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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出事 ...

  •   薛泫盈心中亦是记挂着这件事的,听应无相提起,神色稍有一顿,低声道:“官人他刚丧了亲父,心里记挂后山葬着的亡母,因而回村后便去同婆婆去叙话了。”

      她答过后,对面默声半晌,未曾应声。薛泫盈心中本就是惧他的,见他一声不吭,难免悄悄抬起半截儿目光来觑他,此时才见应无相开口:“既是后山,我从衙门回来时,为何在镇上瞧见了李大郎?”

      此话一出,薛泫盈不由一怔。

      镇上?她是亲眼瞧见王二将李昌松搁在了后山脚下的。

      再者,入了戌时后,王二的牛车便不再搭送村户。除非到村口去,耗一百文雇一辆马车才能前往镇上,否则便没旁的门路了。

      估摸着李昌松身上此时连五十文都没有,怎会在镇上呢?

      见薛泫盈面上显出几分狐疑,应无相淡笑着:“许是天黑我看错了,薛娘子莫要放在心上。”

      说罢,应无相陡然间迈近数步,距她不过一步之遥。薛泫盈的身形登时一震,她几乎能嗅见他身上轻淡的皂角香。

      薛泫盈不由怔怔地将脸抬起,下意识地将步子朝后撤了一撤,两耳浸着薄红,脸上烧得慌,喉头发着紧,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上一世是同这位应郎八杆子打不着的村妇,后又亲历了他跌荡至极的一生,早已将自个儿同应无相划为了两等人:一等是高而不可攀附的贵人,另一等则唯有认命,在无良丈夫处讨几时安生日子的份儿。

      两相沉默之际,应无相缓声:“薛娘子莫怕,我是想向薛娘子再讨一坛酒来,不知薛娘子处可还有富余?”

      听闻此话,薛泫盈忙颔首道:“有的、有的,我往日酿了数坛,因官人嫌酒性颇淡,还未曾动用,今日便一并奉送给应二郎,亦算是我答谢今日应二郎相助之恩。”

      说罢,她朝应无相不动声色地一觑,只见后者面色微沉,似是不悦。薛泫盈浑身多得是敏感又趋近讨好的细弱神经,唯恐有哪一处得罪了人,养了一身看人脸色的本事。

      她见应无相面色不对,忙不迭地弱下声来:“自然,这几坛薄酒是难能答谢那五百文钱的……只是五百文并非小数,还请应二郎容缓些时日,我自然分毫不差地还予二郎。”

      应无相低眼,冷沉沉地瞧着她,微微压下声来,“薛娘子错意了,某并非急取那几百文的薄财,只是念想昨夜那坛酒的滋味,还请薛娘子勿怪。”

      昨夜那坛酒的滋味?

      薛泫盈一怔,耳边炸开潮红,很是呆愣地瞧着他。

      这已然不是应无相头一次这样直截了当地提及昨夜了。

      昨夜那酒被掺了促使阴阳相结之药,除却情动以外,难不成还能尝出劳什子酒味儿吗?薛泫盈瞧着面前这张俊脸,愈发感到是他存心戏弄。

      薛泫盈的眼尾洇融着一段浅红,像是有些情急,见四下再无旁人,方才促声道:“应二郎,我深知今日您出手相助,才能使我公公得以安身,可我……那一夜我并非知情,亦非是有意编排你我,我与我家官人结缡三载……”

      她兀自说着,却愈发感到难以启齿。薛泫盈不敢挑明,唯有怯道,“总之,还望应二郎日后莫再提及昨夜之事。”

      周遭静默异常。

      直至薛泫盈听见头顶传来一记轻飘飘的低笑,才听那应无相很是淡然地说道:“薛娘子在说些什么?某只是听镇上衙门外的几家店户说,薛娘子酿的酒冽而雅极,擅用花果之味;无奈昨夜平白玷污了一坛好酒,某只是想再尝一二罢了。”

      应无相的话音掷定后,薛泫盈的耳根及一段细颈愈发红透。

      原是她自作多情,念想着妇人清白云云。不料在这应二郎眼中,并无什么男女之事,且还夸赞她的酒好喝。

      李昌松便从未夸赞过她。

      即便是薛泫盈于冬日上山,冒着风雪,采一篮清晨的梨花来做酿酒之物,在李昌松口中都成了“多此一举的妇人愚事”。

      面对这般直白的赞意,薛泫盈心中有些喜色,却又显出些许赧然:“这倒没什么的,应二郎若是喜欢……”

      她的话音还未落定,只见大老远便传来一阵高声惊呼:“李薛娘子!李薛娘子!不好了、不好了!”薛泫盈忙将目光挪去,只见吴婶迈着颇急的步子,额上冒着汗,显然是跑了一段儿路的。

      吴婶见薛泫盈竟同应无相站在一处,不由面色一怔,继而忙又朝薛泫盈凑去,面色有些犯难。应无相见状,识趣地将身背去,迈向一旁的老槐树下,眺往它处。

      薛泫盈的一颗心此时俨然吊到了嗓子眼儿,哪还经得住吴婶犹疑,一双手紧紧攥上她的,声音发紧:“吴婶,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话问过,吴婶支支吾吾,很是难以启齿般:“李薛娘子,松哥儿、松哥儿他……”

      听闻是与李昌松关联的大事,薛泫盈只觉着眼前微微晃着一层白,手中力道又重了些:“吴婶,官人可是遇了什么大事?”

