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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白雾好像凝成了实际在风来的窗边飘摇,阳光闯进来还掺着鲜嫩的绿意,一点都不像是还在冬天。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张樟,每年都能收到信的另一个主角,此时正站在秦姜的病床尾凝眉。火化师送医的及时,秦姜虽然该带的氧气罩都带上了,该坏的脏器也都坏了,但好歹是还活着。

      她想回答,但是开不了口,问话者显然也知道,“不管因为什么,你都一定要先给我把身体快点养好了。就当是为我。”

      于是她先了秦姜一步作罢。

      床边其实不止她一个人,还有陈谨。床头摆着一束切花朱丽叶,秦姜曾经最喜欢的花,是宣璨昨天着急忙慌刚送来的;宣璨,秦姜实习生时候的同事。

      而陈谨紧挨在她左手边,看见她睁眼就说要陪她一起吃火锅,也不管秦姜还能不能吃的了。

      “秦组,我现在同意你辞职了,但是...但是你不带这么辞职啊!”好好一个大小伙都急出了哭腔。

      这三个月,秦姜一个人吃了很多次火锅,实际现在是真的不想吃了。可是陈谨好像很想要她陪着吃的样子。

      但她最愧疚的是张樟。

      “你最喜欢的是几月啊秦姜。”

      “三月。”

      “回答的这么快?你都不带犹豫的吗。”

      “不带犹豫。”

      “那为什么是三月嘞?”

      “因为三月你出生了。”

      当时的话犹在耳边,她闭眼又抬眼,想再深深看一眼张樟。

      “这样啊......这样我就最喜欢一月好了,你出生在一月。”彼时正值一月,她选择了服毒自杀。

      秦姜不知道眼神里应该多放点什么去看张樟,她虽然没有食言过,但恐怕要让张樟伤心了。秦姜没胆量直面这份伤心。

      “好好休息吧。”而对方大概也感受到了她的意思,“要快点把身体养好。”

      于是她退身出去,招手带走了陈谨,也关上了病房门。

      正午后,阳光流转在朱丽叶橘色的花瓣上,从秦姜视角过去,甚至能看清暖融融的脉络。如果朱丽叶可以融化到坠落,是否也会跟自己有一样的淡然。她想。

      春风的前奏褪去了孤寒,好像曾经没染上过深冬。秦姜却没能戒掉五彩斑斓的梦,总在寂寥淹没时间,漆黑涂满双眼的时候偷偷给自己的心脏上色,一遍遍的颜色就是一次次的哄骗和劝说。

      二十七年,没谁记得发现她猖狂的落寞,关心、照顾和爱充足的向外供给,从来舍不得自给自足。所有人都以为她温柔、阳光、充满耐心,永动的不会惧怕任何事出无故,摆摆手洒脱着每一次背道,实际却只有不尽的伪装、无法违背的情绪流失与摇曳生姿的苦涩。

      理智和敏感不小心并了肩,可千千万万次的理智都抵不过敏感的一句低吟。而服毒自杀,就是那千千万万分之一,也是最有效的唯一。

      她当然挣扎过,贝贝关门时倘若犹豫,江噚那杯奶茶如果出现在了晚自习,沈娇阳假使没开那个学生会乱传的头,柯苭九封信哪怕拿了一封,程书嘉要是再给一个拥抱,王愿待在总公司没再回头......只有张樟,是秦姜唯一眷念而亏欠的。

      张樟向秦姜讲过自己复杂的家庭,也像秦姜索要过一句坚定的拥护;但是秦姜不善直接表露。所以她最后忍着不好意思录了一支录音笔寄给张樟,里面只有她的一句“我永远会在你身后”。

      她想,只要张樟还想听,那支笔应该能一遍遍陪她到最后。虽然...虽然张樟总是回信息不及时,总是不太耐心听她的倾诉,总是赶到后于苦痛......她还是最怕忘了什么约定,离开就会骗了张樟什么。

