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势侵袭》小咕儿

111、死寂

　　严离做了个噩梦，梦里他成了一个怪物，一双利爪比刀还锋利，轻而易举地将人撕裂。他坐在血海，大快朵颐，内脏和肉成了最甘美的食物。

　　画面一转，他躺在实验室的医疗床上，全身被绑，注射了大量镇静剂。

　　意识模糊间，华星辰和邵岳的对话传进了他的耳朵。

　　“他是超级变异体，现在又是进化期，身体已经发生了改变。无论是旧世界还是现在的洗脑手段都没办法对他产生效果！”

　　“这是命令！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记起这件事！”

　　“先给他催眠，之后必须每天注射镇静剂，但凡意识清醒，他就可能会想起来！ ”

　　“....”

　　梦还在持续，像是转动的镜头，梦里的自己因为闻到肉香，再一次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即便因为异能被项圈压制，他以人的形态，将制服自己的士兵咬下一块肉。

　　就在见苏提那天，邵岳晚来一步，咬得就是苏提。

　　血腥气和尖叫声充斥在凌乱的梦境。

　　在将自己带回去安全室后，邵岳眼神痛苦地将一块生的牛肉递给自己，而他像头野兽，垂着头疯狂地吃着。

　　最后，他对管家下达命令，“以后每天注射两次镇静剂。”

　　记忆碎片这一刻拼凑整齐，日常中那些稍微奇怪的地方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他看见肉就想吐，因为心理排斥。

　　为什么他总能睡半天到一天，而且从来不饿。那是因为另外一个自己在活动，吃着生肉，被链子捆着，像失控的野兽咆哮。

　　今天镇静剂注射的量很少，以至于在闻到肉香的一刻，直接将所有事情想起来。

　　来的太快……他几乎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变成了一头怪物。

　　邵岳冷厉的声音传进耳朵。

　　“换一种方法！再给他催眠，不能让他想起来。”

　　“没用的，不管你用多少方法，随着身体进化，他总有天会想起来。”华星辰冷酷的声音从旁响起。

　　严离吃力地抬起眼皮，上方是手术台才有的环形灯光，他眯了眯眼，然后缓缓转头。

　　邵岳就站在旁边，还穿着典礼上的军装礼服，军帽被摘下，只稍一眼，就能看清侧脸上充斥着焦急。

　　华星辰正面对着他，刚动了动唇，忽然一下目光转过去。

　　随着这个动作，邵岳也转过了头，在对上严离视线的那一刻，他眼神陡然凝固。

　　氛围在这一刻陷入凝滞。

　　俩人都没料到严离会这么快醒来，看着他，还想着怎么开口。

　　“别费劲了。”严离脸色平静，“我还不至于连点事都接受不了。”

　　邵岳抿住唇，沉默两秒后，两三步来到面前，俯身道：“我们回家。”

　　严离被抱了起来，他懒得再反抗，出神地盯着虚空。

　　前几日还在想怎么逃离这个位置，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无用功，逃出去也没用。

　　血淋淋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严离开始作呕。

　　一路上，邵岳都紧紧抱着人。对方越是顺从，他越害怕，现在的严离，远比之前崩溃地嘶吼谩骂更令人担心。

　　在下车时，严离忽然道：“放了我爸吧。”

　　车门刚好扬起，傍晚的余辉从外照进，在稍长的白发上镀上一层红霞，严离的神色埋没在逆光里看不清楚。

　　邵岳低着头，目光犹豫不定。

　　严离目光格外平静，又说：“放了他，我不跑了。”

　　邵岳抿住唇，没有立刻回答。

　　沉默半晌，他沉声道：“想让你父亲安然无事，就好好活着。”

　　听了这句话，严离不感意外，转过头闭上眼。

　　回到地下安全屋，邵岳将严离放回床上，随后拿来了一块平板，打开助手新发过来的监控视频。

　　视频里，严安然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神色焦虑，脸色憔悴许多。

　　“你父亲很担心你，你打算以这个状态和他通话？”

　　邵岳坐在床上，只手环着严离，低声道：“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自己正在接受我的保护。”

　　严离垂眸看着父亲的身影，只觉身心疲惫，“录音吧，通话就算了。”

　　邵岳闻言令助手拿来设备，严离说的话很简短，只是在其中一句话里留下一句暗语。

　　幼时父子流浪废土，定下了一个暗号，在人多的地方，要是发现危险就说一句想吃炸蝎子。

　　炸蝎子，是严离的最爱，但是严安然最怕吃的东西，也从来不会做。

　　在做完一切后，严离疲惫地闭上眼，鬼狼一定会不留余地去找人，父亲听见暗语后，也会想办法逃出去。

　　邵岳变得越来越忙，只有深夜才会出现，抱着他入眠。

　　为了防止他突然发疯，镇静剂的剂量依旧是每天两管。

　　他再也吃不下普通的食物，就连营养剂都无法服用。

　　每天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生命，身上肌肉越来越少，即便有项圈压制异能，四肢仍旧冒了白色的鳞片，起初是一两块，渐渐的越来越多。