      “是……”吴婶迟疑着点头,继而将目光一垂,嘴角沉下来,颇恨铁不成钢地,“松哥儿被衙门抓了!说是要判他悖逆不孝的大罪!”

      薛泫盈眼前一晃,脑中却还稳着半根弦,颤声道:“悖逆不孝?什么意思?”

      见着薛泫盈显然是毫不知情的模样,吴婶颇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急道:“松哥儿今日合该在家中守孝,对也不对?你可给了他钱财?他今日非但没守孝,反倒跑去镇上赌坊,豪赌了数场啊!”

      薛泫盈两耳嗡地炸开了,木木地瞧着吴婶,迟声:“我、我没给他钱财,他说……他说他去后山同亡母叙话了,何曾去过什么镇上?”

      此话问过,吴婶重重地叹了口气,“此时村口已然传遍了,说衙门正在问审松哥儿;娘子,你莫不如早些赶过去,还好有个人牵制住他,免得松哥儿一句错、句句错,再牵连了你去!”

      “好、好……”
      薛泫盈怔怔地连点了两回头,继而一扭身便朝村口急步走去,胸口止不住地伏动着,面色苍白。

      她一抬眼,却又见应无相立在她跟前,挡住了去路。他将目光缓缓耷在薛泫盈面上,很是沉静地:“你确定此时要去?”

      薛泫盈抬起脸来望着他,又惊又疑:“二郎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并没旁的意思,只是丧父头一日便豪赌作乐,即便是高官名仕也逃不过一劫,薛娘子一介女流,如何能替李大郎说上什么话?”应无相沉声道。

      他这番话说得极对,薛泫盈不由神情一滞,显出几分犹疑。

      见状,应无相又续说着:“再者,若是李大郎所做属实,估摸着在收监前便要挨一顿板子,你真要去瞧夫婿的惨状不成?”

      听及此处,薛泫盈一时辨不出应无相是要她去,还是不要她去了。

      若听头一句,说她一介女流,难能帮衬什么忙,是极为在理的;可若是李昌松挨了一顿板子,她这个作为妻子的不露面,岂不是平白落人话柄?

      薛泫盈十指紧攥着袖口,声音隐隐泛抖:“应二郎是个明白人,深知其中是非利害。我虽与大郎情谊不浓,却也好歹几载夫妻,若是连面也不露,岂非凉薄?”

      在她垂首难过的间隙,应无相于暗处中扯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他缓缓道,“我于衙门当差,自然也知晓几分门路,不若某同娘子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说罢,也不等薛泫盈应声,便兀自领着她朝村口走去。

      薛泫盈一愣,瞧着早已走出数步的应无相,心中一时生出几分疑窦,却又梳不清、理不明,唯有一咬牙,急忙跟上去。

      **

      村口多得是用过晚膳的老妇,闲来无事便三三两两地分坐着,闲扯些鸡毛蒜皮的村中家常。要么谈及哪家的娘子挨了打,要么便是谈及隔壁镇上的哪家汉子偷了人。

      近来的话题则多是围绕着李家。

      毕竟李家一连出了几桩子事儿,想不惹人注意都是难事。

      薛泫盈还未走近时,便听见几句含糊不清的“输了白银”、“豪赌”云云。

      老妇抬眼瞥见走近的应薛二人,登时脸一白,便将身子无声地朝后挪了挪。其中一个是往日同薛泫盈还算交好的袁氏,此时望见薛泫盈,也愣是没吭一声。

      应无相立在她身旁,颇不在意地登上马车,阔掌挑起车帘,沉身便坐了进去。薛泫盈即便是不回头,也能觉察到身后的几双眼睛定在她身后,犹同几根儿嵌着刺的钩子般,如芒在背。

      “进来。”车厢内,应无相的半张脸掩在帘幕之后,只余下一只漆如浓墨的眼,沉沉地瞧着她。

      无端端的,薛泫盈几乎是听见这两个字后,当即便丝毫不敢怠慢地随他进了马车。

      两人陡然间处于狭窄的四壁之内,衣裾不经意间便能相触。

      外头马蹄声渐起,村路难走,车身逐渐晃荡起来。薛泫盈的脊背绷得极直,指腹死死地扣着座椅边沿,唯恐身子一晃,让自己陷入难堪的境地。

  • 作者有话要说:  松哥儿:下线倒计时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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