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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一)(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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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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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十五,春寒料峭。
御花园的池子刚刚开了冻,正是池水冰冷刺骨的时候。就是正午日头最大的那会儿,也照样冷的要人命。
“张太医!皇姐她怎么样了?!”
小皇帝和首辅玄衍站在阳嘉长公主床边。小皇帝沈枥急的酒都醒了大半,身旁的当朝首辅玄衍更是一身水气,面色苍白如纸,瞧着比塌上落了水的人还虚弱三分。
头发花白的太医刚收起帕子,声如洪钟却是给在场二人吃了颗定心丸。
“回皇上,长公主年轻力壮,并没什么大事。只是偶然落水难免受惊,待服下一贴安神的汤药,很快就会醒来。”
沈枥听后连连点头,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床边,替他这长姐掖了掖被角。一打眼这才看见额发仍在滴水的玄衍。
“太医留步——要不您给玄大人也把一把脉,朕瞧着玄大人好像不大好。”
玄衍历来身体不好,这在朝中倒也是有名的。他虽生的人高马大,宽肩窄背,然而听闻一入了冬便汤药不离口,年纪轻轻,身体倒像是七老八十风烛残年一般。
今夜阳嘉长公主落水,竟正是这位病弱的首辅大人不顾一切把人救了上来。这会儿,这玄大人正披着狐裘大氅也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却见他摆了摆手,“有劳皇上挂心,臣无事。咳,咳咳咳咳……”
玄衍嘴上说着自己没事,可话音未落竟猛烈地咳嗽起来,一连数声,倒叫人怀疑别是要把肺子给咳了出来。
瞧这阵仗,连太医都吓了一跳。张太医见状赶忙从药箱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甘草丸。
“请大人含在口中,不要咽了。这甘草丸有止咳平喘之效。玄大人毕竟也入了水,早春池水寒意袭人,若是寒气入体恐怕对大人本身的弱症十分不利。”
“无妨,我只是,容易咳嗽……”玄衍刚接过甘草丸含在嘴里,还没等起效,却又咳了起来。其声似惊雷,咳得沈枥都皱起了眉头,简直要怀疑他那塌上的皇姐都要被震醒了。
沈枥尚未酒醒,人的反应能力也慢了一些。但见床上长发如缎之人,虽肤如凝脂却眉头微蹙,俨然是深陷痛苦之中。惹得沈枥也觉得忧思难安。
他这皇姐,替他在这朝堂之上扛住了太多的压力。
还未等沈枥多想,玄衍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尤未停歇。沈枥被他咳得心烦,正要把他打发走,却又忽闻床上人婴宁了一声。
“皇姐?皇姐?”
这一声婴宁倒叫玄衍也不咳嗽了,也不知是不是恰好药起了效。
张太医去看顾炉子上的汤药,床帏里只剩下两个大男人围在床边,等着长公主醒来。
原以为美人苏醒自然是悠悠转醒,眉尖若蹙捂着胸口问自己怎么了。这长公主本是清冷的人儿,可这一醒,倒叫二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阳嘉长公主倏忽地睁开眼,环顾四周,柔弱无骨地起了身,一望向一身水气的玄衍,登时泪盈于睫。
玄衍鬼使神差,上前一步,便被沈华曜捉住了手。
沈华曜细声细气,梨花带雨,与从前判若两人。
“玄大人,都是皎皎的错,连累你也落入水中,若是染了风寒,皎皎死的心都有了。”
沈枥和玄衍惊叫一声,异口同声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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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之前。
是夜,本是上元佳节宫宴之时。小皇帝未纳后宫,故而宴请群臣共赏圆月。纵使往日在朝堂之上,群臣多有意见不合,但今日在这宫宴上,人人都给足了小皇帝的面子。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以诗词行酒令,好不热闹。
除了空悬的首席之位。
这一位置上本该坐的是当朝的阳嘉长公主沈华曜。
阳嘉长公主乃是小皇帝唯一的长姐,今年二十有三,在朝中辅佐幼弟已五年有余。
民间相传,阳嘉长公主手腕了得,曾在早朝上舌战群儒,唯有当朝首辅玄衍能与之一辩。且人长得便如她那名字一般,“翩若游龙,宛若惊鸿。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长公主小字皎皎,也是从同篇之中所取。
阳嘉长公主仪态万千,其姿色放眼整个大齐国也无人能与之比拟。
