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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p ...

  •   【七年前】

      夏夜。
      巷口的路灯发出轻微的电流声,老化的灯泡忽明忽暗。“咚——咚——”飞蛾一次又一次地撞向灯泡,不知疲倦。明明是小小的躯壳,却每一次都爆发出天崩地裂不死不休的力量。
      天上的月亮比灯光更惨白,透过纱窗,照进屋里。

      “你真回不来?烧个纸也不行?”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
      “行,你别说了。程星,我对你很失望。”程昼丢下电话。手机落在床上,像一条濒死的鱼,挣扎着蹦了两下,最后落在枕头上。枕头上垫着一条鹅黄色的枕巾,右下角是机器绣的一朵郁金香,看起来有些年头,颇有些童趣。

      程昼掏口袋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随着绿色的劣质塑料打火机火光一闪,“蹭”得一声,香烟被点燃,他的动作熟练,显然是个抽烟的老手了。程昼看着窗外,吐出一片灰白色的烟雾,窗外的灯光变得朦胧。

      彼时,程昼正为了他老爹的意外去世,单方面陷入和他的弟弟之间的家庭战争。

      程昼的父亲老程走了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他弟一共只来了一通电话。

      老程突发脑溢血去世,走得很快,没受什么苦。丧礼很是风光体面办完了,但是他最引以为傲捧在手心的小儿子却没能出席葬礼。

      就说工作忙忙忙。什么工作,连自己老子的葬礼都不能参加?有没有人性?

      程昼一回头,发现陆风檀湿着头发靠在门边,因为听他讲电话没有打扰,脚尖百无聊赖地捻着地面。
      陆风檀因为被人暴力讨债,养了两天,这会儿好多了。

      “怎么了?”程昼问。
      陆风檀皱眉,“我不喜欢烟味。”
      “哦。”程昼忙在窗台上摁灭了手里的烟,挥散空气里的烟味,“我其实早戒烟了,一时烟瘾犯了。你这是怎么了?”程昼看着他的模样奇怪道。
      陆风檀头发上的还沾着没洗干净的肥皂沫,他的声音冷冷清清,“水龙头坏了。”

      程昼二话没说,去浴室看情况,蹲在地上,撅着屁股忙活了半天,最后发现是停水了。停水通知淹没在一堆垃圾短消息里面,他没看到。

      程昼非常尴尬,给陆风檀去楼下借水。
      邻居是一对卖水果的小夫妻,平时不住店里,关店了正在做账,他去敲门,邻居大哥很大方地给他拎了两桶水。地上的白色塑料筐里放着鲜嫩青翠的青提,大哥见他在看葡萄就大方地让他自己拿尝尝,这是当地种的新品种,让他看看口味怎么样。程昼已经借了人家的水,哪好意思再占这个便宜。他掏钱买了一大串,他看到这些娇嫩的青提,就想到了家里等着的陆风檀。
      程昼提着水桶,手腕子上缠着装葡萄的半透明塑料袋加快了步伐。

      回到店铺的小二层,陆风檀正坐在高高的窗台上。他身上的白色T恤泛着浅黄的旧色,发出青色光晕的苍白月亮悬在他的头上,他的上身遮蔽在月光投下的阴影里,但他的一双腿却在冷光的日光灯下白到发亮。程昼说不清,他是一只随时会振翅飞走的蝴蝶,抑或是悬崖边一跃而下的飞鸟。

      当美过于明亮、炽热之时,美就成为了一种意象,成为一种久久难忘的由感官流入心脏的震颤。

      有一瞬,程昼屏住了呼吸。

      “你终于回来了!”陆风檀过于欣喜的语气让程昼一时间茫然了。

      直到他再定睛一看,才看明白眼前的局势:陆风檀正单方面发起与他的土狗阿财之间的对峙。而阿财这只傻狗,则完全看不懂形势,傻乎乎地摇尾巴,半吐着舌头,在陆风檀的脚下不厌其烦地打转,要跟他套近乎。

