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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苏唯阴地里使人去跟那三人,时间不大,盏茶过后,差人来报,说是一行三人不曾多绕路,直奔进了威武镖局。
      是个听着耳熟的。略微思索片刻,猛然忆起,却是今日六扇门内的那一位头头提过,必是有些渊源的。与其坐等来寻,不如亲自上门。苏唯作定主意,过了前厅来到后堂,欲寻李维一同前往。老远听见沉闷撞击之声,嗵嗵碰碰,却不似平素摔打瓷器之声清脆,今日仿佛——仿佛格外不同。心中立时打了个突,快步伐来到卧房,里头光景不看则已,一眼见了,登时惊得目瞪口呆、再不能言。
      那把人捧在手里恐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竟坐在身上,左右开弓,拳头耳刮子齐齐落下,分毫不顾及生死伤痛,瞪圆了眼珠子,鼓凸赤红,下唇紧咬,似发狠、似隐忍,那还有半分荏弱气质,活脱脱个索债的小鬼、附体的魔障。
      正自惊疑恐惧,这个打人的舒坦了,呼呼直喘,歇息片刻后,竟又呜呜咽咽哭将起来,好不伤心欲绝。扑在半点反应也无的被打的身上,抽抽搭搭道起歉来。
      “好哥哥……呜呜……可教我、可教我担忧死了……你要、你要骇死了我了……呜呜……”语气真切、情感至诚,若不是方才亲眼所见,决不信这一个吃了委屈的,恁般死手揍人。
      苏唯是惊得呆愣住了,魂飞九天、魄走十地,他自认是个见识广博的,天南海北、奇人异事,不曾见过,也须听说得。却如何也不想到,会有张口结舌、力所不用的一日。
      好容易回过神来,那打人的反而面容蜡黄、嘴皮子发紫,缩在一团,抽搐起来。一手紧紧拽拉着李维衣襟,口中隐隐呼痛。
      苏唯省得,这是心疾征兆,想来是宿疾,早听闻小皇子天生为心疾所困,果然不虚。他自不能好心报信,通知家丁来请郎中,不说早同他不在一心,便是方才一出,也教不齿,十分不着怜悯。
      正这时,钟伯闪身而入,抱将起赵可桢,平平放置地上,掏出个小瓷瓶儿来,掰开口齿,灌将下去,后拍抚前胸后背,在心口处揉搓。动作娴熟,可谓有素。再瞧那一个,面色果缓,渐止巨抖,气喘稍定。
      指了一指李维,不用把话,钟伯自通,忽回头与苏唯道:“劳烦苏先生代为照看片刻。”
      他自始至终不多看苏唯一眼,原先还只作不见,有了请求才当在了。苏唯心中撇嘴,有摄于钟伯功夫高深,方才竟然未曾发现他来去,真真是深不可测,又不知将其同李齐放在一处,如何作用?那个刚强那个柔?
      他近身去扶李维,拨开层层乱发,只见那一张清秀面孔已然惨不忍睹,青青紫紫很是精彩,嘴角一溜血痕,干涸凝固,教泪水涎水和了,晕成一片。左脸尤为严重,肿胀起来,恰如个寿桃,想明日定然也要紫黑了的。
      如此狠手,想习武之人也做不出的,对个书生,那有仇恨如斯?更何况见日亲啊爱啊挂在嘴上,旁人个手指头也不教碰,原本是假的不成?
      苏唯心道,人道皇家多无情,到底不假,又云伴君如伴虎,喜怒不定、晴阴无常,这一位坐了江山,若不是开国武君,就是个残暴帝王。
      正自胡思乱想,只听李维一声痛吟,血斑点点的眼角下,淌出一行清泪,嘴角蠕动,呢喃不断,细细听去,是在反反复复呼唤二字——阿齐……
      苏唯心中一片怜惜,想平日温润风流的一位,如何欠下一段孽障,究竟招惹了,再脱不开不成?又怪他自作孽,你那个不认,偏偏又认了一个魔头作“阿齐”,倘若是你真正的阿齐,如何忍心这般对你?放着那个掏心掏肺的不要,来要个狼心狗肺的,不是自作孽,又怎么?
      苏唯且是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李维方醒缓过来那时,过的可不比现在。教小暴君赵可桢带在府中,上上下下无有不欺辱与他的。其中赵可桢最甚,非打即骂不说,饭食不应更是平常,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以折磨为乐。许是正因如此,李维才认了他是李齐。
      有看官道了,这书生莫不是个失心疯么?谁人不晓得去亲近与自己善待的,反倒去亲近那些恶形恶状的?
