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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束缚 ...

  •   主将既已被俘,北魏其他小兵自然不成气候,个个灰头土脸被按在地上。

      陈瑾一脸兴奋地盯着束手就擒的拓跋禹,向孟君轲请示:“将军!这战鹰……啊呸!这贼子该怎么处置?”

      魏国既降,百废待兴,孟君轲暂时拿不出太多精力来“熬鹰”,遂不轻不重道:“先关地牢里,好生待他。”

      现如今,魏国前帝估计正惴惴不安地等着她呢。孟君轲翻身上马,准备前去会会这新鲜出炉的“亡国之君”。

      亡国之君大多都有一些共性,譬如荒淫无道,譬如横行奡桀。但魏国这小皇帝比较倒霉,他刚刚继任没两年,既不广纳后宫也不奢靡昏庸,甚至励精图治试图休养生息。只可惜,老祖宗们丢给他的烂摊子实在是太大了,即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以回天。

      孟君轲到时,被软禁起来的小皇帝正指着魏国丞相的鼻子骂他逆取顺守、卖国求荣。辅佐了三朝君主的丞相默默立于一旁,头发花白,神情悲戚,一句话都不曾反驳。

      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郭晖,孟君轲暗道这老家伙狗鼻子倒是灵得很,知道哪里有功劳,第一时间便前来“制伏”魏国余孽。

      见到孟君轲,郭晖面色算不得好,他努力扯出一抹笑,牵强道:“大将军好计谋,竟是将我也蒙在鼓里。”

      毕竟也是在沙场驰骋多年的老将,稍作思索他便想通其中关节——这小皇帝看似是魏国最高统治者,实际掌权者却是做了三朝元老的蔡丞相,想必是孟君轲早已暗中收买了那老家伙,故意支开陈瑾和李武,让这两位副将前来里应外合攻占魏国。

      只是不知,她是如何提前预测到炮火会出问题的?无论如何,是他小看这个帝姬了,好一出障眼法,竟然将自己的心腹全部支开,以身犯险同他留在营地——若是北魏来袭,他们这些人手倒也能够一搏;若是拓跋禹声东击西前去袭击魏国,陈瑾李武联合早已暗中投降的魏相,亦能生擒他。

      环环相扣,自己却硬生生没能看出任何端倪,这帝姬真是演技精湛!只因不够信任他郭晖,生怕军中有细作暗通消息,竟将如此大的功劳拱手让给两个副将,留在营地迷惑众人心智,杜绝一切走漏风声的风险。

      身为地位仅次于统帅的车骑将军,此等大事他却一无所知,这简直是在明晃晃打他郭晖的脸。

      被不阴不阳刺了一下,孟君轲倒也不恼,佯装叹息一声,笑眯眯道:“这年头,大将军不好当哪,还是得以大局为重。”

      一拳打在棉花上,郭晖脸色青白交加,只得在心中暗骂孟君轲无耻!

      那厢小皇帝也注意到了孟君轲,一想到就是此人害得自己国破家亡,他心中更觉愤懑,随手抄起一旁的砚台便狠狠砸向……丞相。

      孟君轲双眼微眯,抽出宽刀一个箭步上前,刀背便精准无误地挡住了砚台。但即便如此,仍是有几滴墨汁洒出,滴落在蔡丞相的侧颊,与花白的发丝黑白交错,异常扎眼。

      大殿里一下鸦雀无声。

      孟君轲轻笑一声,先是环视一周,对着陈瑾指桑骂槐起来:“锁链呢?被你吃了?一个阶下囚罢了,居然让他这样像个人似的站着?你跟着本帅这么多年,这么点规矩还让我教,不如解甲归田滚回老家算了!”然后又一步步逼近小皇帝,似笑非笑道:“你倒是会捡软柿子捏,这砚台怎么不往本帅这里砸?”

      话音刚落,她手中刀柄便狠狠砸向他的膝盖,小皇帝手无缚鸡之力,瞬间“扑通”跪了下去。

      蔡丞相别过脸去不愿看这一幕,任由漆黑的墨汁在脸颊流淌。

      孟君轲朝老丞相双手作揖,朗声道:“蔡公高义!不惜以项上人头作保,舍一世清名,只为保全城百姓安危!若非蔡公作保,我南魏铁骑怕是早已踏破魏都!如此为民着想的忠义良臣,即便魏国易主,继任丞相亦是民心所向!”

