没命地咳嗽起来。
　　他对那边说道：“先不说了，我要带晓麦看烟花。”

　　挂了电话，梁皓月赶紧帮我把窗户升起来，大衣披在了我身上，他轻抚着我的后背，打开保温杯递给我，语气带着些许责备，“天气凉，要注意身体。”

　　我喝着热水，一直暖融到胃里，喝完以后把杯子递还给他，朝他笑了笑，“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其实梁皓月现在对我已经很温柔了，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温柔，我也已经很知足了。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他对我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翻天的改变。

　　也许是知道的，但我不想知道。

　　就可以装作不知道一辈子。

　　那晚的烟花异常绚烂，我把头轻轻靠在梁皓月肩膀上，看着满幕的灿烂告诉他，这是我梦里出现多次的场景。
　　他揉揉我的头，如果你喜欢，我天天带你来看。

　　我知道这不可能，但他愿意这样哄我，也使我知足。

　　回去的路上，我有些困意，却不敢睡着，怕影响梁皓月开车。
　　他侧过头来看到我耷拉的模样，“要是困了就睡吧。”
　　我摇摇头，强撑着打架的眼皮，车窗外一片漆黑，我又想起那大片的向日葵。
　　“梁皓月。”我总是习惯连名带姓喊他的名字，从我们认识第一天起就这样。
　　他的视线从神思中抽出来，移向我。

　　我没有看他，盯着漆黑的窗外，天幕之上，挂着数不清的小星星，可我却看不清。
　　“我能在你的院子里种上向日葵吗？”

　　他几乎没有思考的回答：“好。”

　　梁皓月总是这样，对于我的要求，没有思考就能轻易地同意，可我始终觉得惴惴不安。
　　我没有再说话，闭上了眼睛，“我有点困了，想睡一下。”

　　“好。”他连语气也没变化地答应道。

　　我闭上了眼睛，希望不再醒来。

　　醒来以后，我又回到了房间的那张大床上，像从一个梦里跌入另外一个梦。
　　梁皓月靠在沙发上工作，抬头看向我，“醒了？”

　　我惊讶他今天怎么在。
　　这两年多来，我们都没要孩子，也很少同床共枕，因为我的病不适宜做剧烈的运动，也无法供养孩子。

　　他走过来，扶我起来喝水。
　　喝了两口，我就放下了，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梁皓月，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他看着我，眼里有几丝惊讶，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提到过去。

　　没等到他说话，我继续说，“我都记得，和你的一点一滴，我全都记得。”

　　是的，我都记得。

　　从和梁皓月的初遇开始，都被我珍藏在大脑最最安全的宝物箱里，不敢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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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蓝桉已遇释槐鸟》已开，欢迎收藏。
千禧年后，风云涌动的平城流出一桩轶事。
一来历不明的女孩儿一夜之间成了宋太太的座上宾。
老太太九十五岁寿宴当晚高朋满座。席间，知名富商大贾为得戴先生青眼，喊其女眷展示琴艺。
宋太太靠着软榻，眼也没抬，招手对坐在旁边揉腿的茉莉说：“你去弹一首霓裳吧。”
女孩低眉顺目走到琴前端坐下，指尖跳跃。
《霓裳》一响，举座皆寂。
戴先生在宋太太生日宴上得一密友的事迹，不久之后人尽皆知，却又有人说那是他的远房侄女，一时之间猜疑种种。
逢人提起茉莉，那双平素沉静的眼眸罕见浮动微光，含着浅淡笑意，称她为“小朋友”。
后来也听说，向来低调不留把柄的戴先生，在那个特殊时期，为博美人一笑，不惜斥巨资建造一座游乐园，只为弥补她幼年时的缺憾。
传闻中阴狠冷漠的戴先生，将他一生全部柔情都给了他的小朋友。
却在最后，由他亲手将她秘密送出国去。
*
飞机驶离平城，两万英尺的高空之上，茉莉打开他委托人送来的信笺。
劲瘦锋利的笔迹写着“珍重”两个字。
夹在书信里的还有一朵被压扁了的曼珠沙华。
红色彼岸花，送给抵达不了的恋人。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信纸上，她仿佛看到当年初遇之时，西城妙音寺白塔下，少女眉眼灿灿，天真烂漫。
“听闻白塔寺许愿最灵，往后每年初一我都来敬香，请菩萨保佑先生岁岁平安。”
岁岁平安，戴远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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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离开的第二年冬，戴远知在一本旧书里翻到一朵小小的干枯了的茉莉花，附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娟秀的字迹：赠君茉莉，愿君莫离。
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茉莉接到一个跨国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却熟悉。
她知道他打出这个电话来有多难，忍着哽咽，安静听他说道：“你的嫁妆，老太太那有一份，我也备了一份。”
茉莉潸然泪下：“所以你不要我了吗？”
戴远知沉吟片刻，说：“原本这些都是要归你的。”
“那现在呢？”
现在。
他停了稍许，和外面的风声一起落进她耳里：“愿意再多等我两年吗？应你的事我不食言，竭尽全力排除万难。”
「她是不可得爱人，是他一生奢求。」
注：年龄差1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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