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谲定终身》墨月深

72、072、宿舍

　　从帝都回来已近晚上九点，之后满打满算还有三天休息时间，然后就得进《奇谲》第三部的剧组开始拍摄。
　　而在进剧组之前，一直被许成蹊拖延着的那件事，倒计时也终于走到了尾声。
　　“旸旸。”该来的总归还是会来，许成蹊唤住正欲回房间的贺辰旸：“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
　　贺辰旸不明所以，转回来走到他面前，顺手抱起跟在脚边喵喵叫的包子。
　　“咳，是这样……”许成蹊摸着鼻子，支支吾吾道：“《奇谲》第三部拍完之后，我接了个古装戏，可能不会回家，直接无缝进组。你……你一个人住这里也不太方便，不然就趁这次进组，尽量把东西都带上。实在带不走的就先放着，等《奇谲》杀青你找好房子，我再给你寄过去。”
　　贺辰旸原本放松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似乎想起什么，若有所悟地拧起了眉。他的眼帘垂着，半张脸被微长的头发和纤密的睫毛所遮挡，许成蹊读不出他的情绪，倒是他怀里的包子仿佛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喵的跳到地上小跑开去。
　　“旸旸……？”许成蹊欲言又止：“我不是在针对你，我，我挺愿意让你住我家的，但是……”
　　“嗯。”贺辰旸道。
　　嗯？
　　什么意思？
　　许成蹊正欲再解释两句，又听贺辰旸说：“我知道。”
　　真的能理解吗？许成蹊忍不住出言补充：“不住一起我们也还是好兄弟，我会永远把你当弟弟照顾的，好吗？”
　　贺辰旸勾起嘴角，自嘲般微微一笑：“嗯。”
　　他说完，便转身回了房，空留下个寂静的背影给许成蹊，看得许成蹊心里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是不是不应该今天说？熬到出发前一晚，明明也来得及的。
　　他只是，不想在最后关头，以一种要把人赶出去的状态坦诚。
　　可无论如何，早晚都是要说的。早几天说，他还能顾着贺辰旸的情绪安慰安慰，免得带上负面情绪进组，被剧组几百号人盯着，更难消化。
　　许成蹊不安却又无奈地上楼回了自己房间，而楼下客房内，贺辰旸背倚着房门，静悄悄地发了良久的呆。
　　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能被安顿照顾那么久，已经是种不可多得的福气。
　　正如白闵所说，他们永远不可能成为一家人。
　　他也从未奢望过他们能成为一家人。
　　贺辰旸掏出手机，对着统共没几条的通讯录踌躇片刻，选中一人，把电话打了出去。
　　“方姐……你能帮我找个房子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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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成蹊一晚上没睡好，现实的不安被带入梦中，以噩梦的形式纠缠不休。不甚安稳地睡到上午九点多，他疲惫地搓搓脸，挣扎着起床，沿楼梯往下走的时候，在客厅里看到了带着个行李箱的贺辰旸。
　　……什么情况？
　　他霎时警惕起来，三两步冲下楼梯，朝贺辰旸发出质问：“你干嘛？！”
　　贺辰旸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肃，又赶紧端正姿态：“……方姐说她那里的宿舍可以住。”
　　许成蹊：“……”
　　贺辰旸：“我……打算过去她那边。”
　　许成蹊只觉一股无名之火自小腹开始腾腾燃烧，烧到他的脸上，烧到他的四肢百骸，烧得他所有理智都断了层。
　　“谁让你走的？！”
　　他整个人如同暴虐的怪兽般嘶吼、张牙舞爪。
　　贺辰旸：“……”
　　不是你吗？
　　许成蹊怒道：“我让你现在走了吗！我说了让你进组再走，你凭什么自作主张？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这儿当酒店呢？！”
　　“不是……”贺辰旸讷讷着想解释，可又闹不明白许成蹊到底在气什么。就相隔几天，他先安顿好，避免杀青之后一时找不到地方待，不也正常么。
　　“你把我这儿当酒店是吧？”许成蹊气到上头，表情反倒似笑非笑起来：“成，那你先把住宿费伙食费给我结了。”
　　贺辰旸一愣，完全没想到许成蹊会跟他提钱的事。他紧紧抿起嘴，呆站片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现在只有两万块……”
　　许成蹊越听越怒：“我特码给你买一双鞋就八千八，两万块你拿出来逗我玩是吗？”
　　“衣服鞋什么的我都没拿……”
