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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赵可桢跪着,皇帝再不使双福去搀扶。短短一个折子,瞧了一刻钟。上头并无其他,威武镖局绑架朝廷命官,其心不轨,大罪当诛。
      小小一个镖局,怎生护着?为难并不在此。几日前,朝廷压一批军粮至前线,行军到金凤山,受当地山匪偷袭,险些有失。凑巧威武镖局之人走镖路过,搏命与山匪厮杀,方才保其不失。只在今日早朝,三皇子赵可隆上书,威武镖局助兵剿匪有功,叩请封赏。拉拢之心,不言自喻。
      元丰帝放下折子,面色凝重。
      依他意思,自然不喜见小幺卷入争斗,或是放着不理,或是索性驳回。究竟应缄默,该封的封,该赏的赏。御笔亲提匾额一块,上书——天下第一镖。至多暗地里知会一声,再将人解救回来,好歹不当面教三子难堪。
      只是赵可桢此时上书,时机大巧,甚难不使人怀疑其用心,是否醉翁之意不在酒。莫不是一直以来自己想的错了,么子并非无意大宝,与之相反,属意已久?老皇帝心下一沉,暗自回想过去赵可桢一举一动,倒是揪不出半分欲争权夺位的苗头。然则如此才最可疑,倘不是别有用心,何必处处留心不留下一丝一毫的话柄?
      沉吟许久,才道:“威远镖局有功在先——”
      “父皇!”赵可桢恨得通红双目,强自按压,使十根指头抠抓毛毯,甲裂肉破,丝丝见红,借着连心剧痛,才不失态。“那威武镖局私藏盗粮饷的大盗司马胜在先,绑架朝廷命官在后,此等大罪,岂是一个小功可抵得的?又何况,那金凤山剿匪一事来的忒巧,其中必有蹊跷,倘若是事先勾结,莫不中了诡计?求父皇明鉴!”语毕一个响头磕在地上,隔着毛毯,闷闷一声响,揪得元丰帝一阵好疼。
      “你折子上头写,昨日你府上幕僚前去接洽,怎的?这个——司马胜不曾放归李维?”
      赵可桢抬起头来,额上红刺啦一块,答道:“回禀父皇,那奸贼要孩儿使其罪证去换,孩儿不肯,只派人加以说服。”
      “哦?对方如何回应?”元丰帝目光触及么儿伤处,心中责怪怎的恁狠,又道须得换个毛毯才是。
      “对方狡诈,不曾出面,使一个不知事的童子前来,只道要做两手买卖。既无东西,自然不肯放人。”最可恶是那苏唯,一早晓得原委,却不明说。害李维受囚别处,不晓得是否遭了罪。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定然连同他一起宰了泄愤。
      “那童子现在何处?”元丰帝问了,又收了回去道:“罢了,此时朕会做打算,而今只有一个要问你,须得老实答朕,不可隐瞒。”
      “你——是要江山万里,或是富贵逍遥?”
      元丰帝眯起眼来仔细打量他神色。
      与小儿子的疼爱之情,自不必多说。身为人父,每每见他发病受罪,总愧疚难当,疼的抓心挠肝,又苦于无能为力,恨不能以身相替,求他福泰安康。但凡有所求,面上如何作,终究要成全他的。然则身为人君,顾虑颇多。赵可桢自然十分聪慧,又善解人心,是个能知人善用的。在朝中虽无有党派支持,凭着他的宠爱,也不至孤立无援。却到底不堪大宝重责,饶是你胸怀大志,怎奈身子不与做主,长命不得。国不可一日无君,如此病皇继位,如何天下太平?定然纷争四起,是时外患内忧齐发,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又何况,元丰帝还有私心。在位四十余年,多少次心存悔恨,当年为争皇位,所作牺牲,委实难以计较。做了皇帝又如何,比之逍遥王爷,束手束脚,更有诸般无奈,果不如自在来去。是以不愿他步下后尘,怜他,又羡他。
      赵可桢面色不变,早已有所应对,“父皇,倘若孩儿有所图谋,今日定然不会上书请奏。一身病体沉沉,不久于世,何谈宏图霸业?只求在世几年,能够快乐无忧,他日登升极乐,也要佑我赵氏王朝世世代代,佑父皇长命万岁,寿与天齐。”
      赵可桢分明听见老皇帝那一声叹,却生不起一丝一毫愧疚之心。父皇,休怪我不坦诚,你的顾虑孩子清楚,定然不会与我想要的。这副烂皮囊撑不得几日不假,又或者不待一展抱负,便支撑不住。然则只有一日也罢,只一时也罢,那怕只一刻,终立于万万人之上,不再受一人之制,孩儿也可闭目阖眼了。
      “……朕一直不肯授你王位,分封你土地,也是舍你不得,想要你再陪朕几年。今日此昭一下,为保你不受猜忌,卷入纷争,不得不舍了。自今而后,你与朕父子天南地北,朕再宠你护你,恐也是鞭长莫及——你可曾都想好了?”