      蔡老出身世家清流,最是注重清名。之前孟君轲暗中接触他时,许以金银权力,老先生都不为所动,一心只有民生。孟君轲甚至许诺,蔡老只需暗中相助便好,届时上演一出宁死不从的“被俘”戏码,明面上他还是忠心耿耿的魏国良臣。

      但当时,他静默半晌,还是颤抖着花白的胡须拒绝了:“老朽若不出面投敌,只怕这朝堂之上,还是要流血啊!”

      是了,朝堂之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蔡老这般权势声望,只要他不出面干涉,魏国几股势力必然是刀剑相见、争个头破血流。

      如今南魏北魏常年征战不休,魏国刚被收复,若是不想让内乱拖了南魏后腿,必须得是蔡老继续坐镇魏国。

      蔡老贤名,天下皆有耳闻。因此孟君轲话音刚落,陈瑾就颇有眼色地带着将士们齐声高呼:“还请蔡公继任丞相!”

      声势浩大,震耳欲聋,任谁听了都不免心潮澎湃。

      蔡老微阖双眼,并未正面回答,而是眉眼沧桑道:“还请大将军……前去接受万民朝拜。”

      此事急不得,孟君轲也不好将人逼得太紧。她轻飘飘看了眼脸色铁青的小皇帝,随意道:“想活还是想死?”语气仿佛在问今晚要不要杀猪。

      这话问得粗俗,小皇帝本就青白交加的脸色更是精彩,羞愤难当,简直恨不得晕过去。

      孟君轲挑了挑眉,“还没想好?行,那你慢慢想,想活的话我就让你好吃好喝活着到南魏见天子,想死的话黄泉地府也不多你这一个。”

      话毕,瞥都懒得瞥他一眼,毕竟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去城中央的高台接受万民朝拜。这可是南魏首次直面魏国民众“立木取信”,一丁点都马虎不得。

      前去玉台的车马仪仗浩浩荡荡,前有导从,后有护卫,气派难掩。

      孟君轲彻夜未眠,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然而,感受到对面火辣辣的目光,她终是叹息一声,睁开双眼。

      对上陈瑾炯炯有神但充满了委屈愤懑的目光,孟君轲莫名有些心虚,她轻咳一声:“陈副将累了吧?要不要小憩一下?”

      陈瑾冷硬道:“末将不敢。”

      孟君轲心知这是同她闹别扭呢,刚刚在大殿之上当着外人,陈瑾顾全大局自然与往常无二;此刻仅剩她们二人,小姑娘便憋不住了。

      孟君轲眼睛虚盯着随马车晃晃悠悠的流苏,讪讪笑道:“魏国一事,并非我刻意瞒你。只是若非如此,又岂能瞒过郭晖那小老儿的耳目?你知道的,我不信任他,为隔绝消息必须兵分两路,将我的左膀右臂,咳,也就是你派去魏国,我才放心。”

      陈瑾目光稍软,但仍是倔强地看着她。孟君轲明白这是在质问她,为何李武就可以提前得知一切计谋,自己却只能听从李武指挥。

      虽说李武被派去巡城安防不在车仪旁,但孟君轲还是心虚地压低嗓音,暗地里“攻讦”李武:“嗳,你也知道,李武那家伙冷心冷面,哪里有你关心我!他即便是装,也装不像哪!唯有你表现出焦急、不愿离开的样子,众人才不会猜忌我。”

      陈瑾和李武打小便跟在孟君轲身旁,她是帝姬时两人便是护卫,如今她成了大将军,两人便是副将。若论忠心耿耿,二人自然都不遑多让;比武艺,陈瑾这丫头向来都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不要命打法,一直稳稳压李武一头;但若是讲将才,李武确实比陈瑾更沉得住气些。