      它怎么就那么喜欢陆风檀呢,它看不出来陆风檀讨厌它吗?
      它真的好舔狗啊。

      这个认知如一道惊雷直劈向程昼的脑壳。

      程昼放下水桶,半哄半强制地把舔狗阿财拖到了楼下。他穿着拖鞋,蹲在地上跟阿财讲道理:兄弟,你真的不能这样了,咱哥俩的面子还是要的。

      程昼再度回到楼上时,陆风檀正弓腰在水池前拿不锈钢小盆舀水冲头上的肥皂残余。程昼走过去,接过了不锈钢盆,“我来。”水流顺着陆风檀的头发化作一个小小的漩涡,流进下水口。

      过程中,两人一言未发,但是气氛却变得灼热潮湿起来,水汽弥散在空气中,水雾朦胧。等到陆风檀的洗头冲洗干净,程昼的后背已经被他的汗水打湿。

      程昼低下头,后退半步,生硬地说:“这店我也是刚接手,乱糟糟的,没有吹风机。”

      “没事,风吹吹就干了。”陆风檀也不计较。

      程昼去厕所擦了一遍身子,出来的时候,陆风檀已经躺在原本属于程昼的床上。
      “我关灯了。”
      陆风檀好像轻轻答应了一声,又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程昼又睡到了搭出来的板床上,睁着眼,看头顶的天花板,窗帘不遮光,隐隐还能看到角落的蜘蛛网。
      他听见陆风檀均匀的呼吸,疲惫了一天,很快也陷入睡眠。

      梦里,他梦见了陆风檀。
      海岸边是一片连绵的黑色礁石,陆风檀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岸边,冲程昼招手,说他迷路了,找不到路。他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那潮湿、细滑、温暖的触感,就像是真的一样,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他们躺在那片光滑的礁石上。湿润的礁石表面布满了绿色的海藻,陆风檀白嫩的肌/肤比那被海水一遍遍冲刷的礁石表遍还要顺滑。
      “哗——哗——”海水拍打。一阵风吹过,海水带来咸湿的风,吹干了背上的薄汗。
      程昼醒了。
      他僵直地躺在床上,他梦遗了,对着陆风檀的脸。

      五斗柜上是程昼过世不久的老程的黑白遗像,他慈祥地微笑,他宽和的笑容应当会宽宥一切。老程遗像面前的果盘上的放着苹果和橙子,和一个铜质的香炉。
      香早已点完,但缭缭香气仍在。

      走出卧室,桌上的葡萄被吃了小半,陆风檀不见人影。

      程昼跑出去找他,找了一圈也不见人,程昼坐在小餐馆门口,狗没精打采地跟他靠在一起。过了半小时,陆风檀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两根油条,见他坐门口,递了一根程昼。

      “你去哪儿了?”程昼忍不住问。

      陆风檀说他去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招工的,他还欠着债要还呢,不过工作没找到,遇到卖早点的老婆婆,说他长得像她的儿子,非要给他两根油条。

      程昼叹口气,说那婆婆也是可怜人,儿子小时候走丢了,她就天天在路口守着早点摊,等她的孩子回来,见到陌生的年纪差不多的男生,总说像自己的孩子,其实就是想孩子想的,脑子糊涂了。

      陆风檀轻轻啊了一声,似乎陷入某种纷杂的思绪。

      程昼本来想问他怎么会欠债,流落到他小店后面的黑巷,还想问他之后的打算,但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程昼放弃了追问。

      程昼和陆风檀两个人谁也没说要住在一起,可事实上他们就这么住一起了。

      简单说,应该是程昼收留了陆风檀。
      但陆风檀也不吃白饭,他替程昼打工抵房租。他和程昼约定,如果营业额有提高,程昼要给他提成。为了攒钱还债,陆风檀很努力。

      即使他看起来细皮嫩肉,一点都不像是能吃苦的样子,但事实上,他让程昼明白,什么是人不可貌相。

      原本的洗碗工就住店里,老程意外过世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手忙脚乱地,洗碗工就走了,程昼对经营小店没什么头绪。

      老程在世的时候,就不待见程昼这个大儿子。老程老是说让他学学他弟,在大城市,多出息。可能是老程给他们的名字没取好,一个叫昼,一个叫星,白天与黑夜,当然截然不同,没有半点相似。

