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郎君倒插门（种田）》杜重摩

23、23.判若两人

　　23.判若两人

　　陆忠行并不觉得他已经全好了，反倒感觉他浑身不对劲。

　　平日里就连说话都是好声好气的人，刚才居然吼了他。明明昨天晚上还是好好的，怎么昏迷了一夜就像换了个人。

　　他心里正值疑惑，阿九却主动绕过了他，侧身看向门口，“有客人？”

　　陆忠行闻言收敛了心神，转身指着门口站着的中年汉子介绍道：“这是周叔，是咱们村西口的甲长，上次跟你说过的。”

　　零玖定睛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瘦高男人。此人有着农夫常见的深棕肤色，一双小眼睛几乎被皱纹挤成了两条细线。

　　对方穿着暗蓝色的布衣，袖子和裤即使是在秋季也卷到了关节以上，露出胳膊和小腿上的肌肉。这表示他虽然上了一点年纪，体力却仍然处于巅峰状态。

　　与此同时，周福龙也在打量着他。而且一边打量还一边咂嘴，小眼睛眯得更紧了。

　　“景山呐，你是景山不？”男人向前探着身子，满脸堆笑地看向门内。

　　零玖比他还夸张，丢下夫郎独自迎上，来到门口熟练地跟人寒暄起来：“你是周叔吧？我是景山，昨儿刚跟夫郎成亲，您忙着村里的事情没能过来看看，我正想着待会儿先去见你呢。”

　　周福龙明显愣了一下，估计没想到这位外乡来的赘婿这么热情好客。停顿片刻，索性把住他的肩膀跟他来了个亲切的拥抱。

　　陆忠行在后面看得张大了嘴巴，直到他俩分开之后一齐走到院里，他才回过神来快步跟了上去。

　　昨天陆家张锣婚礼，整个双桥村都能听到爆竹的炸响，更别说和陆家同在一甲之内的周家了。周小花还来参加了喜宴，回去之后自然会向父亲描述当晚情景。

　　零玖指着挤占了大半个院子的桌椅板凳，故作为难地说：“瞧我，昨天高兴得多喝了几杯，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您别见笑。”

　　“哪里哪里，昨天是你俩的大喜日子，俺今天一大早就过来还怕打扰到你们小两口呢。”

　　“没事没事。”

　　他只说没事，却不说没被打扰。周福龙听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陪着笑脸不作声了。

　　零玖只当没有看出他的尴尬，随手拖了两条高脚凳出来，摊开手掌做了一个标准的请宾手势，“周叔您坐。我还不懂你们这儿的规矩，有什么不地道的地方但请指教。”

　　乡下的农夫哪里见过他这样的气势，只觉得他说话做事都是文绉绉的，一举一动却凌驾于人。就像土庙里的泥像、年画里的将军，有种流于表面的轻蔑，可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两个汉子坐在院里说话，仿佛在谈论家国大事。

　　陆忠行不愿意跟他们坐在一块儿，再说哥儿在有了男人的情况下向来不能参与大事，所以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房檐下看着他们。

　　阿九身上也还穿着昨日的喜服，红通通的衬得他整个人都神采奕奕，原本就俊朗的面庞此刻又多了几分冰冷的贵气，与这个乱糟糟的农家小院格格不入。

　　太阳还没出来，外头安静得没有一点儿杂音。只有鸡鸣狗吠偶尔传来此间，增添了几缕生活气息。

　　陆忠行愁眉紧锁地看着院子里的两个男人，坐着也是枯等，于是从裤兜里摸出来一把炒花生慢慢嗑。

　　零玖抽空瞥了他一眼，眼神毫无波动，转头继续跟甲长打起了擂台：“周叔这么早登门，想必是有要事相商吧？”

　　周福龙嘿笑两声，装作难以启齿的样子。

　　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零玖眉峰一挑，压低声音凑近他，“是不是为了刘伯的事？我听说刘伯家里新添了一个大孙子，七斤重，一出生就胎发冲冠，大伙都说他将来会有大作为。”

　　这是都是阿九的记忆，而且是昨天晚上宴请宾客的过程中偶然听到的。此刻被他从脑海当中翻捡出来正好对应正题。

　　周叔见他知道刘家的事，笑容扩大了几分，赶紧趁热打铁：“你都听说了？俺正是为了这个娃儿来向你们讨人情哩！这么宝贝的娃子肯定要好生教养，可是刘家本来人口就多，现在又添了这个宝贝疙瘩，你说他们可咋办嘛。”

　　“嗯，确实让人心疼。”零玖点点头，对刘伯家的困难给予了承认。

　　不过紧接着就说：“我和夫郎合计了一晚上，从家里东抠西凑拿出一点钱来，正打算送去刘伯家里。一来恭喜他们喜得麟儿，二来也算略尽绵薄之力。”

　　周福龙一听这话就感觉到苗头不对，皱起眉头就想驳回。

　　人家图的是他们家的土地，谁要那几个铜板啊？土地可以生出粮食，将来世世代代都可以指望它养活，这可不是一点小恩小惠可以相比的。

　　陆忠行在旁边听得着急，嗑花生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他可恨死这些老不羞了，自己家里又不是过不下去，凭啥来讨他们家的土地？

