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文女主认错男主后》化云浮灯

4、卫八（三）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唯有朱十三还有些发愣；“这什么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卫沧羽笑了两声，和清砚法师对上了眼神，对方神色状似怜悯，而眼神却沉沉。

　　他毫不在意，敛眉收回视线。

　　洞冥蝎毒的这种解法，他也是在入北寒心楼之后才知道的。

　　霜阳草和朝霞之露都还好说，总归是能知道确切存在的东西。

　　可火凤之心，这世上还有没有存活的火凤凰他并不知道。

　　最后一只有记载的火凤凰，在三十年前陨落于一座小岛上，而此岛正是被称为“不冬坞”。

　　卫沧羽的目光又投向朝青梨，这位瑶光剑姬的高徒——

　　如果要寻到火凤之心，他必须登上不冬坞。但瑶光剑姬所立万里冰封剑阵，远不是他现在的实力能闯过的。

　　清砚法师起身，看看窗外，微笑道：“朝小友，每日这个时辰，我需得给卫八施针镇痛，你先在此等片刻，如果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让十三领你去吧。”

　　朱十三立马凑上去：“对对对，仙子姐姐，有什么吩咐我去就行。”

　　青梨：[好的多谢。]

　　[其实你不用叫我仙子，叫我名字就好了，我姓朝，名为青梨，就是青色的梨花。]

　　她听到别人叫自己“仙子”还挺不好意思的。

　　朱十三“噢噢”了两声，道：“那青梨姐姐？”

　　青梨一顿：[也不用叫我姐姐。]

　　卫沧羽走过去，拍拍朱十三的头，懒洋洋道：“你是真蠢啊，你不看看人家的年纪，该叫青梨妹妹才对吧。”

　　他偏头过来，正迎着阳光照过来的方向，“是吧，青梨妹妹。”

　　他的容貌还带着三分稚气，可眼睛已生得很好看，琥珀色里碎着金辉。

　　青梨：……

　　好在卫沧羽没多说一句话，转而看向了清砚法师：“多谢法师为我施针。法师待我，殚精竭虑至此，我实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朱十三像见了鬼一样看了卫八一眼，不自觉噤声，这卫八胆子是真大，连对清砚法师也敢阴阳怪气的说话。

　　青梨虽然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哪里怪怪的，可是清砚法师和卫八都带着笑意，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
　　清砚法师房内。

　　卫沧羽耸耸肩，微笑着：“大师怕我说出什么来吗？我以为大师到这个年纪，已不在乎世人评价，没想到还是陷红尘中啊。”

　　清砚法师神色冰冷，他的确是来为卫八施针的，于是第一针毫不犹豫地戳在太阳穴上。

　　卫沧羽忽觉眼睛里弥漫出一片血色来，口鼻里尽是熟悉的血腥味——

　　随着针越扎越多，熟悉的七窍流血之痛苦再度袭来，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外涌——

　　他手臂上青筋暴起，面容狰狞，睁着眼睛感受着血从眼眶里流出来的感觉。

　　银针落下的疼痛，血涌出的疼痛，还有洞冥蝎的疼痛悉数加诸于身，竟然比死亡的那一刻还要难熬。

　　清砚望着躺在床上的血人，神色未变，以灵力将其流出的血凝结成一团，而后收入一个玉葫芦中。

　　洞冥蝎毒虽是剧毒，可也有极佳的药用，可惜连七情药谷这等药宗，也没有能直接取得毒液的方法。

　　唯一的方法，是从中此毒的人身上取血。
　　洞冥蝎难寻一只，而中洞冥蝎毒的人大多当场毙命，如卫八这样，实数少见中少见。

　　“卫八，你想去不冬坞取火凤之心。”

　　卫沧羽面色更苍白，他几乎已经失去对身体的掌控，听到这话，恍惚了许久才笑，“蜉蝣尚且有偷生之意，我想去求条生路也碍着您了吗？”

　　“哦，我忘了，法师您可是一直偷生至此，论起苟活，谁都比不过您。”

　　清砚已得了他的血，不想与他多言，又如平常一般慈眉善目。

　　“卫小友，我身上已无忘忧草，恰好你近日的血比往日里蕴含的灵力差许多，你应该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忘忧草是一种上佳的疗伤药草，兼之镇痛效果极好，一直以来垄断在六大仙门与见雪堂之中，只有少数会流落到黑市里。

　　卫沧羽调动出他那一簇微弱的灵力，缓缓地流淌过全身，他重新感觉到四肢，缓缓地撑着墙站了起来。

　　清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以卫八的身体，竟然还能站起来。

　　“我活不活得下来，不劳法师费心了。”

　　*
　　善堂里约有六十位老者，皆已过耳顺，身上大多是是老年人的老毛病。
　　孩子有上百来个，虽然说身上衣服并不名贵，但好歹穿得厚厚实实的，也干干净净的，从三岁到十几岁的孩子都有，正是爱闹的年纪，嬉闹声几乎响彻在善堂每一个角落。