      来回弹跳的锥痛像刚降世的脚步,她的世界划痕割裂、血肉模糊,融化着...也就是遍地生花尔尔。其实她从前最喜欢等待,因为比起完全的否决,如此至少充满归期;但是往后的等待每一次都好重复,好难接受。

      花瓣的柔软遮蔽不全阳光金灿灿的燃烧,打在秦姜脸上,温度就好像当初为了替王愿出头,挨的周启珉那狠狠一巴掌。她没机会再掌控自己的身体去完成一次抬头,去看朱丽叶花心熟稔蜷曲着的温柔,但...也第一次直视了萼绿翩飞的花托。

      她想明白了。不管是对江噚还是对程书嘉,对沈娇阳还是什么的旁的人,她从来没索要过支持和回馈;她所有的付出都是自己甘愿付出,都是自己单纯的想给予,而非通过这样来获得什么等同;秦姜只是并不迫切的想要一点信任。

      不论是让贝贝相信自己生生掏出的白净,江噚相信自己纯粹的知音,程书嘉相信自己是非的论辩,还是叫沈娇阳相信自己一惯为人,王愿相信自己撕碎拼凑的勇气......她总用语言塑造自己的冷漠孤僻,仅因为不愿意让斑驳的内核误划伤任何人,也因为相信有人不会被外物遮蔽;可是荒凉的词藻堆砌着堆砌着,竟然所有人都信了。

      只有张樟的一碎信任是她毕生绚烂,嚼成干涩的单薄也忘不却随身携带。

      “我总说自己很坏,可能因为这样,才能承受的住你说我很坏。”

      我承认,这是一场我一个人的无病呻吟。

      春天没来得及出现,只有温度和一点新绿代为致歉。秦姜融化在了白色窗帘的翩飞、光路浮动的暖熏熏里,终一身之力抬手,然后摘掉了氧气罩。

      雾霭缠绕去嶙峋,偏高的温度丝丝缕缕捂住了口鼻,盘旋进膨胀的灵魂领取悔罪;扯裂的、撞碰的、早就抠烂了的血涸却只给得出洇红,而与不出答案。气沫大股大股的翻涌,大股大股的蒸腾,围绕着她的躯壳蚕食戾气,却又啮齿而去。

      布料的素淡包裹不净二十七年洪钟争相淌流,抬手的力气吞没掉四方思欲。

      她死在了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窗外亮堂堂,新绿胀满碧蓝的天际。

      柯苭在最初的大学收发室找到了早早积灰的九封信,每一封都相通而不相同,员工说要不是看每年都会定时收到新的,早就把这些处理了。她一封封打开的时候,看见的是九声自过去的问候,听见的是最后倒出的一桌首饰糖果。

      撕开的封口做不了缝合。

      王宣豪欠了好久的逾期的钱款终于是一次打清了,随转账还有一句:秦姐,一直是打算存齐了一块儿给。可是等待这笔款的只有自动退回。

      王愿在火化的那天来了,扶着当初秦姜倚靠的墙角。她没顾忌一场正面的流泪,只是执念的来回咀嚼着:“小姜姐,你陪我吃火锅,我们一起去吃。”

      其实程书嘉应该第一次见王愿,但她们哭得倒是相似。只是程书嘉能有机会再抱了一次那罐素静的骨灰,仅仅扣牢在怀里,她说“秦姜姐,有我在”。

      张樟呢,安排了这一切,还在当天替她收到了一封婚礼请柬。是当初那个说,“我在学校不和你玩没关系,但是我在背后是偷偷跟你玩啊”的孙同;现在已经准备结婚了。

      江噚。

      江噚去了南京,那是最开始大家都想去的地方。其实江噚有很多次机会留在南京,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常去,而非常驻。

      这次去,她发了一条朋友圈,除却风景,最中心是当初两个人在自习课上传的纸条。那时候她问江噚想考哪里;江噚说的是南京,她说的也是。

      “如若有幸,见你在金陵。”

      冬天的树剥去外衣袒露脉络,马上要迎来又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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