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势侵袭》小咕儿

113、父子

　　严离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男人沉重的呼吸洒在耳廓，有力的胳膊搭在身上，周边是熟悉的体温和气息。

　　记忆片段一个接一个涌进脑海，他发情了，缠着邵岳索要标记。

　　不，比这更难堪。如黑蛇所说，就像头野兽流着口水，浑不觉得羞耻。

　　身体已经脱力了，庞大的羞耻感和愤怒无处发泄，像沉甸甸的石头压在胸上，让他感觉无法呼吸。

　　没了，什么都没了。自尊、骄傲像被撕烂的破布，掉在泥巴里再被踩烂。

　　邵岳本就在浅眠，察觉到身旁的呼吸声变得紊乱，迅速睁眼支起身。

　　穹顶的灯光照在苍白的脸上，凌乱刘海间露出一双绝望的眼睛。

　　俩个人都太了解彼此，仅仅一眼，邵岳就明白严离为什么难过。

　　“别怕。”邵岳慌忙把他抱进怀里，亲吻着脸颊，“只是发情，每个omega都会经历，你看我都没有标记你，不应该给我点奖励吗。”

　　为了安慰人邵岳有意调侃，声音沙沙哑哑。

　　严离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微张着唇颤抖，“杀了我……”

　　声音几乎小到听不见。

　　邵岳闻言一僵，随后放开他起身，“我去拿水。”

　　身边的温度骤然一空，严离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又闪现起这几天的记忆。

　　生不如死又无法死。

　　严离指甲无力地抓着床单，压抑的情绪里又多了一股强烈的不甘心。

　　他不要活成这个样子，不让他死，他就要活！

　　床铺下陷，邵岳拿着一瓶水又坐回床边，不费任何力气地将严离扶起来。

　　冰凉的水浸湿着唇，严离任由邵岳环抱着。

　　“放了水，待会给你洗洗。”邵岳喂着水，旁若无人地低语，“等整理完了再带你去上面待会，再检查下你身体。”

　　“我要见周席慕。”

　　突如其来一句话打断了他。

　　邵岳微微一愣，随后眸光变得凝重，将水杯放在一边，调整着姿势，让对方面朝自己。

　　严离眼神再不见刚才绝望，十分平静。

　　他看着邵岳，又重复一句，道：“我要见周席慕。”

　　没有任何解释，邵岳看着对方固执的眼神，终究是答应了，令管家过来为严离修剪了下发型。

　　上午，悬浮车降落在南岸。

　　黑色的铁艺栏杆延伸在整条街道，它背后是数不清地紫藤树映满视线，整片区域的空气都溢满了花香。

　　这是一块私人区域，平时人们也得绕道而行。

　　“周席慕宅邸本来在星空道，但你父亲喜欢绿植与河岸，他便将整个街区买下来，将这里打造成花园。当时，他们还在热恋。”

　　披风轻轻摆动，邵岳推着轮椅，走在通向花园的道路上，若无其事地说着。

　　严离坐在其中，转动着眼珠观察四周，两旁立着不少机器人和卫兵。他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但看情况，此时的周席慕已经被监禁起来。

　　邵岳见他头顶微微晃动一直不语，就猜到他在疑惑这些卫兵，漫不经心地主动解释起来。

　　“周席慕之前调动运输队，想将那批特鲁坦人运出去。我和特洛斯的人一早就等着，但他们早有防备，抓到现行时，黑蛇和特鲁坦人并不在。我们只好把他监管起来。”