      却原来,他虽失去往日记忆,毕竟记得阿齐作了恶事的,到底如何,又言讲不清,只是晓得并非那些温柔体贴的才是。赵可桢向来体弱,一经发病,堪堪险险,那次也要去阎罗殿前走上一遭。教李维见了几次,他本是一个心善的,见不得别个受罪,听他悲鸣,也自心疼。待他好了,又折腾书生。来来去去,竟然教对接上了,隐隐约约觉着,是这么个感觉,一口认定就是阿齐了。
      他忘却甚么,可也记得,要对阿齐好、要对阿齐好——
      那赵可桢并非是头一次见李维,在他那泼皮父亲的坟前,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是时,那哭哭啼啼、面上和善、骨子倔强的书生,留下印象颇深。如今到手,水火加之,欲削傲骨、断狂筋,毁了去图个爽快。岂料愈是劣待,愈是柔和,比之听命衷心的手下,又不知无微不至多少,从来不发一句怨言。
      开始还作痴傻、疯癫理会的,却无意撞见几次驳斥别个的,方知不曾堕其尊严。是人,总希冀他人眼中,自己是特别特殊的,与赵可桢来言,虽打小就因皇子身份享尽尊荣,奈何众人敬的也是皇子的名头,何曾有人因他是赵可桢而疼爱宠惯?如此,不出几日,便教粘连。这一个穷小子初识黄白物,那一个落水人终得木半截。可算是一拍即合、两厢愿意。不是孽缘,又是怎的?
      可真是,种下因缘有果报,前世欠债今生还。
      既然是周瑜打了黄盖,自然无有旁人多嘴的份儿。苏唯初来乍到,可不敢多嘴,再生事端。只搀扶李维回房,放卧在床,便有小童子哭肿双目一边伺候,再无处用他,径自去了,不在话下。
      单说李维,平日里身形虽健,到底是个书生,又不曾花拳绣腿、又不曾砍柴运石,那里受得一顿毒打。日近傍晚,才长长呼出口浊气,强睁肿目,开口就是个阿齐。
      那童子早在一边候着,闻声音慌忙近前,细细微微问道:“公子,口干否?可要吃点茶水?”
      经他一说,才觉口舌干燥,便点一点头。那童子去了,李维方才点头晃动了下,只觉脑袋疼痛欲裂,苦不堪言,左脸几乎感知不到,伸手摸了一摸,僵硬一片,好似里头塞了片木板,麻木无感。
      暗自叹了一声,扯着喉咙嘶嘶道:“阿齐……阿齐可好么?”
      那小童子眼泪簌簌,倒茶水也不稳当,气得哆哆嗦嗦,好大劲儿才压下破口大骂,规规矩矩答道:“尚好,午间病了一回,服药歇息了。”
      李维有所挂念,又问道:“现起了不曾?用过晚膳,再服一帖才是……”
      小童子伸手将他扶起坐好,又把个垫子靠在身后,枕头塞在腰间,才伺候用水:“全有钟总管在侧,想是周到详尽的。”
      李维又想点头,顾忌巨疼,才作罢。水一入口,清凉爽快,十分受用,一连两杯,如饮琼浆。童子要侍他躺下,教拒绝了,问道:“童儿,可见到今日有人马出府?”
      原来,他又惦记季少逸一行人,是怕赵可桢气火不消,又去寻麻烦。
      小童子想了一想,老实答道:“不曾。主家发病,素来不许惊动。内外无人走动,上下不敢高声。”
      他言语句句属实,赵可桢是不曾有空闲去寻人晦气,苏唯倒是曾着人去追,然则一来时间不长,二来人数不多,童子又忙在后堂,故不得知。
      李维脑中尽是今日种种,颠来倒去一通好想。童子见他无有睡意,便道:“公子可有胃口?灶上温着补气血的药粥,填一碗可好?”
      此时他心中混乱之极,何处来的胃口吃粥?“童儿伶俐,心思巧妙。可我眼下着实无甚胃口……”
      那童子却是个老道的,服侍得久了,总有法子迫他听说,假意抹泪儿道:“公子这般,好教人记挂,就是去了睡了,也定然不安稳的,念着公子是饿了、疼了,今夜无眠不说,明日精神不济,坏了差事,主子火气发作,打杀了罢——”
      说得唬人,左右抹擦眼皮子,也不见有一星半点湿润,李维好一番啼笑皆非,只好应他:“罢罢罢,为救你小命,我吃一些也就是了。”
      那童子得了允诺,登时喜乐眉梢,快步走了去。心道,公子恁般好,不是心狠手辣、丧心病狂的,怎下得手来?那赵可桢多次要害他,寻了各种说法,不过是捻酸吃醋,嫌同他心肝儿过于亲密了。李维听他讲不出个里外是非,就横加阻拦,不教得逞。这童儿是个有心的,记在心里,不敢忘怀。感念他恩德,发愿若有一日能用得自己这副空皮囊,定然水火不辞、生死不拒。
      哈,书生一介烂好人,无甚心机城府,偏遇见得都是识货的,个个妄想霸占不放,自觉天经地义,又不问青红皂白,又不讲道德理法,只顺了自己心思,再不管书生所想。却不道人虽有好气性、大胸怀,到底有底线规矩。当真触犯了,又那肯与你罢休?
      这一段讲的是——外患一拨不平,内忧一拨再兴。只道按下葫芦,不见身后瓢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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