小皇帝沈枥正忙着和朝中重臣寒暄,推杯换盏间人已经有些微醺,因而也没发现首席位置上的空缺。
只有首辅玄衍发现了不对。
玄衍与沈华曜已是多年的死对头了。玄衍入仕七年,在首辅这位置上也做了五年。自他登上首辅之位起,每每于朝中进言,必遭沈华曜的驳斥。一来二去,二人便结下了梁子。
玄衍为人刚正,本不愿与沈华曜计较,他一心为国,恨不能肝脑涂地。因而从未把沈华曜放在心上。
偏偏今晚,沈华曜不在席位之上,又实在惹得人怀疑。
倒也不怪玄衍多心,上个月初宫中惊现刺客,还未有定论,那刺客便咬舌自尽。虽从他随身的武器上认出是金沙国所铸,但还是断了线索。此事便不了了之。
遥想当年先帝崩逝之时,新帝尚在牙牙学语,就连着长公主也不过年仅六岁。小小年纪一身缟素,懵懵懂懂操持了先帝丧仪,幸好有先帝胞弟荣亲王代理朝政,才不至于江山震荡,落入贼人之手。
只不过边陲之国如今还是虎视眈眈罢了。
新帝实在是年轻。又有几分不谙世事在里头,因而国事大多由阳嘉长公主经手,再与昭元帝商量着来,也没人敢说什么。可内忧外患不断,时常有人错了主意,因而这皇宫之内,竟然是三天两头的遇刺。再怎么加强守卫也于事无补。
因而阳嘉长公主落水,倒叫人觉得意料之内,情理之中了。
玄衍身为大齐国之首辅,可谓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再怎么看阳嘉不顺眼,也深知皇家威严不可撼动。因而宫宴上阳嘉离场,第一个发现的就是玄衍。
玄衍原想着禀报沈枥之后再做打算,可一见到沈枥和户部尚书那谢家父子正喝得尽兴,也知道万不可能过去打扰。索性起身离席,准备寻个侍卫宫女之类的,找找阳嘉的踪迹。
但愿是他想多了。
照钦天监的说法,阳嘉命硬的很。就是真的被绑架了,搞不好还能反过来克死绑匪。再者,这是天子脚下,深宫大院儿,哪儿那么轻易掳走大齐国的长公主。
话虽如此,玄衍离席之后,却见皇宫内因着宫宴,连侍卫都少了一半,便又暗暗怪起阳嘉没个防备。刺客本就频频来犯,她居然还有胆子撤掉一半的守卫。
真不知她在想什么。
玄衍忍不住腹诽,脚上却是步履匆匆。加上更深露重,他本就有弱症,风一吹又忍不住咳起来。
恰巧是途径御花园之时,但见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似在逃跑一般。前面那人提着裙角,瞧不见脸上表情,只看得出身着宫装,装饰繁重,没多一会儿就要被人追上了。
这一身烫金云纹大袖宫装不是阳嘉还能是谁?
玄衍正要大喝一声,可说时迟那时快,阳嘉被逼到了绝路,竟然纵身一跃,跳入了寒冷刺骨的池水当中。
御花园池水不深,却也不浅,要淹死一个人还是有可能的。玄衍惊觉不妙,这才喊了一声。那歹徒一身夜行衣,看不见五官更看不出男女,见有人来了便不再追,而是轻功一点,消失在了夜色中。
玄衍本想去追,奈何自己体力大不如人,没跑两步见追不上便果断放弃。回头望去池子中的阳嘉原本尚且能呼救几声,可毕竟冬装厚实,吸了水之后像在周身裹上了大石头,坠的人直直往湖底沉去。
玄衍见状自然猜到会是如此,果断脱下厚实的外衣,二话不说便跳进了水里。湖水果然冰冷刺骨的很,幸好池子不大,没过多大一会,玄衍便将人捞了上来。
过程不必赘述。等人醒来,已在长公主的寝宫了。
长公主遇刺非同小可,因而除了太医,尚且还没告诉宴厅的朝臣众人。
只是不想,沈华曜自醒后,竟像是换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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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大人,都是皎皎的错,连累你也落入水中,若是染了风寒,皎皎死的心都有了。。”
沈华曜抱着玄衍的手,此刻已经泪如泉涌,好像玄衍是负了她的丈夫似的。
此刻,沈华曜这舒华宫内,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沈枥喝得多了愣在原地,嘴张得不小跟下巴脱臼了一样。好在玄衍还算清醒,一把拂了沈华曜的手,拱手道,“长公主说笑了。臣只是举手之劳,并无苛怪之心。”
谁料沈华曜立马抽噎起来,“阿衍这么说,还是在怪皎皎了。”
沈华曜一身素白亵衣,长发尚且湿着。半依靠在床头未施粉黛的样子真是称得上我见犹怜,偏偏说起话来实在叫人有一些,难以言喻之感。
沈枥想起来小时候遇见的他爹那几个妃子,一个个就是这样,说话细声细气的矫揉造作。
眼瞧着沈华曜还在哭,沈枥赶紧用胳膊肘捅了捅玄衍,低声道,“赶紧的,哄哄。”
玄衍无法,只好也坐在床头,将人揽进了怀中,还给人披上了自己的狐裘大氅。
一边艰难地轻声安抚,“臣绝无此意,殿下……皎皎放心便是。”
沈枥还站在一旁,恨不得给玄衍一脚。但瞧着他这长姐一脸满足,眉头也舒展开了,只好小声咬牙。
“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还动起手了!”
“不是皇上让臣哄哄的吗?”玄衍一脸正义凛然,揽着沈华曜的手好似在履行什么公务。
沈华曜果然听见了。一搭眼,又要哭出来。
“果然,阿衍嘴上说着不在意,到底是诓我的!”
玄衍和沈枥表情如出一辙,具是十分绝望。二人再次异口同声:“皇姐(长公主殿下),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