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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干豆芽衣 ...

  •   那些让你看着可怜的、甚至可怜到流泪的人,指不定,当事人的心胸会比你宽阔。
      高中时,我们一家挤在父亲工厂的宿舍,一间大概六七平米的单间,在二楼,是很老的宿舍,一层楼没几户住的,都是临时落脚的地方,但父亲却在这宿舍住了二十年,一直轮到我们全家都不好意思地挤进这个宿舍。
      这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不,是三个高中生来说,是很别扭的,但父母的能力确实有限。
      住在这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很和善的。楼上都是一些熟悉的老住户或者是一些新进厂的年轻人。楼下一层,带着一个很大的院子,据说以前是开幼儿园用的,一个圆圆的拱门门,五彩的水粉画还模糊地在墙上,我们几乎不下楼去玩,也没时间玩,也从来没有想过去玩。
      因为母亲是个很热心肠的人,虽是泥菩萨过河,却慈悲满肠。很快,我们家的饭桌上,就开始出现一位陌生的家庭。
      “楼下那个高个,就是你厂里的锅炉工好像,前阵子才做了手术,现在老婆从乡下带着孩子来了,厂里单独给分配了两间房子!”母亲的话语里有羡慕有责备,父亲在工厂干了近三十年,到头来在宿舍里,还是一张床,父亲又好面子,不愿意占这些便宜,母亲的话语里好似觉得父亲不如楼下那个做手术的男人;
      “是别车间的,老宋前天还跟我说,烧着烧着锅炉,靠椅子上,一仰,直接跌地上了。也是可怜人,送医院一看,脑子里肿瘤都长严实了,要不是厂里领导跟医院沟通,医院都不愿意给做手术。”父亲沉重地讲着这些,对母亲的责备,他不愿意接话题;
      “按道理你在厂里干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管怎样也应该给你一间才是~”母亲继续扯着这个话题不放;
      “当着小孩的面别净想着占便宜的事情,你想我脑里长肿瘤?那长肿瘤就能赖在厂里不走?”父亲生气,话语也不客气;
      “我就是说说——”母亲词穷,不再说什么;
      自那次开始,我就开始时不时地顺便往楼下的院子里张望,看看怎样的一家人。不注意还无所谓,一旦去关注,就会觉得人生真的无常。那个男人,最低也有一米八的个头,很肥胖,养了好久,他不坐轮椅,左手可以拄着拐杖,右手则端着在腰上面,手心朝上,说话,是说不利索的,切了肿瘤,他的语言系统出了问题,好在,记得住一家人。
      后来,父亲拿这件事来引导我们锻炼身体,他说,肥胖是疾病的温床,整天坐着的人,早晚会出问题。后来才知道,那个人是一直坐着,早就是很胖的,不爱动。
      母亲是个好奇的人,喜欢接近好奇的人与物。楼下的女人本就被别人说是赖在厂里不走,又是农村的直脾气人,有点哀愁都挂脸色,不与楼上下的人交流,但过了一阵子后,母亲竟到楼下的大院子里与她喜笑颜开地聊起了天,我们放学回去,她还笑着跟我们打招呼。她与母亲有了往来,渐渐地,两家人到客气起来,互相送菜,一起买菜什么的。那个男人也渐渐变好。
      后来,母亲在餐桌上顿顿炒豆芽,那时候经济拮据,一家子都仰仗父亲那微薄且不能按时发的工资。菜里面有肉片,我们若是考试考得不好,都不好意思伸筷子,觉得吃了会愧疚,不优秀就应当受罪。
      “你们小孩多吃豆芽菜,这个豆芽衣很好的,能防肿瘤,对身体也好!”母亲开始找偏方了,我们的第一感觉都是好怪异,父亲也是;
      “听哪个说的,这个东西有营养肯定,但不一定像你听到那样玄乎。”父亲很嫌恶这种观点;
      “嘛,信不信由你,楼下的人家单独买豆芽回来,一个个搓掉豆芽皮,晒干了用袋子装起来,说是有用呢。我开始也好奇,以前我们家豆芽衣都是淘出去的。”母亲也是半信,好在,她这回只是没淘完豆芽衣而已。
      “厂里现在说什么的都有,对那一家!哎!”父亲叹气;
      “这个不算工伤?不负责到底?”母亲诧异;
      “厂里负责,也不能养一辈子。”父亲继续叹气;
      “哎,你要看他那头你就知道多可怜了,整整切了半个脑袋下去,凹进去一个大大的鳖窝,就是好好的人出去找工作也不好找。”母亲同情他们;
      “下周找个前面的房子,我们也租房子,租房子住利索,家里小孩多,不能这么挤在这里......”父亲耐心地解释,母亲好似领悟了什么,点点头;
      吃完饭,楼下,那个阿姨端着一个塑料篮子追太阳,里面是淡褐色的豆芽衣,她低头认真地扒拉着,再端起来簸一下......
      父亲是行动派,第二天我们就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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