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郎君倒插门（种田）》杜重摩

43、43.铁牛的证词

　　43.铁牛的证词

　　从付家回来的路上，陆忠行始终一言不发。

　　齐明礼扶着他回到家中，照顾了他半日，才勉强哄得他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他说：“谢谢你过来陪我，改天我和阿九一起去看你。”

　　“小祖宗，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齐明礼吓得不轻，连忙放下碗筷凑过来摸他的额头，随后压着声音教训道，“景山如今没了音信，你要是再有个好歹，你的两个弟弟可怎么活？”

　　齐倌以为他是哀伤过度迷了心窍，再这样下去怕是和失心疯也差不了多少啦。一时之间又急又怕，恨不得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两下，助他清醒过来。

　　小宝还以为他俩在玩什么新奇的游戏，也跟着放下筷子跑过来，趴到哥哥的背上装模作样地东摸摸、西蹭蹭。

　　陆忠行被他们两个前后夹击，忽然笑了出来，“我没事呀，你们这么紧张干嘛。”

　　齐倌睁大了眼睛瞪着他，脸色难看至极，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来喊人。

　　早上他俩在付家受了好一通气，忠哥儿首当其冲被付阿嬷和付二郎骂了个遍体鳞伤。齐明礼带着他回来的时候连大气都不敢出，就怕刺激到他。

　　这会儿看他一副悲喜颠倒的模样，齐明礼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忠哥儿怕是痴傻了！

　　谁料陆忠行伸手按住义兄的肩头，反过来宽慰起了对方：“我没疯，你放心。我是刚刚才想起来阿九不是一般人，钢筋铁骨岂是那么容易丧命的？与其在这里自己吓自己，还不如静下心来等他回家。”

　　“你说什么呢？他再厉害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你可别钻牛角尖。”

　　“你不懂……”陆忠行笑着摇摇头，收回胳膊转身面向饭桌，端起碗筷招呼义兄和小宝，“快吃饭吧，不然该凉啦。”

　　他话是怎么说，表情也像这么回事，可是手指还是不听使唤，拿着筷子哆哆嗦嗦夹不住东西。

　　齐明礼给小宝使了个眼色，等孩子重新坐好，然后强颜欢笑地给他们兄弟二人布菜，“来来来，尝尝我焖的豆角味道怎么样。”

　　忠哥儿成亲之前种下的豆角已经开始结果了，中午做的就是他们自家地里摘回来的嫩豆角。齐倌虽然住在镇上，但是用起乡下的土灶也不含糊，没花多少工夫就做出了一顿饭菜。

　　要不是有他在，陆忠行这会儿估计还想不起来做饭，宝儿都该饿得直哭了……

　　“好吃！”小宝最会给人面子，端着小碗自己乖乖吃饭不说，还不忘拍拍齐家哥儿的马屁。

　　四岁多的小屁孩已经有大人的腰那么高了，长得白白胖胖很是惹人喜爱。齐倌把陆忠行当成弟弟，面对小宝却下意识地把他当成子侄——他要是生孩子生得早，儿子估计都有这么大了。

　　“好吃就多吃一点。”齐明礼忍不住伸手揉揉宝儿的软发，眼底难掩怜爱之色。

　　陆忠行瞧得分明，突然停下筷子冒出一句：“阿哥，我求你件事。你看我现在没心思照顾孩子，你又这么喜欢小宝，让他跟你回镇上住几天可以吗？”

　　齐明礼惊讶地转过头来，“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身上没力气，三心二意的只怕疏忽了他。让他跟你住几天，免得跟着我受累。你要是觉得为难那就算了，当我没说吧。”

　　“这有什么为难的。我那男人不在家，我一个人正嫌寂寞呢。只是放你独自留在村里我也不放心，不如你和宝儿跟我一起回去？”

　　“不了，我要留在这里等他。”陆忠行重新把脸转向桌子，颤抖而缓慢地夹起一节豆角放进嘴里，边嚼边说，“这是我们的家，换了地方怕他找不到我。”

　　“唉……”齐明礼叹了口气，知道劝不住他，只好点头答应。

　　吃过午饭之后齐倌就要回镇上了，没想到小宝知道要离开哥哥哭得死去活来，这也是陆忠行第一次知道宝儿对自己的依赖原来这么重。

　　两个大人安慰了老半天，才让孩子止住哭泣。

　　陆忠行骗他说山山哥哥在镇上给人干活，让他替阿哥给山山哥哥带点东西过去，宝儿便懂事地跟着齐阿哥走了。其实他的小包袱里面装的都是他自己的开裆裤和小肚兜，哪里是给大人用的。

　　至于回到镇上之后是哭是闹，那就丢给齐倌去处理了，小哥现在管不了那许多。

　　……

　　隔天上午，景山还是没有回来，受了重伤的铁牛倒是让人给抬回了村里。

　　陆忠行赶忙打理好家里的卫生，把各处房门全部锁好，然后带着自己早上做好的饭菜出了自家院子。

　　铁牛家里的情况比他们这里还糟糕，铁牛的阿爹几年前就死了。只有一个外祖嬷嬷和他相依为命。这次铁牛受伤的事情几乎压垮了他们那个家，陆忠行便起了帮助他们的心思。

　　阿九不在家，陆家也没有特别拿得出手的东西。所以他从自家地里采了一些新鲜蔬菜将就着炒成一盘，又用粗米掺合着白米煮成软烂的糊糊，放在篮子里面送去铁牛家。

　　铁牛的阿爹姓曾，他家的老嬷嬷遂叫曾老嬷。

　　陆忠行提着东西在村子里赶路，也没有故意避讳着旁人。反倒是那些人看见他从身边经过，仿佛有意与他保持距离，错身之后还要嘀咕两句，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最是危难之时，方能看出人情冷暖。