　　“四十三码的鞋你不拿我还能自己穿？！”许成蹊气不打一处来，想砸点东西泻泻火，又一时找不着，视线瞥过，抬手怒指：“还你那行李箱是不是我给你买的？”
　　贺辰旸忍不住瞪大双眼：“这是送我的生日礼物！”
　　“我送过你，你送过我吗？”许成蹊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即便心里隐隐觉得这么说非常不妥，话还是脱口而出：“你什么都没付出，我还不能收回？”
　　话音落，整栋别墅都沉寂了下来。
　　许成蹊能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的节奏，把滚烫的血液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泵遍全身。
　　片刻之后，贺辰旸咬着牙蹲下身，解开行李箱的拉链，掏出帆布袋，把箱子里的东西转往袋里塞。
　　“靠！”许成蹊的怒火直接冲至顶峰：“谁稀罕那破箱子！滚！给我滚出去！”
　　半开的行李箱遭受临门一脚，几件眼熟的旧衣服从中露出半截。
　　许成蹊眼底发热，那种不知该如何宣泄的复杂情绪，仿佛锥子般不停扎刺着他的心脏。
　　凭什么？
　　他不懂。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凭什么，又到底是什么地方让他觉得凭什么。
　　直至贺辰旸拖着行李箱的身影消失在别墅的大铁门外，他的灵魂仿若也跟着失去了一块，他如困兽般到处张望，终于在视线范围内找到了可以泄愤的东西，狠砸几个水晶杯，却并未感觉到好受半分。
　　他掏出手机，手指都在哆嗦，勉强把电话拨出去，在那头的夏澜接起之后，几乎用尽了全身之力发出怒吼。
　　“你满意了吗？！你满意了吗？！”
　　夏澜：“？？？”
　　不待那头回答，他又颓然地挂断电话，把自己像袋垃圾般掼到沙发上，随手拿起边几上还剩半瓶的人头马就往嘴里倒。
　　一小时后，被身处外地的夏澜紧急喊来看情况的白闵打开门，看见满地水晶杯残骸，骂了声：“你们搞家暴啊！谁砸的？他人呢？”
　　许成蹊双眼失神：“走了，你满意了吗？
　　“我满意什么了我……”白闵犹自反应不过来：“……啥走了？”
　　许成蹊不想搭理他，仰头喝下一大口烈酒。
　　白闵隐约明白过来一二，小心拨开玻璃碎片，蹭到他身边坐下：“走就走了呗，反正马上要进组，你搞得跟失恋一样干嘛？”
　　许成蹊一砸酒瓶，瓶身撞在边几上，发出嗵的闷响：“我特码好吃好喝养着他还给他买那么多东西，他凭什么说走就走！”
　　白闵满头雾水：“你不是跟澜姐约好了，等第三部开拍进组的时候就让他搬出去吗？”
　　“我……”许成蹊欲开口辩驳，却又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那现在进组了么！明明三天后才进组他凭什么现在就要走！”
　　不就三天功夫……白闵简直要吐血：“你脑子有病吧，别喝了！你当这是啤酒啊，仔细喝进医院去！”
　　他伸手想去抢许成蹊手里的酒瓶，奈何身体素质不行，还比不过喝到半醉的许成蹊。抢了几次都抢不下来，心一横，从边上拿过一只幸存下来的水晶杯：“来！给我倒上，我陪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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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辰旸到达潜州机场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再赶去方荃发给他的宿舍地址，还要一个小时地铁。
　　从许成蹊家里出来时的屈辱和无措已经在旅途中渐渐转为平淡，也是，占了那么多好处，总得付出点什么才能平衡的。
　　最大的错误，就在于不该信以为真。以为叫几声哥就真的有了哥，以为听几句家就真的有了家。
　　没关系，就是回到了最初而已。
　　他把帽檐压得极低，戴上口罩挡住脸，乘上地铁。
　　一个小时很短，从地铁上下来的时候，似乎有几个路人对他侧目觑了几眼，但并没有认出他来。他拿出手机，搜索方荃给的宿舍地址。
　　方荃给的宿舍地址是处年代挺久的园区，楼房的外观有些陈旧，前面临街的几幢是写字楼，后面一片都是七层高的住宅。据方荃说，创合文化的办公室在写字楼二楼，公司为方便管理模特，在后面的住宅区里租了几套房给他们住，正巧还有一间空着。
　　她自己今天没空过来，给了贺辰旸个联系方式，说是合住的室友，名叫学凯，人挺开朗的，让他直接到6幢302室找人就行。
　　贺辰旸强忍着对陌生人的恐惧，找到6幢302室，笃笃轻敲两记门。
　　里头很快传出声欢快的“来啦~~~”，紧接着，门便被人一把拉开，露出张眉飞色舞的脸。
　　“你来啦~~~”那人的自来熟程度简直令贺辰旸忍不住想躲避，但他并未往前侵入进他的安全距离，而是后退让出通道，还顺脚踢飞了一只鞋：“快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