      那孩子瘦瘦小小一个身躯,偌大的御书房中,恁般无依无靠,却笔直腰身,眼光坚定不移。如此神情,几与他娘重叠,一朝认定,绝不反悔的气派。
      元丰帝一手撑书案,百感交集,又涩又苦,有些晕眩。人愈发老来,愈发念旧,一把年岁,竟学起顽童闹任性。总将放不下的圈在身边护着,小幺也是,季少游也是。
      “朕明白了。”皇帝站起身来,将他扶将起来,道:“只是你须应承父皇一事,朕已决意赐婚楚天熙李维二人。李维一旦归来,你要备上丰厚嫁妆,亲自送他上轿,你可应得?”
      犹如五雷轰顶,兜头一瓢冷水洒下。赵可桢闻言险些站立不稳,摇了一摇晃了两晃,只觉天昏地暗,受老皇帝把力搀着,才不曾倒下。紧咬下唇,疼的发木,顾不得礼仪,也管不了冒犯不冒犯,扬首同他父亲四目相持,其中分明是强制、是皇名!自不必去问缘由,早知有此一劫要过,却终究算不到会这般反应,真真是尝了一回五内俱焚是怎般滋味。
      ——是谓阳奉阴违,事先早已做好打算,使他娶了去,楚天熙也断然不会碰李维一根毛发。
      ——且只是换个地方住住,待他日一坐江山,何愁见李维不到?
      ——只需忍耐一时,换个天长日久,怎么不值?
      赵可桢神色变幻,尽在元丰帝眼里,及至他复又跪下,可算是意料之中。耳际听他一声求时,依旧火冒三丈,恼恨不已。
      “赵可桢!堂堂皇子,好要脸面去耍男人?你置天家颜面于何地、置朕的颜面于何地!”又见他满面苍白,摇摇欲坠,是个病怏怏的模样,剩余的尽数咽了去,不再多加责难。唤来双福,吩咐送他回去。临行道:“看来是对你太纵容了,别的朕可以不计较,单这一项,你若不肯,休怪朕索性砍了他,免绝后患!”
      赵可桢教搀着,一出门,就见候在一边的季少游。来之前已经打过招呼,季少游业已知晓威武镖局一事,正暗自揣测为何要事先与他透风,有何用意。
      原来,季少游平日极少干涉季少逸交友何人,虽曾经碰见过一两次同李康隆一道,也听介绍过,然则季家世代官宦,举凡如此的,尽数对江湖中人有些看不上眼,也并不放在心上。赵可桢却不知,他事先知会了,有意使他束好弟弟,避开季家。
      如此阴错阳差,季少游错失了机会,才引得一场大祸,险些累及全家。

      当日半晚时分,分桃馆内,玉娘正在自己房中打点,忽而窗儿吱呀一声响,抬头看时,那青头白脸的司马胜,正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单刀,满面杀气,道:“昨日的小童子,身在何处?”
      那是个透亮儿的人物,当下晓得事有不对,忙问缘由。
      司马胜气得神智全无,如同被恶鬼附身,入了魔了,一柄钢刀噗一声,剁在书案上,那檀木的桌案登时一分两半。“他在何处!”