      他就不是那块料啊。老程总说他离经叛道,说他叛逆,不服管教。他说得没错,他就是天生的硬骨头,不知道拐弯。

      可他现在也没别的什么念想,就想着,老程曾苦心经营一辈子的店他不像看它就这么倒了。

      陆风檀来得正是时候,店里正是最缺人的时候。

      程昼的兄弟们十分义气,以前在一起鬼混,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大家也都有点正经事干,肌肉练得特别好的入伙了一个健身房;爱喝酒的寻了个倒腾红酒的买卖,还兼职给人酒吧看场子。总之,随着年纪增长,过了冲动的青春期,大家总要面对生存问题,总不能一辈子跟人比拳头大小。

      一群体格健壮臂膀浑圆的汉子们闹哄哄地过来的时候,陆风檀以为这群人是过来闹事的,很有可能是换了一波人找他要债,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从后厨拿了把菜刀藏身后,裹着抹布出去。

      一只手从后面拽住了他:“你想干嘛?”
      程昼拦住了他。

      “程哥!哥!”那群壮汉在外面吵嚷嚷地喊他,声音洪亮,亮亮堂堂。
      “我回头跟你讲。”程昼来不及来不及跟陆风檀多说,抽走了他手里的刀,“这个,你把它放在它该放的地方。我可以交给你吗?”
      陆风檀轻轻点头。程昼这才把刀还给他,紧接着便去招呼客人。

      客人们亲热地和程昼凑在一起。原来是熟人啊,陆风檀紧握成拳的手这才松开。他把菜刀放回到了它该呆着的位置上。

      这一桌客人是专门来支持程昼生意的,可见程昼为人不错,有一帮惦记他的哥们。不像陆风檀,朋友寥寥,孤家寡人。

      一帮人点了不少菜,蛤蜊、蛏子、椒盐皮皮虾、海蟹……靠海吃海,这里最不缺就是新鲜的海物。他们张罗了一整桌的海鲜,陆风檀一碟碟地给他们送过去。

      这群汉子聚一起,搬了两箱啤酒,烟味很快弥漫整个小店,陆风檀狠狠皱了皱鼻尖。
      突然,他听到程昼叫他。

      陆风檀走到这群人面前,他们都好奇地看着陆风檀。
      程昼给他们互相介绍:“这是我们店新来的员工,小陆。这些都是我朋友,他们会常来。”

      这群朋友看着陆风檀,倒了一杯啤酒敬陆风檀。

      “小程哥,这么好看的人,你让人家在你后厨洗碗啊?”一群人冲着陆风檀和程昼笑。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陆风檀问。
      程昼卡壳。
      他顿了两秒道:“我们是同学,上学的的时候就认识了,对吧?”
      程昼的朋友们也愣了两秒,之后纷纷点头。“对头,对头。老同学。”“对,我们是发小。”

      陆风檀知道他们胡说八道呢,但也没拆穿。好一群雕龙刻凤的花臂老同学,就是看起来有出息也都不大。

      他们起哄要陆风檀喝一杯,陆风檀刚拿起酒杯,被程昼截了过去,一口干掉。
      “行了,我替他喝。大家这就算认识了。”程昼说,“以后我员工有什么事,大家多照应。”
      陆风檀知道,程昼在说关于他的暴力讨债的事。

      “那必须的!都是兄弟。”他们说。
      “我在这儿你放心,没人敢动你。”程昼拍了一下陆风檀的肩。

      陆风檀笑了。
      炫目地阳光照把这一方天地照得雪亮。

      程昼要去后厨帮忙配菜了,临走前,他收走了桌上的烟灰缸,敲了敲桌面。
      他说:“喂,你们烟都掐了啊,遵守新规,公共餐饮场合禁烟。”

      一帮兄弟们都傻眼了。
      “不,程哥什么时候搞这么文明了?我们还要说来店里给他帮忙的事吗?”
      另外一光头哥们拍了说话人的脑袋一巴掌,“蠢呐?程哥现在店里有人帮忙了,用得着你?少添乱。”
      “我他妈怎么添乱了,就一个人,还弱不禁风的,够使吗?”

      程昼的目光看过来。
      大兄弟顿时噤声:“懂,懂。文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5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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