　　青梨跟着清砚法师帮忙，她之前的担心好像是多余的。

　　对于这些没有修为的老人来说，她只是稍微用灵力帮他们疏通筋脉，已经能让他们好受很多了。

　　“朝小姑娘，多谢你啦，我是感觉骨头没那么痛了。”
　　“小姑娘，能帮我看看吗，我最近总觉得右边眼睛看不见了。”
　　“谢谢啊，谢谢啊，不是你我腿还痛着呢。”

　　青梨收了灵力，淡青色的光在指尖一闪而过。

　　[不用谢。]

　　她看看这些老人，又看看远处的清砚法师，越发觉得自己做的事是有意义的。

　　[清砚法师，如果日后需要我帮忙的话，我可以每个月，或者每半个月来一次。]

　　朱十三面带笑容地凑到青梨身边，“啊……青梨师父，你这个能医人的仙术是什么，我能学吗？我想着以后做个大夫是不是比跑堂的更好。”

　　[其实这不算很高明的医术。]

　　青梨想了想，[你有开灵窍，有灵根吗，可以修行吗？如果有灵力的话，你只要学一些经脉图，稍加练习，就可以做到我这样啦。]

　　朱十三立即道：“我有跟着法师学过修行的，他说我是有灵根的，只是天赋不太高，你看看我，能拜个什么师门吗？”

　　青梨探了探他的灵根，确实如他所说，他的灵脉很细，修行天赋不算高。

　　[六大仙门可能不好入，如果你想学医术的话，可以试试竹中祠，袖里堂这些门派。]

　　清砚在相隔不远之处，听了他们的谈话，笑道：“这些孩子，在五岁的时候我都会尽量让他们开灵窍，有灵根的天赋好的，也早早让他们去拜入北寒心楼。”

　　“天赋不太好的，也因人而异各有各的去处，只是到底还是没有灵根的人比较多。”

　　青梨更心生敬佩：[法师您已是大善人，做了很多大善事了。]

　　*
　　卫沧羽立在偏门一侧，目光落在朝青梨的身上。

　　她正俯下身，将灵力输送到躺在床上的老者身上，阳光从布满冰霜的窗户外落进来，连她的脸上也蒙了一层淡金色的光。

　　他无可避免地想起了，很早之前，他与这位吹雪剑主，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会面。

　　彼时他因为疼痛站也站不起来，躺在庆川城的角落，善堂的一角，直直地望着空荡荡的屋顶，连血液的流动也几乎停滞。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并无打算再寻人替自己诊脉。

　　当朝青梨出现时，他蜷缩在角落里，只隔着门缝，从自下而上的角度，迎着目眩的阳光，遥遥地对视了一眼。

　　之后，清砚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出现在门前，他笑道：“看来卫小友是快死了。”

　　卫八也笑：“你一百零五岁了老贼，就算……你还能活多久呢？从我只不过比你先走一点，在阎罗殿里等你。”

　　清砚的笑意止住，沉默半响，竟给了他两株忘忧草。

　　他那个时候还并不认得忘忧草的模样，只觉得这是一种很青绿的药，它的绿色比北境绵延冬天里的枯草要明亮很多。

　　“算天不该亡你命，你还记得吧，前些日子来送信的小姑娘，她身上带了两株忘忧草，竟舍得把这样名贵的草药交给善堂。”

　　他记得，他那时知道那是修正统道法的修士，是他从一开始，穷其一生也无法走的路，实在是令人羡慕又憎恶。

　　忘忧忘忧，如此绝佳的镇痛草药，又蕴含充沛的灵力，竟让他挺过了这个冬天。

　　见雪堂堂主，天涯海阁阁主，北寒心楼宗主……还有那些他连名号也不记得的仙门世家，所有对他恨之入骨的人——
　　如果知道他卫八这条烂命最初能活下来，竟然是因为一个滥好人的一点好心，会不会气得捶胸顿足，从此夜不能寐。

　　*
　　青梨感觉好像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侧身望过去时，看到了那位很病很重的少年。

　　这人面容甚至更白，身体靠在墙边，衣角还有未干的血迹，偏偏神色看起来很有生气，与她对上目光时甚至笑了一下。

　　其实，他五官倒是青梨见过的人里生得最好的一位。

　　青梨先错开了目光，对着朱十三：[你那位朋友，是叫卫……八吗？]

　　朱十三点点头：“对对对，我们善堂内差不多都这名字，我叫朱十三，我们这都这种名字，那边还有叫李八，刘八的。”

　　青梨想了想，朝卫八走过去，离他大概有一臂的距离：[卫八，很抱歉我解不了洞冥蝎毒，我这里只剩两株忘忧草了。]

　　[你就熬药……像平时处理草药那种方法，再服用的话，应该不会那么痛了。]

　　卫沧羽一怔，他记了很久的青绿色，倏地又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