　　“那批特鲁坦人还藏在绿洲某一个地方，你要愿意，也可以问出他们位置。”说这句话时，邵岳自顾自笑了笑，似乎也觉得这话荒谬。

　　严离没有说话，手指在大衣袖子下动了动。

　　他总觉得邵岳话里有话，但意识昏昏沉沉，很难去想其中细节。

　　轮椅碾过石板，最终停在花园深处的一栋别墅。

　　它不算大，整体是白色磨砂质地的石墙，上面爬满了绿萝和藤花，外面有个小院子，矮木栅栏隔在外面，里面有一个老树，下面是圆桌。

　　严离怔然地看着这里，几乎能想象，这里一切都是父亲喜欢的。

　　小时候流浪，严安然曾抱着自己，用忧伤而缅怀的语气说，他在绿洲有一处很美的地方，但等再问的时候，对方却只是落泪。

　　别墅的客厅很温馨，也继承了严安然一贯的风格，开放式的厨房，松木地板，柔软的棉质沙发，正朝阳光的落地窗旁还有一张躺椅。

　　周席慕正躺在上面，还是穿着还是一身墨绿西装，耀眼的绿草胸针闪着光，他倦怠地垂着一只手，看着窗外飘荡的紫藤花，目光缅怀。

　　邵岳将轮椅推到一边。

　　周席慕从回忆里抽出来，转过视线，然后定住不动。

　　严离的刘海被剪短一些了，露出苍白削瘦的脸庞，眼神有些涣散，目光闪动着，能看出来是在极力集中着精神。

　　周席慕的目光在他脸上定格良久，才转向邵岳，冷冷道：“这就是你爱他的方式？”

　　“这话从您嘴里说出来不觉得可笑吗？”邵岳神色淡定，“当初您对他父亲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况且不是你们，他也不会变成这样。”

　　邵岳走至轮椅旁边，居高临下，“就因为我爱他，你和我父亲步步紧逼，宁愿和黑蛇还有特洛斯合作也要对付他，到头来，您爱的人更加憎恶你。”

　　周席慕没有说话，目光转过去，重新看向窗外。

　　严安然在逃离后联络过他一次，对方知晓了全部真相，愤怒地指责他。

　　如果不是他要掳走严安然，邵岳就不会趁乱将人骗走。如果不是他与黑蛇合作，故意隐藏黑蛇目的和下落，将那枚脉冲弹通过黑蛇的手交给严离，事情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要单独和他说话。”

　　严离嘶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邵岳转过身，垂眸的时候目光已变得温和。他揉了揉严离的发顶，柔声道：“结束了按扶手上的呼叫键。”

　　严离没有理会，头撇向一边。

　　邵岳收回手，勉强地扯出一点笑容，转身走向门口。

　　脚步声渐行渐远，严离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确定周围有没有窃听装置，更不知道周席慕为什么叫自己来见他，又该怎么把解剂给他。

　　“拿去。”

　　冷淡的声音从旁响起，周席慕坐在躺椅上，伸出一只手，在严离面前摊开。

　　掌心中是一枚怀表样式的联络器，壳子上是鎏金的绿藤。严离见过，这是运输队老板才有的联络器，用它发出的消息，整个运输队都会听命。

　　“邵岳掌控了运输队的基地所，但队员只听我命令。现在，他们是你的。”

　　严离垂着羽睫凝视，直过了两秒，才僵硬地将手伸出袖子。

　　他动了动手指，想抬手，但感觉手像失去知觉一样抬不起来。出门前刚被注射了镇静剂，说话都费劲，别提接东西。

　　见半天没动静，周席慕转过目光，严离额边的头发湿了，苍白的脸冒着冷汗，肩膀都在抖。

　　他目光下挪，伸出来的右手布满白鳞，五指颤动地厉害。

　　周席慕淡漠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变得极为复杂。他快速转回视线看着前方，将联络器塞到他发抖的手心。

　　冰凉的体温相碰，周席慕手停顿了一秒，抽回去，闭眼。

　　二个人再度陷入沉默，事实上，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明面上是父子，实际是仇人，都盼望着对方不好过。然而等再见面时，一个被监禁，一个成了轮椅上的废人。

　　“别以为我会内疚。”

　　半晌，周席慕的声音响起。

　　严离艰难地转过目光。

　　周席慕神色回归平静，看着窗外的紫藤树道，“我从不后悔所做一切，如果时间倒退，我会毫不犹豫打掉你，我只要俨然一个人。”

　　在说这句话时，周席慕叫的是严安然的真名，只是谈起名字，他的目光都柔和不少。

　　时至今日，硬要说一件错事，大抵就是当初太贪心，权与情都想要。

　　“把它给你，不是为了弥补。”周席慕声音微沉，“我和俨然再无可能，而你，是他爱过我的证明。离开这里，作为我周席慕的儿子，大大方方的离开。”

　　严离无力的五指收拢，用仅有的力气握紧手中的怀表。

　　周席慕闭上眼，沐浴着阳光，淡淡道：“走吧。”