　　他们这才刚刚办完喜事，合家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顿，这些人就上赶着讨债来了。真真是他的好叔叔、好伯伯，恨不得从他们夫夫身上啃下一块肉去。

　　阿九要是交了地，他可不依！

　　“咳嗯——”小哥儿咳嗽一声，假装被花生渣子呛到，引得院子里的二人同时看向他。

　　零玖跟他对视一眼，啥也没说就转开了脑袋。

　　换作平时，阿九若是发现夫郎身体不舒服一定会马上过来询问情况，今天却只是这副态度。陆忠行心里一凉，说不出的委屈。

　　难道汉子成亲之后都会变样？可是阿九昨天晚上还对他嘘寒问暖，怎么会变得如此之快……

　　他这厢独自纳闷，零玖却不动声色地接收到了暗示，继续和周福龙打起了太极。

　　他俩聊就聊吧，舒景山还故意伏着身子跟周叔拉近了距离，两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不让别人听见。

　　陆忠行昨夜几乎整晚没睡，这会儿头晕眼乏，实在没有精力去偷听他们讲话。揉揉眼睛再看之时，却只看到周叔脸上阴晴变幻，先是惊讶，然后犯愁，最后转为无奈，简直精彩极了！

　　那人究竟说了什么，竟然让周叔这种老油条露出那样的表情？

　　陆忠行的好奇心全被勾了出来，想了想，轻哼一声起身走向灶房。

　　家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单是昨天借来的碗筷、菜盆就堆了好几个大盆，昨晚只是用水泡着，还没来得及刷洗。

　　男人们聊天故意不让他听见，他才不稀罕！让他们慢慢聊去呗，反正阿九谈完之后肯定会告诉他结果，他还懒得守在旁边呢。

　　趁着二弟和小宝还没起床，他得抓紧洗碗，把这些借来的东西收拾干净等着齐倌他们赶车来取。也不知道阿九约定的交还时间是什么时辰，万一别人都来收东西了他们还没清洗完毕可就闹出笑话了。

　　陆忠行从灶眼里掏了一把草木灰在盆子里，然后把家里最大的铁锅架在灶台上，从墙洞里取出火捻子开始生火。等火苗顺着焦干的苞米竿燃得旺起来，便往灶眼里加柴。

　　阿九前几天就把成亲时候要用的柴火劈好了，每一块都是同样大小，整整齐齐地码满了半间灶房。别说这几天，就是下个月都用不完。

　　把火生好之后，陆忠行就开始往锅里加水。

　　灶房里面专门放置了两个水缸，每个都有半人高，也是阿九提前加满了的。昨天用完了一缸半，现在只剩半缸，待会儿肯定得到院子里再续一桶。

　　他把水舀满一锅，盖上锅盖不再理会，转头找出皂荚团子和丝瓜瓤，丢在装有草木灰的盆子里准备刷碗。

　　乡下地方难得吃上荤腥，平日里只用热水就能把碗洗净。昨儿却弄了那么多好酒好菜招待宾客，今天洗起来当然麻烦很多。

　　先用草木灰粘去碗碟表面的油污，再用清水洗掉残渣，然后才能用皂皂荚水和丝瓜瓤彻底洗刷一遍。洗完之后再用清水漂干净沫子，用布擦干才算完事。

　　阿九弄出那么大的排场，无非就是为了给他挣面子，消解村里那些关于他和付二郎的流言蜚语。他心里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家务而有怨言。

　　只是……

　　陆忠行想到阿九今早的表现，心里琢磨着：“待会儿还是去找秦半仙来看看吧，没准还真是中邪了。”

　　景山平时极为矜持，从来不会对人动手动脚，更不会疾言厉色。可是刚才见到他的时候明显带着排斥心理，先是挥开他的手，后面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又牵起了他的手。

　　不是过于疏离就是过于亲近，看上去很不自然。

　　陆忠行不琢磨还好，一琢磨就越发觉得离奇了。哥儿的心思天生就比汉子细腻，偏生他又比其他哥儿还要敏感，心里一旦有了疙瘩就再也不能装作没事。

　　他这厢计划着请人过来驱邪，手里的动作仍然利索非常。把水烧热之后就坐在灶门前的小凳子上洗碗，边洗还边算账。

　　“办酒席花了八百八十个钱；借的这些碗筷桌椅不算在内，单是车马费就得四十个钱。买酒一共用了九十六文，炮竹二十文，布料和干果又是四百七十二文……”

　　还有灯油、喜烛、红纸红绳、现糊的红灯笼……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阿九在外面挣的钱基本上全搭在了里头，没剩多少了。

　　他是越算越愁，连带脸上都显出一丝愁容。

　　零玖送走周福龙之后过来找他，正好看见他坐在洗碗盆前念念叨叨，不禁环抱双臂靠在了门框上，冷冰冰地问道：“要我帮你么？”

　　“帮？”

　　陆忠行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聊完了，茫然地抬起脑袋看着自已如今的夫君，心中顿时感到无比讶异。

　　——阿九平时一直把家务当成分内事，做事特别积极，凡事都抢着干。可他今天居然用了“帮”这个字，感觉就好像这些事原本与他无关似的。

　　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