　　曾家和陆家隔了两甲，路上间隔了二十多户人家。途经刘伯他们家门口的时候，他家前不久生了孩子的大嫂子还偷偷开门跟陆忠行说了一会儿话，言语之间不乏宽慰之意。

　　陆忠行猜到这是刘伯的意思，大嫂子只是他们家推出来的说客。

　　——周福龙曾想利用刘伯家里添丁一事逼迫陆家割让田地，被零玖怼了回去。事后阿九和他一起登门拜访刘伯，送了许多慰问的礼物，也说明了自家的难处，使得两家并没有因为那件事情而交恶。

　　刘家的长媳今年二十四了，生得慈眉善目，说话也体贴：“你就放心吧，景山兄弟和你都是好人，老天爷也不会亏待你俩。现在到处都在召集猎户，那老虎还能飞到天上去不成？景山兄弟过几天肯定就回来啦。”

　　“谢谢嫂子。你才生完娃娃，外面天冷，快回屋里去吧。”

　　“那是上半年的事，我家二宝如今都会翻身了。”刘家大儿媳淡淡一笑，低头看着他手里的篮子问道，“你这是去哪儿？”

　　“我去看看曾大哥。他伤得那么重，曾老嬷嬷怕是照顾不过来。”

　　“难为你费心。我这里也出一份力，替我带几个果子去吧。”刘大嫂说着退到了院里，不一会儿就拿来两个秋梨递给他。

　　陆忠行接过来放进提篮，与他告了别，而后继续向着曾家的祖宅走去。

　　左右不过两里路，没过多久就到了曾家的地界。

　　曾老嬷嬷哭得眼睛都快瞎了，看见他来，愣是瞅了半晌才认出他是忠哥儿。又听说他是来送吃食的，差点当场给他跪下。

　　老嬷嬷年逾七十，陆忠行哪敢承受他老人家这一跪，抢先一步将人扶住再说。末了，两人哭哭啼啼拉了一会子家常，曾老嬷才把他领到屋子里去。

　　送铁牛回来的人已经走了，屋子前面还摆着一张血呼啦查的担架，上面的草绳都被鲜血浸透了。

　　曾老嬷好像怕他逃走似的，一只手牢牢地牵着他的手，布满老茧的手掌有着一种老人特有的纤弱感。

　　陆忠行没有挣扎，任他拉住自己，两人一起走进了摆放病榻的那间屋子。

　　甫一进屋，小哥儿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还有一丝苦涩的草药气味。

　　房里并没有点灯，只有临近床铺的墙上凿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土洞，用于换气以及透光。不过单是这点光线，仅能让人看出床上凸起来一团，不知道具体情况……

　　陆忠行站在门口适应了片刻，才看清床上躺着的男人正是受了重伤的铁牛。那人仰面躺在铺满稻草的床板上，脸色发暗，头发和稻草混在一起，眼睛和嘴巴深深地往里凹陷，好像被山精妖怪吸干了气血。

　　他身上盖着一张破棉被，双脚遮盖不住，沾着血泥露在外面。饶是光线如此昏暗，脚腕上的抓痕仍然清晰可辨。

　　“阿牛啊，忠哥儿给俺们送吃的来了。”曾老嬷放开小哥，走到床边凑过孙子耳边说道。

　　那汉子起初并没有反应，直到曾老嬷提高嗓门又说了几遍，他才转动着两个眼珠往门口看过来。

　　陆忠行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即便是阿爹临死的时候都没有带给他这么强烈的冲击感。因此当场僵住了手脚，脸上扯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木着声音说道：“铁牛哥，你怎样了？”

　　“忠哥儿，你……你不要嫁去……付家……”铁牛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曾老嬷只当他病得糊涂了，冲陆忠行投来一个歉意的眼神，然后扭头按住孙儿颤抖的胳膊，哭骂道：“人家问你怎么样，你胡扯那些干啥？别说话了，快躺好。”

　　陆忠行没往心里去，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拎起手中的提篮轻轻放到床前的凳子上。

　　铁牛看着他的动作，原本干枯的眼眶里迸发出浓烈的恨意。只见他抽搐着双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嘴里发出锈铁摩擦似的声音：“是付家宝害的俺……是他把俺……害成这副模样！”

　　“铁牛哥，你说什么？”

　　“他是伥鬼，是为虎作伥的鬼！你不要嫁给他……别往火坑跳……”铁牛说到激动之处，蓦然脖子一歪，变得人事不知。

　　曾老嬷扑到床边呜呜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向忠哥儿道歉：“他糊涂啦，不记得你已经嫁了外乡汉子，莫跟他计较。”

　　陆忠行却是吃惊得跌后一步，四肢仿佛灌了铅沙，说不出半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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