　　严离没说话，一直搭在扶手的左手开始颤动，试图去控制方向轮，不打算叫邵岳。

　　似乎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轮椅刚勉强地动了动，远处的门就打开了。

　　披风摆动，邵岳快步走来，神色平静。

　　“您还有些天考虑。”邵岳握住轮椅握把，对着周席慕淡淡道，“交代黑蛇和特鲁坦下落，您依旧是运输队的老板。”

　　周席慕没有说话。

　　邵岳也不再理会，推着轮椅，缓步离开。

　　在出了别墅后，邵岳没有立即带严离走，而是推着轮椅，来到花园偏僻的一角。

　　两座坟墓立在一片花丛里，光滑的墓碑上刻着两个陌生的名字，连照片都没有。

　　邵岳在后道，“这是你的外公外婆，以前周席慕从不让人进这块地方，这墓碑也是派人监视他后才发现。”

　　说到这里，邵岳勾了勾唇，“为了让你父亲死心逃跑，他们在严安然面前自杀。幸运的是，周席慕和你没这么强的羁绊，你父亲也远在废土。”

　　满目紫花飘零，呼吸间尽是花香，严离看着墓碑，握着联络器道：“我爸逃了，对吗？你已经很久没给我看他的视频了。”

　　邵岳面色坦然，“不错，两个多星期前他就逃离了。不愧是绿洲的顶尖的研究官，凭借几个小物件就能将电路瘫痪。”

　　严离垂着眼帘，思绪开始飘散。

　　周席慕没有说解剂在哪，只给了他一个怀表，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而邵岳这么大方地将事情说出来，更让他感觉到一股不安感。

　　见严离一直没回应，邵岳绕过轮椅，微微俯身，抬起了他的下巴。

　　“别想逃。”他缓缓道。

　　目光交汇，漆黑的双眸透着深沉，像吃人的漩涡，紧紧锁着视线。

　　严离毫不惧怕，松开了手掌，“要把它拿走吗。”

　　邵岳一眼没看他手心的联络器，不屑地淡笑，“整个运输队都被控制，一个无法通讯的联络器，还不至于让我警惕。”

　　严离也笑了笑，“你最好能看紧我，在你看不到的时候，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弄死自己。”

　　捏在下颌的手指倏忽用力。

　　邵岳目光沉下来，隐隐带着怒意，极力克制着声线，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严离，别逼我。”

　　严离扬起干裂的唇，眼神讥讽而嚣张，“是你逼我……不给我解脱，我就自己来。”

　　随着这句话，邵岳全身肌肉紧绷，太阳穴突跳，为什么？为什么严离就不能理解他！想让爱人好好活着有什么错！？他难受，自己何尝不难受！

　　邵岳忍不住了，他怒笑一声，从随身枪套里抽出枪，粗暴地拽起严离右手，按着它我准枪柄，对准自己胸膛。

　　“要死是吧，现在就杀了我！”邵岳弯着腰，目光凶戾，恶狠狠笑，“你之前不就是想杀我吗！来啊！我们一起死！”

　　保险栓已经拉下，严离脸上笑容没了，手指按在扳机上不停颤抖他是想杀邵岳的，他是想……按不下去，手指跟不听使唤一样不敢碰扳机，要不是对方握着，枪早就掉地上。

　　严离开始发冷，震惊着自己无法下手！

　　邵岳就这么看着，看着严离颤着嘴唇和肩膀，瞪大眼睛满目不可置信。

　　心里的气消了。

　　邵岳扔了枪，低头吻住他，眼神还残留着一丝戾气，沙哑着嗓音说，“别这样了好不好……我们好好的……”

　　说完他不等严离回应，又吻了吻眼梢，鼻翼，再到唇角，闭着眼与他耳鬓厮磨。

　　严离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邵岳越这样，他就越难受，他宁愿邵岳再对他更过分一点，也不要这样克制。

　　最终两个人什么都没再说。

　　邵岳把严离抱回了地下室，一言不发地抱了整日，直到他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

　　“先生。”

　　混混沌沌中，苍老的女音传来。

　　严离吃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视线的，是氤氲热气的水，他颤了颤睫毛，有些吃力地抬头。

　　此时，女管家漠然地看着他。

　　她道：“该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