      玉娘见他两目浑浊,眼角含泪,周身微微发抖,便知这是失了心智,此时如若告之,多是要坏事。一想到他那师父讲起他时的欢喜模样,就顶着挨刀子的危险,也不肯教他冒险。冷下颜色,厉声道:“你发的甚么狠!可知一时冲动,坏了自己性命,再有何人替你完成师命?不想旁的,又教你师父如何瞑目?”
      提起师父,司马胜果然冷静不少,手中钢刀锵锒锒掉在地上,他自家也站立不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有他师父在先,虽是见面不多,却神交已久,玉娘早自打算把他作亲子来疼爱,见不得他受委屈,连忙将他抱在怀中,细声哄他讲出经过。
      却原来,昨日不曾达成交易,司马胜同李康隆一经商议,决定今夜再探赵可桢的小宅院,这一次定要夺回竹篮。司马胜估摸着再熟悉一下地形才是妥当,是以用过早饭,便作妇人打扮,在那附近闲晃。待布置完全了,已然过了晌午,顺脚去见了李维,说会子话儿,便回返镖局。
      那知不到大门,四周围教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正从里头锁了李家人出来,那当先的头一个便是大家长李严,带着脚镣木枷,十分狼狈。后头一干镖头,同样锁了,再往后是女眷,虽不曾带上刑具,一个个手腕上绑了绳子,连在一块,教官兵推推搡搡。
      司马胜急得一蹦老高,恨不能冲上去打翻官差,解救众人。却见了最后出来的一个,忘了动作。正是李康隆,他脖子上的老枷较之别个更加厚重,灰头土脸,皮肉教打得淤青带紫,嘴角尚有血丝。想是反抗未遂,官兵仗着人多,又加挟持人质,才教逮住的。
      他从出来便四处环顾,正与人群中的司马胜瞧了个正着,唯恐他冲将出来,连忙摇头示意不可冲动乱来,倘若一发被抓,反倒坏事。方才抗捕亦是想要使法子通知他,千千万万莫要送上门来。细一想,李家不曾犯下何罪,只要司马胜不出面,大可推说李家不知内情,受了假扮远亲飞天盗的欺骗,所谓不知者无罪,想也不会如何。
      司马胜又愧又急,一路混在围观人众当中,直送到大狱外头,眼见着他们进了去,才掉身来直奔分桃馆。
      知晓他身份的,除了软禁当中的李维,便只剩下季少游、玉娘,这二人皆是极信得过的。前一个自己仍是糊里糊涂,怎么告发去?后一个与他师父关系密切,正是可将性命相托之人。便只剩下一个,昨日的童子。为防他,昨日里讲话已颇多小心,但终归要讲清楚李维姓名、交换何物。又兼玉娘不背他,当面唤他同李康隆的名字,凭这几项,传在有心人耳中,足以捉人搜家。
      玉娘听罢他言,立时懵了,又不肯信,便安慰道:“休急,我瞧必定不是那孩子去告的,倘不信时,我来问他。”
      毕竟亲手带大,不曾有过一星半点的不顺从,岂能干出这等事来?玉娘连连摇头,决计不认。正要打发人去,又被拦住,司马胜此时清明许多,便道:“玉娘莫要问了,这便快走。万一是他,你这分桃馆怕是不安全。”
      若说旁的,玉娘倒还相信一二分,只他会害她,竟是不信。更觉司马胜情急之下,满口胡言,先前信的一二,也都不信了。便道:“你只安心在我处藏了,保你——”
      话音未落,外头吆喝声大起,司马胜灵便,揪了玉娘要走,那是个半百老人,如何随他逃得?再者她不全信,抱着侥幸念头,催他独去。司马胜没计奈何,只好咬牙夺闯而去。
      玉娘见断桌犹在,钢刀也在,急中生智,散乱了发髻,躺在地上假作晕倒。
      正是,赵可桢施计须害李家,玉鸨子使诈要保司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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