　　华星辰来看过，说情况正常。现在的项圈只能抑制异能，挡不住身体兽化，这期间没有宿主安抚的话，会逐渐丧失人性。

　　所谓宿主，就是黑蛇，而这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严离的时间就此停滞。

　　房间永远温暖，保持着最合适的湿度，钟表成为无意义的东西。

　　他开始频繁陷入昏睡，等醒来时，自己又会在别的地方，比如厕所，比如地上，偶尔周围还有淡淡的尿骚味。

　　距离最近一次醒来，他项圈上多了一条细长的锁链，末端连在床头墙壁的钩子，长度刚好够他到卫生间。

　　邵岳抱着告诉他，自己发疯的次数越来越多，为保安全，只能这样做。

　　严离听了情绪毫无波动，看着天花板，什么都没想。事实上等清醒过来后没多久，那些疯狂的记忆就会碎片化地跳入脑海。

　　最残忍的莫过如此，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怎么咬断一个士兵的脖子，吃着他的血肉，然后像个生活无法自理的疯子病人，随意排泄。

　　“严离。”

　　低声的呼唤响在耳旁，严离回过神，转了转眼珠。

　　邵岳不知道何时进来。

　　他坐在床边，穿着身西装大衣，见自己看来，恍若无事地笑了笑，“今天没什么事，带你出去走走。”

　　严离没说话，从被子伸出了手。

　　苍白的手背直至小臂，都长着白色鳞片，指甲也变成白色。末端很平滑，是邵岳亲自修整的。

　　邵岳明白他的意思，摸着冰凉的手掌，说，“没事，现在冬天，穿严实一点不会有人发现。”

　　严离闭上眼。

　　邵岳见状深深吸了口气，一个月了，对方没有再说一句话，无论是诱哄、威胁，还是用信息素，严离都毫无反应，如果不是还在呼吸，任人都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最终，邵岳还是找来套厚实的冬衣，一件件给严离穿上，最后给他戴上一副黑色绒质手套。

　　明媚的阳光刺入眼睛，严离坐着曾经一直抗拒的轮椅，被邵岳推着走在河岸的街道，风吹过脸颊，他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这一块地方人员已经清空，周围十分安静。

　　邵岳推着他，自顾自地对他道：“议案已经通过，从下个月开始，天穹区omega婚姻将不受限制，这只是第一步。”

　　严离听着这段话，麻木的情绪少有的产生一些波动。

　　他不由想到以前，角斗场那一夜，他踌躇满志地说出理想，放出豪言要拿下水晶宫的王座。

　　现在，他只能坐着轮椅，浑浑噩噩度日，甚至连时间都不知道。

　　这座城市埋葬了梦想。

　　他在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许是一直不见回应，邵岳不由停下来，绕到前方。

　　等目光掠去的一瞬，邵岳全身僵住。

　　由于长久没有梳理，严离头发已经很长，狼尾长到脖颈下方，刘海也盖过眼睛。他微微歪着头，泪珠从脸颊滑落到削瘦的下颌，在阳光照耀下几近透明，如果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他在哭。

　　严离哭是没有声音的，甚至都不会动。

　　邵岳胸口阵痛，他俯下身紧紧抱住他，哑声道：“病毒已经有进展了，你不会一直这个样，相信我，再等等。”

　　说完他又吸了口气，手臂不由地用力，“前段时间是我不好，一直没空陪你。以后每天我带你出来走走。”

　　“还要多久..”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邵岳眼神僵硬了一瞬，这是严离一个月以来第一次主动说话。

　　他随后低声道：“快了..就这么两个月。”

　　“...”

　　听到想要的答案，严离心情却更加麻木，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有一个确切答案，只不过安慰自己的一个说辞罢了。

　　许是也知道这个答案过于荒谬，邵岳说完沉默，只用力抱着他不放手。

　　“邵岳。”

　　半晌，简短的一声呼唤传来，紧接着胳膊被无力地抓住。

　　随着这个动作，邵岳松开手。

　　严离顺着力道，靠回了椅背上，没有看他，转过了头。透过凌乱的刘海，他将目光掠过波光粼粼的河面，看向远方废土的位置。

　　“以前，我出过一次任务，是个父亲，用块面包，雇我杀死他老婆，给小孩...”

　　许是很久不说话，严离声音干哑艰涩，停停顿顿。

　　“老婆快不行了，小孩会是个omega，所以他选择小孩，但下不了手...”说到末尾，严离声音放轻，变得飘忽不定，“去雇个人吧，杀了我，我想死。”

　　最后三个字像落下的石锤，异常平静果断。

　　邵岳站在一旁，双手无声无息的握紧。

　　他看着严离苍白削尖的下巴，直过了一会，才咽下喉间酸涩。

　　“除了这件事，其他的我都可以满足你。”

　　说完，他在旁蹲下来，轻轻转过严离的脑袋，扒开他的刘海，“你要觉得闷，以后我每天带着你。之前是刚继任，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现在不一样，一切都解决了，想干什么我可以依着你。”

　　严离不再言语，又转过了头。

　　发梢从指间划过，邵岳落魄地将手僵在半空，随后握紧收回。

　　就在这时，原本站在很远的助手走过来。

　　“大人，苏提先生求见，说想见白先生一面。”

　　邵岳原本是想拒绝，但看着严离没有生气的样子，忽然目光一动，看向远边。

　　距离百米之外的地方，正站着一个纤弱的身影，几名士兵将他围住。

　　“让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