      此等容不得闪失的谋划,唯有交给李武她才放心。毕竟陈瑾这姑娘实诚得像头小牛犊,根本不会演戏。

      好不容易将小姑娘哄好,马车也悠悠停下。陈瑾这才意识到自己打搅了帝姬休憩,面有愧色,小心翼翼为孟君轲整理仪容。

      银白色盔甲上的灰尘与血污被一同抚去,在骄阳的映衬下熠熠生辉。身着银甲的孟君轲,如琼枝玉树般长身而立,周身抑不住的运筹帷幄和双眼迸发出的摄人神采,更是让人心中暗惊、不敢小觑。她高昂着头颅稳步走向高台,如九天不可侵犯的神女,却更像是睥睨众人的桀骜战神。

      这是个约莫两丈多高的三层玉台,雕刻精美、巍峨壮观。四周密密麻麻跪满的皆是魏国百姓,即便是不通规矩、不讲仪态的庶民,此刻也都忐忑不安地挺直脊背、低垂头颅;台子正前方则是原先魏国的达官显贵们,亦是整个魏国的权力中心,可这些权贵们亦是全部匍匐跪拜于台下,不敢有丝毫怨言。

      此刻,他们怕的不是孟君轲,而是孟君轲手中的兵权和身后的铁骑。

      对于这一点,孟君轲心中比谁都清醒。因此,她虽大权在握,面上却丝毫没有倨傲之色,反倒是仪态庄严,抬手示意朗声道:“诸位请起。”

      这玉台设计精妙、四周环声,无论何人立于高台之上讲话,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都会传至每一个角落。再加之孟君轲说话本就沉稳有力,这四个字更是无比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耳中。

      然而,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起身。

      对此孟君轲早有预料,她将魏国的降书高举,声若洪钟、气势如虹道:“魏国已归顺于南魏,从今以后,你们便是南魏的子民。我南魏的百姓,从不用跪着讲话!”

      寂静了两秒之后,蔡老率先站了起来,随后是零零星星几个权贵起身,再然后,百姓们如浪潮般立了起来。

      在这稍显混乱的时刻,一只猝了毒的冷箭携雷霆万钧之势直直朝孟君轲射来,就在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孟君轲已从容不迫地抽出自己从不离身的宽刀,快准狠地将箭羽斩为两半。

      与此同时,陈瑾一双鹰眼在人群中巡视一周,便飞速地锁定嫌疑人。因距离较远,她只得飞速拿起一旁的弓箭射出,箭镞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精准无误地穿透了那人的身体,没有误伤到任何一个人。

      顷刻之间,那刺客便毙了命。藏匿在人群中的南魏士兵们立刻上前,将尸身拖下去的同时甚至不忘清理现场血迹。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唯有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明明白白昭示着这个新上位者的雷霆手段。

      这一切,都发生在须臾。

      如果说之前百姓们畏惧孟君轲,是下位者对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恐惧,那种恐惧隐隐约约且没有实感,但刚刚那一幕,则是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真真切切打在每个人的脸上,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个立于高台之上的女人,绝不是被世家权贵送进军营镀金的那种酒囊饭袋;而她身后那只训练有素的队伍,更是顷刻之间就能踏平整个魏国城都。

      即便刚刚才经历了刺杀,孟君轲依旧从容自若,双目如炬朗声道:“南魏天子施以仁政,却并非昏庸软弱之君!不管你们过去是何身份,都将这句话给本将军记牢了——顺南魏者昌,逆南魏者亡!”

      这话掷地有声,南魏将士们听得热血沸腾,跟随附和道:“顺南魏者昌,逆南魏者亡!”

      魏国百姓们面面相觑,很快便有心思活络者追随呼喊,紧接着漫天都是震耳欲聋的呼喊:“顺南魏者昌,逆南魏者亡!顺南魏者昌,逆南魏者亡!”

      眼见威信已立,孟君轲微微抬手,止住连绵不绝的呼喊,给百姓们吃下最后一颗定心丸:“如今你们皆是我南魏子民,今日我孟君轲向诸位保证,若有士兵胆敢烧杀抢掠、奸丨淫丨妇女,皆以军法处置!”

      这句承诺重若千钧,百姓们怔愣过后,眼含热泪再度悉数跪下,

      如若说刚刚众人跪下,心中怀揣的是恐惧不安,现在这一跪则是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敬重爱戴。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跪伏的黑色头颅,属于胜利者的势在必得在孟君轲眼中一闪而过——面对上位者,即便是南魏的豪强世家亦是要跪着讲话,刚刚让这些百姓起身并非讨好服软,而是她要这些人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

      只不过,魏国的百姓们倒是俯首称臣了,孟君轲没忘记,地牢里还关着一个桀骜不驯的呢。

      自高台下来后,孟君轲眼中皆是跃跃欲试的盎然,她眉尾高扬,“那个拓跋禹被关哪儿了?”

      自小到大,她经手驯服的猛兽不知几何——对面的野兽越是凶猛,她就越是兴奋。

      孟君轲跟随陈瑾来到一处阴暗的地牢,两侧灯火明明暗暗,明明是寒冬腊月,空气中却莫名有些潮湿。

      直到透过铁栏看到隐隐约约的湿漉人影,孟君轲这才微微蹙眉,质问道:“你们将他关进水牢里了?我先前不是说了要好生待他吗?”

      她亲自俘获的战鹰,即便是要好好磋磨下性子,也该她亲自调教才对。她自己的猛兽珍禽,何曾假他人之手训过?

      陈瑾误以为孟君轲是怕他们把人给折腾死了,毕竟如今关头,拓跋宏作为最重要的战俘仍有重用,她心虚道:“这水牢里的水并非脏污,而是盐水……”

      经历鏖战,拓跋禹身上皆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若是被泡在脏水中,极易发炎溃烂,动辄便有丧命的风险。用盐水倒是没了这类风险,只不过……会让伤口疼痛难忍罢了。更遑论如今已是腊月,即便在室内,水也几乎快要结冰。

      孟君轲不轻不重看她一眼,神色不辨喜怒,下令道:“外头候着。”

      陈瑾将铁栏上的锁链解开后便讪讪退下,一时间,水牢中仅余他们二人。

      “吱呀”一声,是铁栏被推开的声音。

      孟君轲顺着台阶一步步向下,直到靴尖被微有波澜的盐水浸湿,靴底踩到了什么东西,她才停下脚步。

      拓跋禹仅着单衣,原本闭目背靠在墙壁,水面堪堪到他腰腹之上,听到声响他微微抬眼,淡然道:“合靖帝姬,久仰大名。”

      水牢狭窄逼仄,两人相对,一人立于高处、一人半浸水中,中间相隔仅有一丈,牢中昏暗晦涩,孟君轲很难看清他的神情。

      仅有几缕苍白的阳光,透过缝隙有气无力地照射进来,甚至还未触达水面,便被阴冷潮湿全部吞噬。

      明明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但两人的目光仍是有如实质般在空气中碰撞在一起,胶着难分。

      孟君轲无声地轻笑了一下,她将整个牢房环视一圈,最后目光似有似无地黏在拓跋禹脖颈处的铁链上。

      早在来的路上,陈瑾便同她说了,这拓跋禹勇猛非凡,弟兄们为确保万无一失,足足用了五条铁链锁住他——再是勇猛的战士,被束缚住了双手双脚和脖颈,都只能成为引颈受戮的羔羊。

      这五根铁链设计得极妙,被束缚之人拥有极大的活动空间,可以到达水牢内任意角落,却难以踏出半步。

      目光顺着他脖颈处的链条一路延伸,孟君轲最终瞧向了自己脚下——原来刚刚自己踩到的东西,是这根铁链尽头用作固定的铁环。

      后退半步,孟君轲轻弯腰身,拉着冰凉的铁链向自己的方向一步步收紧。

      本以为会较劲一翻,谁曾想那拓跋禹竟无比顺从,顺着她的力道来到跟前,甚至还抬眸注视着她不卑不亢道:“帝姬若是想让我上前,吩咐一声便是,何须亲自弓腰?”话中意味明明再卑微不过,眸中也浸满了疲惫,但气定神闲的神色仿若他才是这间牢房的主人。

      即便拓跋禹仍是一副矜贵沉稳的模样,但失血与严寒让他面如纸色,睫毛上甚至快要凝出冰霜,乌黑的发丝与半透的单衣湿漉漉地贴在胸口,精壮的身躯上布满伤痕血迹,一副奄奄一息的病弱模样,看着更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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